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清早就有人登门,那可就有七八成来意莫测了。
一名仆从照例早起打开大门,吃了一惊楞住了。
大门前面是前院,距院门约三四十步,院门没开,大门外不可能有陌生的人。
九个陌生的人,在院子里屹立,朝阳下看得真切;九个人的面扎一个比一个威严冷厉,像登门讨债的债主,气势极为慑人。
每个人都穿了精致的品质甚佳骑装,外面是轻柔的绸质披风。这玩意儿也称罩袍或罩衫,是装饰性的身分地位代表物。
所佩的刀剑皆古色斑斓,品质极佳的杀人利器,不是装饰华丽的饰剑,看气势便知道来意不善,不是登门求治的病患。
“你们是……”仆从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稍一失神随即恢复镇定。
“夺命怪医孙不灵起床了吧?”为首那位相貌极为威严的中年人,声如洪钟字字震耳:“叫他出来,在下有事找他谈谈。”
“尊驾高名上姓……”仆从警觉地向身后打手式。
“不要多问,快叫他出来。”
“你……”
“闭嘴!快去。”
声如雷震,仆从吓了一大跳。
身后一声轻咳,仆从闪在门侧,夺命怪医带了两名门人,胁下挟了狭锋单刀冷然出门。
“阁下抖尽了威风,必定来头不小。”夺命怪医反应相当激烈,说的话充满火药味:“我就是夺命怪医孙不灵,我的药对非死不可的人一定不灵。你阁下生龙活虎似的体格,应该不会患有不治之症,为何找我,贵姓呀?我不认识你。”
“我找你讨取四天前,在这里治重伤的人。”为首的人说话开门见山,无意亮名号:“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够了。”
夺命怪医脸色一变,果然灾难来了。
他这里有两个重伤的人,而不止一个。
上次独角山魈七个人,被文斌用巧打摆平了六个,其中两个受伤甚重,一个脸被打歪手腕骨碎,一个双小腿折断,两人目下正由他医治,这是道义,要他把人交出,道义有亏。
这些人打上门来,人多势众,气势慑人,流露在外的杀气慑人心魄,他必须在生死与道义中择取其一,此时此地道义是有价的。
“那是老夫的病人,也是朋友。”他向两名弟子打手式示意,准备应变:“伤势沉重。你们……”
“少废话!他是你的朋友?”
“不错。”
“那么,他告诉你许多秘密的事。”
“所谓秘密,得看是否牵涉到某些……”
“少给我废话,别妄想在嘴皮子上逞能。在下要将人带走,不管你是否愿意。”
“你阁下未免……”
“去把人带出来。”为首的人不容多说,举手一挥。
“遵命。”四名随从同声应喏,举步向前闯。
夺命怪医几次想拔刀,但总算忍住将爆发的愤火,藏在大袖内灰色手爪不住伸屈,火红的脸快要变成紫青色,强忍怒火的神情全落在对方眼下。
“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为首的人不放过他,继续增加压力。
“老夫从不过问别人的私事。”
“知道是一回事,是否过问又是另一回事,反正你知道这是犯忌的事,我必须当作极为严重的事。”
“你的事还真多呢!”夺命怪医咬牙说,对方每一句话最后都有一个事字。
“严重的事,必须以断然手段处理。灭口!”
四名随从像四头发威的猛虎,猛然扑向猎物,半途刀剑出鞘,剑刀发出慑人心魄的光芒。
“咦!你们……”夺命怪医厉叫。
已没有继续叫的机会了,刀光剑影已经临头。
对方竟然不等结果便下令灭口,他有一千张嘴也解决不了危机,对方显然在光临之前,他的死活便决定了。
灭口两个字,听在他耳中,像挨了一记雷电,震惊也激发了他拼的勇气,激发他死中求生的本能。
他斜退拔刀大喝一声,刀发如霹雳,破釜沉舟全力招发腰横玉带,以身体御刀,贴身抢入要拼个两败俱伤。
两个随从向他夹攻,他选择用剑的人生死一搏,充分发挥了拼命单刀的威力,连人带刀急旋而进。
剑嗤一声贯入他的左臂外侧,剑在肉中不可能立即割裂肌肉收剑,他的护体神功也不比对方弱,剑像是被他的肌肉夹住了。
瞬间决定生死,他已撞入对方怀中,刀尖击破护体神功,仅受到些少阻滞,一旋之下,划开了对方的右肋直至肚腹,等于是横开膛。
同一瞬间,另一把锋利的单刀,落在他的右颈侧,锋刃直抵肩脊深处。
一声狂叫,两人同时倒下了。
九个人挤在病室内,两张病床上各有一具尸体,是被杀死的,死前曾经意图反抗或逃走,在床下被杀死之后,再移放在床上待验的。
为首的人仔细察看脸曾经被打歪的尸体,尸体的脸颊青肿变形,嘴也因掉牙过多而青肿,整个人的脸型,已经完全走样,要分辨真不是易事。
“不是天魁星。”为首的人肯定地宣布,脸色很难看:“为何不先捉住便杀人?”
