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中间这层“重要”的书,一直以沙漏似的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化着。每隔一周,会有三四本阅读过的图书被放入底下一层(过去),或上面一层(经检验现在还接受不了),代入新书。这样保证他总能“温故”,却在选择时常能“知新”。被他所热读过的书常会消失一阵,又回来,带来他回忆中的惊喜。
共读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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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外婆和楼下的外婆》
作者:(美)汤米R26;狄波拉Q95;文/图
译者:孙晴峰
出版社:河北教育出版社
我一直认为,应该和孩子谈论两件事:无常和父辈。
我们共同生活在不断流逝、不断失去的人生中。孩子和父母、和父母的父母、和父母的父母的父母……在不同时空里奋力而孤独地爱着对方。这就是世代。无论孩子多小,他都有权利知道:这个世界容易时移世易、容易沧海桑田,但虽然肉身易逝,却依然有什么永不蹉跎。
《楼上的外婆和楼下的外婆》给了像我这样软弱的父母诉说这一真相的勇气。
在共读这本书时,我第一次尝试和二十二个月的米尼谈到死。虽然心里打着鼓,但我还是选择直接使用“死亡”“去世”这样的词,看着他的眼睛,而不隐晦吞吐。
在这本书里,幼小的汤米总喜欢和九十四岁的曾外婆一起“绑”在椅子上,吃着针线盒里的糖果,一边聊天,一边度过一个下午的时光。后来,曾外婆去世了,汤米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妈妈却说:“每当你想起她,她会回到你记忆里”,“你看到的流星,都是她给你的亲吻”。
读完这本书后有一天,我们家保姆唐阿姨的妈妈去世了,她请假回了老家。那天傍晚,我和米尼手拉手散步时谈起这事。我问他:“米尼,老奶奶死后会怎么样呢?”他想了想。我等着他。
我以为他会按书上的逻辑回答我:“人死后会变成流星。”但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死,就没有糖吃了。”
这是个意外的答案。我随手记在自己的微博里。在美国进修临终心理关怀的朋友看了后,和自己的导师谈及此事。据说,她导师认为未满两岁的孩子给出这样的答案很RARE,因为他们难以把“死亡”和“不存在”“没有”联系在一起。
和朋友谈完话的那个晚上,米尼睡觉后,我独自坐在沉沉黑夜中回忆这本书,突然意识到,自己也缺乏承认“不存在”的勇气。我们说起死,宁可接受变成流星、变成蝴蝶,甚至变成厉鬼的结局,也无法理解彻底的空性。
直视空无,需要最勇猛的智慧。
《第五个》
作者:(德)恩斯特R26;杨德尔Q95;文(德)诺尔曼R26;荣格Q95;图
译者:三禾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在我害怕的时候,我最反感别人对我说:“不许怕!”“这根本没什么好怕的!”我会不可抑制地感到更害怕,且在害怕的情绪中倍感孤单。
大多数人也和我一样吧。因此,那些能说服大众克服和超越恐惧的人/物显得很有力量。对婴幼儿来说,《第五个》也是这样一本“有力量”的绘本。
一群小玩具在黑漆漆透着灯光的小屋子前列队坐着,一只轮着一只走进小屋去——再走出来,断了鼻子的小木偶排在最后,怀着越来越忐忑和孤独的心情,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对孩子而言,这样的故事不啻于为他们量身订制的“悬疑大片”了吧。
小屋子里究竟有什么?小木偶的命运会怎样?当绘本翻到最后一页,图画视角像镜头一样有了偏移,我们顺着小木偶的目光,看到小屋子里站着一位笑眯眯的、为玩具们疗伤的大夫,一切才恍然大悟。
孩子们向来以感性为主导认识世界。在他们心中,疾病的痛苦比起在陌生又冰冷的医院接受各种莫测的诊断所带来的痛苦,要小得多吧。不,不仅是看病,所有陌生、无法自主的命运,都是柔弱的孩子们心中最大的恐怖。
这本书的魔法,不在于鼓励孩子“不要害怕”,而仅仅是向孩子描绘“你害怕的是什么”。然而,对孩子而言,千百次描绘“害怕”本身,已使“害怕”显得不那么陌生、不那么超乎想象。这是最大的宽慰和加持。
米尼和许多孩子一样,一遍一遍沉着脸、紧握着我的手、提心吊胆地看这本绘本,直到最后一页,骤然放下心来,仰头冲我笑起来。
真好。孩子需要你直言相告,以接受这个世界最难以忍受的那一部分。
《脸,脸,各种各样的脸》
作者:(日)柳原良平Q95;文/图
译者:小林Q95;小熊
出版社:少年儿童出版社
“喲喲成长图画书”系列对于0—2岁(尤其是一岁半之前)的婴幼儿来说,是非常安全且卓越的推荐。之所以说“安全”,是因为它所涵盖的话题,如:吃喝、穿戴、和妈妈亲吻、人的表情、月亮、交通工具……是所有婴幼儿都关心的“热点话题”。不论性别、兴趣偏好,大部分一岁左右的婴幼儿都会被这套书吸引的。我经常想象,要是周岁婴儿们能举办一个“我们热推图书TOP10”排名活动,“喲喲成长图画书”系列中必有图书上榜。
米尼满月时,一位涉猎儿童心理研究的朋友送来“喲喲成长图画书”系列第一辑,并跟我们说:“空闲的时候可以让他看看,他能看懂的。”“好啊。”我虚应着,把书丢在一边。作为一个百事待举的新妈妈,和一个两个月大的新生儿共读,是可?排在“每天我必须做的事”一百名以外的了。
在米尼两个多月时,有一天我无聊,便把这套书搬出来,一本一本翻开,并饶有趣味地探究他的表情。《脸,脸,各种各样的脸》显然是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书。
当时,米尼正在“学”一种技能,每家每户襁褓之中的婴儿都学过,就是效仿抚弄他的大人,把舌头顶在上颚,发出清脆的“嗒”声。我们俩常玩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看这本书时,两个多月的婴儿已经会把视线聚焦在书页上,停一段时间——等他觉得自己看够这页时,他会把舌头顶在上颚,发出“嗒”的声音。我就翻开下一页,再等着。
就这样,我们看完一整本书。
米尼在看书时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是在呼唤我吗?米尼是否意识到当时所见,和之前他所看到的一切事物有所不同?初次共读时发生的这些事究竟是纯粹巧合,是母亲一厢情愿的臆想,还是符合婴儿喜好的行为指向?我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不过,事隔两年后,在许多亲子共读的交流场合中我得知,确实有许多小月龄的婴儿在共读《脸,脸,各种各样的脸》时产生过不同的呼应。柳原良平使用大色块的绘图方式吸引着他们。
不,不,不仅如此。哪怕同样是大色块的图片,他们心里也在为妈妈没有拿来野心勃勃却强人所难的色卡、认物图,而是拿来真正的书本而雀跃吧!
阅读第一次来到他们眼前时,并不是摆出“孩子!你该学习了!”的嘴脸,而是平和地对他们讲述世界。这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第一次打开《脸,脸,各种各样的脸》时,房间里洒满的初冬阳光,记得米尼唇齿之间的“嗒嗒”作响。我永远感激那位送米尼书,并坚信襁褓中的他已经足以与之共谈世界的朋友。
送孩子书,在他面前打开书,都是巨大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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