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中旬的拉萨,抗非气氛相当紧张。9号跟着老王们先到了巴朗学旅馆,藏族服务员们看到是两辆北京车,立刻倒退,高喊:“北京车子!快!退后两米!”令我想起手机上高老庄砍倒消息树的短信笑话。其时,拉萨指定了几家专门接待外地旅客的宾馆,可就是这几家当中,也有不肯接待北京人的。
不过对于我这样能证明自己已在西藏一段时间的客人,有些饭店还是愿意接待的(我的咳嗽很争气,绝对不在宾馆前台或者非典检查处发作)。外地到拉萨的人被“建议”自动隔离十天,但无强制措施,于是红姐的到来成为可能。5月22日的贡嘎机场,我开着修好的花小派接到了她。后面的旅行又有了伙伴,要知道,她可以和我一起去新疆哟!
不过我们先要去西藏能去的所有地方。这样的地方不多,日喀则方向、林芝方向、山南方向和青藏公路。来平已经青藏线回到北京,从他那里得到的最新资讯让我恢复信心:尽管全程修路,花小派走出青藏线不成问题。
5月27日,由日喀则返回拉萨后,我们向林芝进发。已经过了近20天,不知道扎西大哥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拉萨到林芝是420公里的柏油公路。和18天前相比,好像在走另一条公路:草场绿了,山林绿了,米拉山上的雪却更厚了。尽量不走回头路,是汽车旅行者竭力遵循的一条定律,不想川藏公路的这一段竟是例外。惊喜之下,少不得频频下车按动快门。
眼看快到海拔5080米的米拉山口,一辆丰田4500超过停在路边的花小派后突然又倒车回来,车里的人向我们招手,定睛一看,竟是扎西大哥。
原来我们离开八一后,扎西大哥就去了亚东的康布温泉。这次回林芝,同行的还有位北京来的摄影师小邢,以及从日喀则请的三位藏医专家。巧的是,后天他们就要去米林的基地,考察办藏医学校的事情。我和红姐刚好可以蹭车同往。
奇正藏药厂在林芝地区乃至西藏都是首屈一指的纳税大户,八一镇奇正新厂前的路就叫奇正路。我们这些客人,被安排在老厂的招待所,吃也是在厂里的食堂。厨师是扎西大哥在甘南当兵时就跟着他的,做的饭菜家常化但格外可口,害得我和红姐顿顿饭后都后悔。
28号在八一休整,摄影师小邢自告奋勇陪我们去附近转。心里念念不忘色季拉山,我提出要上山看看,就开到不能前进的地方为止。
通往色季拉山的路旁盛开着一片片油菜花,在雪山和阳光下,闪烁着黄灿灿的光,成为一幅幅不曾期待的美图。林芝县后,油路没有了。20天过去了,施工路段有了些变化,有几公里已经被压路机压过,花小派可以通过。真可惜我等不到党的生日,等到这条路修好后开到色季拉山顶上去跺跺脚。
再向前肯定是冒失的,红姐命令我掉头。可到处都是施工车辆,倒车反而更容易些。于是挂上倒档、给油,走——
“慢点儿!”红姐和小邢异口同声。然而还是晚了,花小派的后半截甩到了路基下面。路基是软的,半米高,我试了几次,都没能上来。
最终小邢找来几位施工队的民工,喊着号子把花小派推上来,付出的代价是右后轮挡泥板掉在乱石中。
捡回挡泥板嘿嘿干笑两声,我赶紧从色季拉山落荒而逃。
廖佳驾派力奥走中国 挺进滇藏线 西藏34天(一)
2003年4月20日,在昆明等待两天后,终于在网上看到了北京的最新非典疫情通报。我意识到这会使前途变得很不确定,却不料两天之后,大理的三月街就因此提前结束。之后我来到丽江做进藏前的修整,并眼看着大研镇在一周内成为一座“死镇”。因为已经在丽江的外省人必须住进两家指定的宾馆,我在花马国客栈的最后两天好像从事地下工作一般,紧闭窗子、不能出现在二楼阳台上,以免被城管发现。
拔营前往迪庆。香格里拉县不像传说中将外省人一概拒之门外,因为可以证明自己在云南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周,我被允许进入,条件是每天两次向防疫站汇报体温。这时又得到一个消息:从4月25日起,所有旅游团队被禁止进入西藏;个人则无明确的说法。
5月1日,在德钦巧遇四位驾驶沙漠王的昆明小伙子。因为要去茨中,我无法和他们结伴进藏。小伙子们很担心我和花小派,主动提出每天通报路况,当然,首先是能否进藏。2号晚上,他们发来短信:顺利入藏,已到芒康,部分路段会拖底。
没敢因此乐观,毕竟我是来自北京的,一切都要看明天的。5月3日,离开德钦继续北上,西藏,便在100公里之外。
澜沧江从遥远的扎溪卡草原而来,将横断山拦腰截出一条弯曲幽深的峡谷,绵延不绝,滇藏线便是峡谷两岸画着的线条。柏油公路在去明永冰川的岔道口嘎然而止,几乎同时止住的还有茂密的森林,沙石路沿干热的深切峡谷中向前延伸。
佛山乡是云南的最后一处关口,距盐井还有50公里左右。我停在路障前,瞥见旁边的告示,大意是为防非典,来自疫区的旅客不得入藏。执勤的警察还算客气,不用看那些预备好的沿途发票就相信了我的“陈词”,量过体温之后放行。
一个多小时后,远远看见安静的“开放的西藏欢迎您”的省界,我兴奋得叫起来。这是不设防的省界,至少我们可以踏足西藏的土地!
