云泥淡淡地说:“你想怎么样?”
高维负手而立,“杀人偿命,是自古而来的道理。”
“可以。”云泥点头:“动手吧。”
高维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不过我觉得你这样年轻,死了未必可惜,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方法。”
“灭尽刀拿不出来。”云泥轻轻地叹气:“不管你信不信,我以后都不会再用,绝不会妨碍到你。”
高维仔细地看着他,半晌说道:“拿不出来,是不是表示,它不是实体。”
云泥望向他,高维抚摸着下巴:“我猜,它是一种内力,或者武功,若是真拿不出来,我不会强求。”
云泥点点头,“那你想要怎样。”
“现在你和周公子都在我手里。”高维放下手:“不如你们投身我聚兴会,为武林正道效力,我必不会亏待你们,日后定给你出人头地的机会。”
云泥微微一笑:“你是想利用我,去消灭其他势力吗?”
高维脸色一变:“聚兴会乃武林正道,有匡扶武林的使命。”
云泥垂下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抬起头:“周伐在哪里。”
“你要见他?”高维拍拍手,两个镖师打开暗格的门。
周伐冲出来:“娘子……”
云泥迎了过去,周伐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太好了!”
云泥笑了笑,也握紧了他的手,他垂下眼睛:“能够看见你,真的……太好……”
“周伐你见到了,”高维冷眼看着,“现在该给我答案了。”
云泥仍然握着周伐的手,他看着高维:“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聚兴会是名门正派,为了江湖安危,必定要铲除一切可能危害武林的力量。”高维握起剑柄,“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啊。”云泥慢慢地看向周伐,“对不起……”
杀气陡然而起。
灭尽刀破鞘而出。
血的红色艳丽地染痛眼睛。
云泥抬起手,他牢牢握住的仅仅是几只残缺的断指。
“周伐……”他噙着眼泪,松开手。
断指落入血泊之中。
他拾起一柄剑。
剑柄光滑冰冷,剑尖尖锐,刺入心口的疼痛只有一瞬。
“我来陪你。”他最后说道。
☆、41 阑珊1
“现在就算没有神庭香和明池琴的作用,他也不会醒过来,”海棠若芳起身拂着衣袖:“或者,就算外界有再大的声音他也不会醒,他深为心魔所困,已经沦陷其中。”
海棠夕起身走过去:“他什么时候会说出灭尽刀的事。”
海棠若芳摇了摇头:“只是时间问题,幻术已经达成,其他只需等待。”
海棠夕不太明白,她看着少年的脸,原本苍白的脸色正渐渐潮红起来,“他怎么了?”
“练武之人练功之时讲究心神宁静,否则就会走火入魔,他现在正是如此,”海棠若芳道:“海棠派的幻术将他的心神引至他最恐惧最畏惧的黑暗中,情绪大跌大落,当痛苦到了极处时便会精神错乱,他会意志崩溃而神智恢复,但那是回光返照。”
海棠夕点头,“到时我们就能问出灭尽刀的事?”
“正是如此,他会醒过来,但实际上理智全无形同废人,问什么都会回答。”海棠若芳叹息道:“此幻术是海棠派的禁术,实在太过凶残,若不是灭尽刀关系重大,我也绝不会用出。”
“那……”海棠夕略一迟疑,“他会死吗?”
两人正说着,云泥忽然轻微地张开口,他极低地喃喃道:“周伐……”
海棠夕一惊,“他,他醒了吗?”
海棠若芳低头查看了一下,含笑道:“很快灭尽刀的下落就知道了。”
海棠夕却略有哀伤之意,“他是不是,快成废人了……”
“他马上就会因为精神崩溃而短暂清醒,到时我会抓住时机问他灭尽刀的事。”海棠若芳停了一下,看向海棠夕,“他神智恢复只有非常少的时间,你现在速速将沁儿叫回来。”
海棠夕神情黯然,“之后他会怎样?”
“会死,”海棠若芳不愿多说,只催促道:“你快去叫回沁儿。”
海棠夕转过身,“周公子会伤心……”
海棠若芳怒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快去叫沁儿!”
