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或者说从十年前开始,他知道一切不一样了。
有人让他感受到了母亲留给他的心,意义这个词,也有了意义。
他终于找到了和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起来的联系。
他们进入逆向水流,激流翻卷着将他们从地下瀑布冲出,他们丢失了一个手电,但睁开眼却发现面前是一个映着赤热火光的地下世界。
张起灵感到脑中相似的记忆再次涌现,他冲向那片火光,一眼便看到了在琉璃砖台中央的吴邪。
吴邪的姿势显然是不正常的,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
这个空间也非常诡异,但他来不及仔细看。他发现吴邪正要抬脚跳下陵墓中最重要的棺椁,便立即冲了过去。
吴邪应该是进入了幻境,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不停地大声吼着他的名字。
张起灵感到胸中那个跳动愈发激烈的器官,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把。
他和胖子一遍一遍呼唤吴邪的名字,渐渐的,吴邪安静下来。
然后,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胖子长叹:“谢天谢地。”
那一刻,他想说同样的话。
第60章 心迹
“吴邪。”
我从那些声音中,分辨出了这两个字。
这种感觉也很奇妙,我感到只有这个声音是我真正需要听的。
我从混乱的声音中找出那个声音,然后想继续听,没有再听到,但渐渐的,其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要结束了。
我睁开眼睛,四周没有雾气,没有穿着长袍戴着面具的人。
我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幻境的,从地下瀑布那掉下来开始?还是从我看到那种绿色的光开始,还是壁画?
我辨别了一下,四周有光,我不是身处一片漆黑之中,是火光。我的脚下是绿色的琉璃砖,这也没变。接着我看到我的面前是一个方形的深坑,正中央有一具黑色的棺椁,连它也在。但是上边落满了灰土,不像是刚刚打开过。
我正站在边缘,再走一步就会掉下去。我的头顶垂下很多六角铜铃,我攥着其中一个,手心里都渗出了血。
一时还理不清晰,我只看到这铃铛跟幻境里的可不一样,它没有松香,是可以响的。
忽然,有另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轻轻掰开了我的手,然后把铃铛从我手里拿出,又将它稳稳地固定。
可能在幻境里太久了,眼前还是有些模糊,看得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不是我自己的手。
接着我感到,有人正拦腰制着我,他又带着我向后退了好几步。
其实脑袋还是很晕,但我缓了缓,感觉四周都安静了。
结束了。我舒了一口气。
我愣愣地站着,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但这不是蛇毒产生的幻境,醒来没有疼痛,一定是六角铜铃。
渐渐的,全身的感官都恢复过来,我感到脖子边上有人在喘气,后背上贴着那人的前胸,他的心脏跳得跟打雷似的,是我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种声音。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想跳进棺材的人是我,我受了幻境的蛊惑,差点跳下去。
我在幻境中感到的拦着我不让我去救闷油瓶的人,不是戴面具的,是我身后这位,他是要救我的。
我挣了一下,想回头看看“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力气很大,不松手,还搂得更紧。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我张开嘴:“你来了。”
我嗓子都哑了,看来是真的吼了一阵。
没人回应,我又深吸一口气:“不跳了,我醒了。”
身后的人顿了一下,终于松开我。
“你小子他娘的总算清醒了!”
是胖子的声音?我愣住。
接着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胖子的脸上是笑的,虽然挂了点彩,但是没有在石棺里憋成紫色。
“这是几?”胖子伸出三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指着自己的脸,“我是谁?”
“三胖子。”我说。
“三胖子是谁。”胖子作势要抽我,“我是你胖爷。”
“行了,这会儿你是我祖宗都行。”我叹口气,摸了摸腰上还搭着的手,这么长的手指,哪里是胖子。
他也在呢。
我转过去,看到身后那人的脸,闷油瓶眉头皱着,竟是一脸的担忧。
他们的出现,让我刚刚感受到的那种夹杂着愤怒、焦虑和崩溃的感觉,像退潮一样退去。
这么多年来都是一样。
我知道他们过来了,就会安下心来。
只是我本来以为我能恢复淡定,结果看到闷油瓶的脸,看他这种神情,我又“崩溃”了。
我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觉,这跟在青铜门前再次见到他时还是不一样的。可能更会像十年前他在我脖子上捏了一下之后,如果我醒来,不只看到鬼玺,还能看到他时我才会有的感觉。
我的心里有很多情绪一时都冒了出来,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身体的反应比较直接,我们对视了几秒钟,我上前,伸手抱住闷油瓶的肩,渐渐用出我最大的力气。
闷油瓶显然没想到我这么激动,还要抱抱,我看到他眼睛都睁大了。
他的外套还在我身上,只穿着背心,他身上的肌肉含量很大,但不夸张,这么抱着,特别有质感。
一定很少有人敢这样拥抱他。
闷油瓶却实在不会安慰人,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接着才伸手拢在我背上,动作僵硬得我要笑场了。
其实,实在是笑不出来,我把脸埋到他脖子那,抽了一口气,一阵心酸。
闷油瓶倒是收紧手臂,又在我背上拍了拍,说:“吴邪。”
闷油瓶的声音其实很好听,离得这么近,直接自带混响传进我耳朵,我一下忘了“怂”字怎么写。
“再叫我一声。”
我厚着脸皮说。
“你丫毛病吧!”胖子哈哈笑道。
是毛病,我也挺想笑的,想着就笑出两声。
这个是真的,我没有一点头晕和恍惚的感觉,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到这来的,但此时这种踏实的感觉很真实。我稍抬头,还看到了闷油瓶的头发滴着水,肩膀上的麒麟纹身若隐若现。
我正对焦想仔细看看,眼前一晃,闷油瓶“啧”了声,忽然把我从他肩膀上揪了起来。
我抬眼对上他的眼睛,没来得及分辨出那里边的情绪。
这个节奏,我心说,是不是有点快?