盐井镇外,遭遇入藏后的第一个检查站,花小派里里外外被消毒水喷洒一遍,我则一如既往掏出在昆明买的电子体温表测量体温,并规规矩矩地按要求登记。十分钟后,横杆抬起,我们可以继续前进!想不到这么顺利,我窃笑一阵,连轮下坑洼不平的路面也亲切了许多。过去遇到这么恶劣的路况,我总心藏抱怨,这次不同,只要能被允许继续旅行,什么样的路况我都会满怀喜悦面对。
这天晚上在芒康,又收到沙漠王的短信:左贡之后修路,底盘仍是大问题;八宿强烈推荐柱武装部招待所。
其实早在去年冬天,我听说了滇藏线修路的消息。有人劝我干脆放弃,因为他们亲眼看见大切的底盘刮烂被背出来。滇藏线一直是我的梦想,不可能放弃,趁雨季未到进藏是唯一的可能;同时我也做好思想准备,就是万不得已时找大车背一段,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芒康县城西,有路标分别指向拉萨和成都,这里是滇藏线和川藏南线的交汇点。芒康到左贡的公路,由武警战士维护,多数路段路面还算平坦,可以轻松使用四档。有两次他们拦下我,让我开慢些。第二次我才明白,高速腾起的灰土太大,是他们拦截我的原因。
左贡之后有60公里的柏油路,之后从田妥开始,便是施工路段。川藏公路从这里开始,一直修到林芝,施工队去年秋天入驻,今年年底前要完成全部的“黑化”工程:拓宽加固路基,铺柏油路面。一些沿江的地方,因为要炸山并砌防波堤,便道就开在江里。距邦达15公里时,堵车开始了。一辆超载的货车,陷在河滩的便道里。
堵车持续了近四个小时,将我要赶到八宿的计划粉碎。路通后,冲过便道和另外三条小河,总算到了邦达。邦达只是一个路口,从芒康汇合的214国道和318国道在此分手,G214北上往昌都方向,G318西行直抵拉萨、中尼边境。这里有一个交通站、几间破烂的旅馆、饭馆和修车铺;另外,还有一个兵站。
停车在邦达兵站外的三岔路口,天色已晚。刚下车我就泄了气:左后胎瘪了。一定是刚才过河时被尖石扎破的。放下左后胎不管,我去敲兵站的大铁门。
兵站的一位军官和颜悦色地告诉我,因为非典的缘故,兵站现在不对地方上的人开放。这叫我打个冷战,拿出介绍信苦苦哀求——哪怕让我在院子里扎个帐篷也行。刚刚的艰难跋涉我已经筋疲力尽,兵站是我今晚唯一的希望。
也许是我眼中闪动的泪光叫这位军官心软了,他叫来值班站长说了我的情况。那高大的站长坚决摇头,命令就是命令,地方上的人不能进入兵站。不过他带我去了交通站,说我是他家属的亲戚,要站上给安排住宿。
交通站对面有家能修真空胎的小修理铺。10块钱补好站轮胎,我回到交通站打听到八宿的路况。站上的人很快看出我和好心的长官并无关系,说前途更加艰难,最好的办法是雇车背到八宿,95公里,价格讲到900。我发了短信给沙漠王,询问到八宿是否更难,在此之前,我不确定是否要租他们的车——一辆很可疑的、挂着“湘N”牌照的东风车。
沙漠王的短信夜里才到。他们在然乌湖边宿营,信号不好:到八宿只有一段沿江险路,路面状况并不更坏。于是早上和那个谈价钱的藏族小伙子说不租车了,作为一种抱歉的表示,我送给他们一瓶从茨中带来的上好红葡萄酒。不想这小伙子还未说话,一个马脸的汉子恶狠狠地说不要,不要不讲信义人的东西——汉话说得很好。
愕然又气愤,昨晚说好不一定雇车的。看不出他是藏族还是汉人,但我猜测他就是交通站站长或者真正的车主。狠狠回了两句,我开车冲出交通站。