“启禀庄主。”一名身材魁梧的随从满脸惶恐,急急顺从地禀告:“这人的左手仍然管用,滚下床瞬间,发射暗器极为狠准。属下被迫打落透风镖时,顺手给他一刀,他居然没能闪过普通的划地为牢平凡招术,属下……属下该死!”
“算了,庄主,交手时难免有错失。张龙也是心中有点虚,对天魁星怀有强烈的戒心,下手难免有点躁急,可以原谅。”另一位随从打扮的人,替同伴说情:“这个死鬼只剩下左手可用,依然可以发射劲道不弱的三棱透风镖,定然是强悍的高手名家。”
“糟!人都杀光了。”庄主不再责备张龙,语气流露出后悔:“想问口供已经不可能了。这鬼石屋一定有地窟,人藏在地窟治疗,给我仔细搜,那混蛋一定到这里找怪医治伤,一定还在这里,搜!”
一阵好搜,几乎把地皮也翻过来了,找到了地窟,没有人在内藏匿,全堆放着罕见的药材,以及精制的各种膏丹丸散。
夺命怪医号称夺命,擅于抢救特殊病患。
所谓抢救,十之七八是危急他奇难杂症,所用的药,也十之八九是以毒攻毒的毒剂。这是说,夺命怪医善用毒。
庄主喜极欲狂,搜集了不少膏丹散带走,然后放上一把火,把地窟的物品烧光。
“留下两个人,在附近彻底搜寻可疑的线索。”庄主不得不承认失败,临行向爪牙吩咐:“明天再赶上会合,我先走。”
太早灭口,错失问口供的机会,如果能向夺命怪医逼供,必定可以知道四天前所发生的事故。
天马牧场杨家的子弟不是江湖人,从事的也不是江湖行业,虽则有些亲友是江湖人,往来并不密切。
杨琼瑶小小年纪,哪曾与高手名宿打过交道?但要说她对江湖一无所知,只怕未必,亲友飞熊黄宗权,就是江湖的侠义道名宿,名号响亮的宗师级名家。
她易钗而弁留在后面等候文斌,并非全然为了感恩图报。她与文斌第一次见面便生好感,文斌的气质风标吸引了她,鬼使神差,居然被她抓住感恩图报的机会。
她并不知道文斌与五花剑结怨的内情,本能地猜想必定与算计她一家的独角山魈那些凶魔有关。
与凶残恶毒的魔道人物打交道,必须提高警觉,留心一切动静,防范意外发生。
因此这几天中,她深入简出,暗中留意小村所发生的一切动静,随时准备应变,夜间也经常惊起巡视附近,风吹草动也会引起她的注意,备极辛劳不以为苦。
农舍主人替他俩备妥早膳,负责照料他俩的老婆婆告诉她,狗向后山吠叫不休,很可能有虎豹在那一带出没,或者有狼要接近村落觅食,要她小心不可外出。
小村只有五六户人家,耕种附近贫瘠的山田,这一带仍是大别山山区,有虎豹豺狼出没不足为奇。
她心中一动,想起了南面数里的夺命怪医。
村落的后山,指西面两里地那座杉林密布的小山,通常虎豹很少在杉林出没,豺狼其实不足为害。
文斌已经可以坐起来活动手脚,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复元之途迈进。
她心中明白,目下一个村夫,也可以毫无困难地把文斌摆平,现在如果发生情况,一切得靠她了,她不能让文斌受到任何伤害。
早膳毕,她返回邻房住处,着手准备兵刃,随时准备应付意外。
她仍是男装打扮,不再戴遮阳帽,青帕包头裹住一头秀发,虽然满腔病容,但难瞒行家法眼,五官太过灵秀,焕发着光采的明眸,哪像一个不健康的大男人?