“我当然关心。”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周伐站起身,“我的人,你也敢动。”
海棠夕惊道:“周公子,你怎么……”
“好厉害的幻术,但是对我没有,”周伐一步跨过去,瞬间抽出的匕首抵在海棠若芳颈间,他靠近女人的脸:“老女人,你好恶毒的心!”
海棠夕扑过来:“别伤害我师叔!”
周伐一掌打过去,掌风掀开少女的身体,她倒在地上,叫道:“周公子别杀她。”
海棠若芳不为所动:“我技不如人,你要杀就杀。”
“我师叔昨天还救过你……”海棠夕哭道:“求你……”
“我不杀女人。”周伐松开手,“滚!”
海棠若芳被他推倒在地,她坦然道:“任务失败,我已没有面目再回海棠家。”说着抬起手掌,一掌劈在天灵上。
她倒了下去,海棠夕惊叫道:“师叔不要!”
周伐嗤笑道:“意气用事的女人,一把年纪还想不开。”
海棠夕朝女人的尸体爬过去,她哭了起来:“师叔,师叔……”
“喂,小姑娘,”周伐走过去,“是她自己输不起。”
海棠夕抬起泪眼,“我害死了师叔……”
“是海棠家自己的武功根本不入流,我尽可以教你最上流的武功心法,”周伐捉着她的手腕将她拖起来:“别哭了,你跟我回关雎宫,我教你暗器,好吗?”
海棠夕泪眼朦胧地垂着眼睛,她像没听见周伐的话,“师叔是我害死的,神庭香只有我最懂,周公子没有被香迷惑,我是知道的……”
周伐有些惊讶,海棠夕轻声说着:“我怕师叔和师姐又责怪周公子,说他是坏人,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师叔是被我害死……”
周伐心底柔软,不由得口气温和下来:“你对我一片深情,我不会亏待你,以后我叫你习儿……”
少女没有回答他,她闭上了眼睛。
周伐看见她的嘴角流出艳红的血。
他伸手拨开她的被血染红的唇,才发现她已咬舌自尽了。
**
插入心口的剑忽然消失了,连带那冰凉的触感。
云泥感到天光大亮,他抬起头,看见头顶的木板正渐渐打开。
阳光重新照耀在身上,现在他在有着高墙的四方庭院中,正对着二层小楼。
“邢平,”站在二楼的男人伸出手指:“杀了他。”
云泥回过头,他看见站在身后的极高大的壮汉。
邢平握着刀,向他砍来。
云泥站着不动,“你仍然要当他的武器吗。”
刀已至面前,邢平突然停住刀:“你为什么不躲,你不怕死?”
云泥摇了摇头,“死,比活着,容易多了。”
邢平想了想,“我不懂那些,我只要听公子的话就好。”
“他说的不一定是对的,”云泥回头望向楼上的机梁:“你想要灭尽刀吧?”