八宿在四小时之内到达,代价是左前轮的瘪掉。正在找修车铺的当儿,沙漠王的短信又至:然乌在下大雪,堵车严重,务必留在八宿。
廖佳派力奥走中国 西藏34天 折戟色季拉山
八宿的修车铺可不够仁义,一条轮胎咬定40。因为仅此一家,只得由他们去了。一旁也在修车的两个男人看不过眼,说一定见我是外地车才开高价,通常只要10块钱。
和他们攀谈起来,才知道其中一个就在武装部工作,来配朋友修车——一辆面的,底盘比我的花小派要高。听说我要往然乌去,连连摆手:然乌沟在修路,要走便道翻山,比往邦达的路不知烂多少倍。他们的车才回来,油底壳都没了。
修车铺就在八宿的交通站内,旁边一辆东风大货车的司机这时踱过来,说然乌沟正在下雪,小车根本别想过;前面还有色季拉山,修路的灰有一尺深,他认识的一个人开着新买的小车,在上面拖得底都没了,正赶上他开空车路过,施工队要价800元才肯帮忙装车。我听得心里发寒,基本决定背车过这两关。
大东风的司机是拉萨尼木县人,叫嘎玛,比较实在的一个人。他说自己在等一些民工,他们从老板那儿拿了工钱就往林芝进发,如果我愿意,可以和他一起走,他们人多,需要的时候搭把手不成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谁也不知道民工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交通站小吃部的人告诉我,嘎玛的车一直停在站上,他已经在车上睡了3天了。
嘎玛还有辆车一早出发送几十个民工去波密,堵在然乌沟不动了。据说民工们在那儿下了车步行往然乌再搭车。我决定信任嘎玛师父,条件是尽快出发,明早务必离开八宿。嘎玛于是打电话叫回了堵着的车,由他们送这里的民工走,他则陪我到林芝。价格谈好800,其中然乌沟和色季拉山两段他背着花小派走。
讲好第二天一早7点在交通站集合,我回到旁边的旅馆,八宿条件最好的旅馆同时也是小姐聚集的场所——武装部上午收到紧急电报,从今起不得再接待地方人员。这天很晚的时候,再次收到沙漠王的短信,说色季拉山很费时,仍是对底盘的考验。
5月6日一早,我装好车来到交通站,不见嘎玛的东风车,却瞥见一旁竟停了两辆北京牌照的塞弗。我便同时盼着嘎玛和这两辆车的主人出现。
黄色塞弗的主人最先出现,一个带着牛仔帽的和善男人,叫来平。大家都来自北京,又在非典时期,见了面自然都觉亲切。听说我雇了大车,来平啧啧连连,说没必要,他们两辆车,还有绞盘,完全可以帮我过去。正说着,嘎玛开了车回来,没说为什么走了,只是强调花小派不可能过然乌沟和色季拉山。但我此时决心已定,要和来平们一起走。作为对嘎玛另一辆车回来的补偿,我给了他们300元的油钱。
来平们一行两辆车、八人,他和妻子及两外两位朋友开大黄车,另一辆黑车坐着老王、小雷和他们的两个朋友。除了来平的朋友、大家都叫他“老大”的,对我的加入颇有微辞外,其他人都很欢迎。老大曾经走过川藏线,是这次活动的策划,他干脆让我往回走或者把车放这儿,理由嘛,“通麦天险你根本别想过。”
老大说话时习惯咬着后牙,很容易给人造成压力。
“可是通麦天险已经修好了,我看过新华社3月26日发的通稿,还有照片。”我说道。如果没有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