一个美丽活泼眉目如画的少女,如果不用易容的工具改变外形轮廓,仅靠一些色彩改变肤色,绝对不可能像男人。
连农舍主人一家老小,都怀疑她的性别;主人的小孙女,就缠住她亲热地问东问西。
当犬吠声转急时,她警觉地从屋后窜出,跃登一株大树,透过枝叶空隙向后山方向眺望。
几家村舍的人,对犬吠毫不介意。
这一带虽然罕见有陌生人走动,但也偶或可以发现邻村的人,从村北面的小径经过,就会引起家犬的吠叫。
一条登山樵径蜿蜒而上,因此在樵径行走的人时隐时现。
两个穿青骑装的人影隐约可辨,以相当快的脚程,降抵山麓便消失了,山麓林深草茂挡住视线,但毫无疑问目标是小村。
不仅是对方矫捷的行动引起她的注意,两人所佩的刀剑更令她暗惊。
“那老鬼真派人来搜寻?”她自问,老鬼意指夺命怪医:“难道说,是老鬼唆使五花剑那些人出面行凶的?”
五花剑潘兴是武阳关的土霸地头龙,与平靖关的夺命怪医有交情,是理所当然的事,牵扯在一起名正言顺,难怪她起疑。
可是,五花剑怎么可能立即与夺命怪医联手?两者相距五六十里,这么巧?
文斌说五花剑潘兴,其实叫活报应潘明亮,她并没介意,没追问活报应的名号是怎么一回事。
她对江湖事故一知半解,只用自己所接触的范围,判断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无法接受广范围的复杂关系,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把天网与夺命怪医联想在一起。
文斌的接触面比她广,她应付情势的手段经验缺乏,反应是直觉的,不假思索跳下树,像一个发现强敌侵入地盘的猛兽,张牙舞爪立加扑击。
两个骑装中年人恰好从草隙中,目击她轻灵地飘降,猛地身形乍起,两起落便接近树下。
“好!”最先到达的中年人喝彩,得意的神情像是拾到黄金的叫花子:“有点像凌空蹑虚的传闻中轻功绝学。小伙子,你下过苦功,哈哈!没想到这附近,果然隐有龙蛇,咱们可能找到踪迹了。小伙子,你是小村的人吗?”
“是又怎么样?”她变着嗓子说话,还真有点像刚迈入破音阶段的少年:“你们从后山鬼鬼祟祟接近,带的刀剑血腥味好浓,鬼头鬼脑一脸歹徒相,不是好路数,你们来干什么呢?”
“到处走走呀!”后赶到的中年人留了鼠须,其实相貌堂堂而非鬼头鬼脑一脸歹徒相,说话也笑嘻嘻毫无暴戾态:“我们要进你的村子,讨碗水喝歇歇腿,到处看看而已,欢迎吗?”
“当然不欢迎,本村不喜欢外人乱走。”
“呵呵!小姑娘,你这种打扮实在很笨拙,真的不是好路数,而且你决不是这座小村的人,来路可疑。咱们是办案的公人,必须好好盘问你。”
留鼠须中年人,一口揭开她的假装,笑容消失得好快,最后几句话的口吻,还真有几分公人味。
她心中暗懔,但并不吃惊,此时此地,她一点也不在乎办案的公人,而且,她一眼便看出这两位仁兄不是公人。
“唷!你是哪一个衙门的公人?我也正要盘问你呢!我要先看看你的巡捕或捕快的身分腰牌,而且得验有你奉准便衣出动的火签。”
她堵住去路,像冯河的暴虎,必须阻止可疑的人入村走动,这两位仁兄就是可疑的人物。
“呵呵!你小小年纪,居然像有经验的老江湖,必定是某一位江湖大豪的后人,令尊在江湖必定位高辈尊,不知我是否认识,他的名怎么称呼呀?”
“家父……我还没查证你们的身分呢!”她几乎脱口说出身分家世,幸好及时警觉:“我在等你们提出公人的身分证明,不然你们就是从山里来的匪盗。”
“好,我让你看看我的捕快腰牌。”
这人装腔作势掀起骑士的衣袂,掏出一个不知所云的小皮袋,一面掏一面走近,又道:“我们是平靖关的……”
小皮袋袋口一开,喷出一丛灰色粉末。
她早已全神戒备,袋口的粉未喷出,她已向后飞腾而起,危机间不容发。
一声狂笑,另一人袖底的暗器破空。
叮一声轻响,翻腾中的她一脚踢中飞来的一把飞刀。
靴尖里有铁尖,踢中飞刀的机率不超过千分之一,她居然踢中了,身形急速翻转,再侧射丈外,像是凌空步虚,也像蹑空移位的凌虚步轻功绝技。
两个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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