机梁不隐瞒:“对啊,快告诉我灭尽刀的秘密,我知道它不是普通的刀。”
“灭尽刀,就是我,”云泥抬起头,“拿不出来,也不想被人利用,这就是我的答案。”
机梁回头看竹帘,似是在对什么人说什么。
云泥又说:“叫你身后的人出来吧,我不喜欢偷偷摸摸。”
机梁回过头:“你说的话我不知道真假,我要试试看。”
小楼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云泥看着那木头的平板方块没有五官的脸,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上心头。
他闭上眼睛。
灭尽刀贯穿了他周围所有的活物。
风声飒飒,他缓缓睁开眼睛。
木头人仍然树立在他面前,树木的年轮一圈圈地盘驻在它的脸上。
“我忘了,你是死物。”云泥转过身:“可是已经没有人能操纵你了。”
他走向门口,黄铜的门十分沉重,但他终究推开了它。
门外站在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但他仍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惊喜地跑过去:“周……”
那人回过头,他的表情,完全是陌生。
“你怎么了?”云泥停下脚步。
周伐望着他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水,他一字一字地说道:“灭尽刀在哪里。”
云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把灭尽刀给我。”周伐又说了一遍,他举起了手里的刀。
云泥只觉得像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之后迅速冻结为寒冰,那锋利的冰凌生生要将他戳成千疮百孔。
“不给我的话,”周伐走近他,“就杀了你。”
云泥无法动弹,他定定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他竟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周伐又走近了几步,他一刀捅进他的腹部。
剧痛从刀口蔓延过全身,可是他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倒了下去,只觉得周伐的脸突然那样遥远。
周伐仍然冷冷地看着他,他的刀尖有血滴落。
他努力地抬起手,想要再触碰一次他的脸。
可是手太重了,他抬不起来。
眼皮也太重了,连要再看他一眼,都那么奢侈……
再让我看一眼,下辈子……
世界突然黑暗。
**
云泥睁开眼睛。
他看见头顶的白色帘帐。
很熟悉的感觉……他试着要坐起来,但下身的疼痛让他停下了动作。
“你没事了?”一人在他身边说着,“我还以为你昏倒了,抱歉啊我刚才克制不住。”
云泥呆呆地看着他的脸。
那人嘿嘿一笑,抓着包包头:“我第一次和男的做,不懂轻重,把你弄痛没有?”
“周伐……”他对他伸出手,声音不自觉地哽咽了,“周……”
只是他的名字,已让他泣不成声。
周伐吓了一跳:“你哭什么啊。”
“我以为……”云泥捂住脸:“还好是梦,一切都是梦……”
“什么梦?”周伐站起身:“对了,我得赶快走了,一会黑衣服的来了非把我宰了不可!下次你再有需要随时找我哦。”
云泥抓住他的衣摆:“不要走……”
“那怎么行,我打不过黑衣服的啊,”周伐愁眉苦脸地说:“他们很凶的,人又多,我一个跑堂的,又不会武功。”
“再陪陪我……”云泥努力地站起身:“再一会……就好……”
“也行啊,不过,”周伐突然笑了:“你把灭尽刀给我,好不好?”
云泥愣住了。
“给我。”周伐对他伸出手。
云泥低下头,他看见他对他伸出的手掌。
这一次,他并不是要牵住他的手,而是找他要,那把刀。
“拿不出来。”云泥低声说着:“我不用,可以吗?”
周伐反问道:“为什么拿不出来?”
云泥轻轻地回答着:“因为,我就是。”
周伐立刻笑了:“那不是正好,你我联手,正好一统江湖!”
云泥摇摇头:“别管江湖的事了,我们一起隐居,好不好?”
周伐甩开他的手:“那怎么行,你是灭尽刀,怎么能躲起来?!我们一起闯荡武林多好!”
“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云泥停下了话语,他没有再问下去。
“我和你在一起当然是为了灭尽刀。”周伐坦然地看向他,“不然我怎么愿意和一个男人睡觉?!”
云泥没有再说话,类似疼痛的麻木感让他全身僵硬。
“如果你不肯和我一起闯荡江湖,”周伐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我还留你干什么?”
云泥望着刀,这把刀非常的眼熟,上一次他杀他,也是这一把。
可是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要杀了我吗?”云泥望着他,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脸庞。
周伐点点头,他抽出刀刃,一刀刺来。
或许可以躲,但他已经不能动了。
刀尖扎入心口,他感到有同样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周伐……”他对他伸出手去。
但周伐抽出了刀刃,转过身背着他,不肯再多看一眼。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坠下。
**
然后突然醒来。
他什么都看不清,船舱昏暗,窗外的水面反射出幽幽的波光。
他感到冷。
他没有穿衣服,赤裸的身体被某个人拥在怀里。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周伐低声说着,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云泥靠在他的胸口,“这里是哪里?”
“诶,花习抓了我们啊。”周伐摸摸他的头:“你被我干昏了?”
云泥抬起头:“周伐……”他没有再说下去。
“嗯?”周伐等了一会,问道:“你要说什么?”
他鼓起勇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