闷油瓶突然贴过来,他嘴唇重重地压在我的上面。
“哎呀我操!”
闷油瓶和胖子应该是冲过来救我的,于是刚跟上来的老四,发出一声吼。
我没空理他,嘴唇上的触感实在太真切了,这算怎么回事,闷油瓶在亲我吗。
张起灵,我心说,一会儿功夫没见,你经历了什么?怎么跟我想一样的事。
你还敢干。
不过我猜他是不会。
其实我也不会。
闷油瓶就这么亲了一下,不再按着我,等我再次看清他的脸,发现他眼神里是郑重。
我的脑子里不知怎么的,迅速闪过一句话:我会对你负责的。
实际闷油瓶说:“没事了。”
既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他脸上的担忧恢复平静,淡然的眼睛里,映出四周的火光。
我脑子还是懵的,下意识地推开他,拉开一些距离,脸上很热,估计红成一道风景线了。
接着我就听到一串“哎呀我操”越来越近,老四可能是被闷油瓶刚才的举动吓到了,走路都同手同脚,但是很快赶到我们仨这儿。
我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娇羞地捂上脸问“什么没事,你亲人家干什么”。闷油瓶可能会以为我还在幻觉里,直接把我捏晕。
“这个……”胖子咳了两声。我以为他准备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他接着却道:“非礼勿视,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娘的,原来是想看我笑话。
老四脸上立即变得似笑非笑,闷油瓶又一脸正经,只剩我一人尴尬。
“你们……”我组织了半天语言,“让我看看。”
我这才开始好好打量打量他们,似乎都没什么事,三个加起来也没我狼狈,不过身上都是湿的,应该是从地下瀑布那边过来的。
我想了想,一巴掌抽向老四的后脑勺。
我对他吼道:“狗日的,那个小孩粽子怎么回事?你他妈的赶紧从实招来!”
三人似乎都觉得我画风突变,一时没人应和,却都看向我。
“看什么看。”我说得理直气壮。
还有好些事情得捋一捋,我心说,哪有时间八卦。
第61章 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四,他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刚刚似笑非笑的,这下立即变得惊慌和急迫。
“老吴你看到了?”他立刻抓起我胳膊,“在哪!”
我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想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我抬眼看着这四面的景象,与我刚下来时完全不同,觉得这才是当下我们需要首先探讨的关键。而老四的事,如果我们分析中牵扯到了再问也不迟。
可我见他这种神情,就觉得似乎有蹊跷,我道:“你跟我交个底,这里你还知道什么,我只要跟这里有关的,其他的事,我也没兴趣。”说完我又把发现那小粽子的情况和他们简单说了一下。
胖子就道:“天真你不用这么客气,要我看,咱们还是先解决内部矛盾,然后才能一致对外。老子也早就奇怪了,你那个蛇头的戒指到底怎么来的,这会儿咱们都有时间,我看你还是从实招来。”
闷油瓶不说话,但脸色也不好看。
老四这下快要哭了,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来找一具尸首的,应该就是你看到的。小时候我俩总一块玩,那回去老房子,我跟你讲过,但后半段是假的。”
“你们遇见那个人影了吧。”我回想起那个故事,“你跑了,但是他没有逃出来。”
老四点点头:“要不是我非得进去看,他也不能死。当时我跑回去告诉村里头的大人,没人敢去,后来他家里的亲戚去找了一回,听说啥也没找到,还有人给吓疯了。打那以后就更没人敢来老房子了。”
胖子咂巴咂吧嘴:“敢情你现在是良心发现,回来给小朋友收尸?还是他家里人不死心又找你了。”
“他家里人早些年就搬走了,都没信儿了。”老四低下头,手抖着从口袋里夹出根烟,他甩了甩,还都是水。
我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或者是激动。
老四接着道:“我这回一定得来,是别的原因。”
我们都看着他,我还很少看到这人神情这么沉重。他深吸一口气,道:“说出来你们都不能信,我媳妇怀孕了,前些天跟我说做梦梦到一个小男孩,我一听还觉得挺好,结果我媳妇说那小孩说他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让刘宇来找他。”
刘宇是老四的大名。
我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比我想的要简单,甚至离谱。
胖子哼笑了声:“你他娘的这是讲鬼故事呢吧。”
老四又叹气:“我就说你们不能信,但是真事。这些年这事儿就是我心里一个疙瘩,我也早就想再来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带出去安葬,但是我自己实在没底……”
“就把我们一块骗来了。”我接道,心说你这棋下得倒不小。
这种说法我不想做评价,可能只是巧合,也可能就是命吧。自私是人的本性,谁都做过为一己私利的“坏事”,这背后到底怎么样,我不想去探究。现在看来,他只是害怕而已,我一直觉得对鬼神有敬畏之心的人,本质可能还是善良的吧。
这倒也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拍了拍他肩膀,问:“戒指呢,你们当时进到墓里了?”
老四摇摇头,道:“我是从地道出来的,老房子底下有地道,你们肯定看着了。戒指也是在里头看到的,有一个像是有人住的地方,摆了很多东西。我俩一人拿了一个,刚揣到兜里,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扑过来。”
我想到那些地道的四通八达,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四跑出来了,那孩子的尸身却是在墓里,而且死状蹊跷,不像是人影干的,难道老房子下的地道,和我刚才发现尸身的地方是相通的?那孩子可能是被人影吓到,然后逃进来的,又因为碰到什么别的,才死在了那。
“照你这么说,”胖子道,“就是至少有一条地道是跟这墓里头连着的?咱们现在去找,或许能从那出去?”
“有这个可能。”我看着老四,“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老四立即道:“这回真没骗你们,都到这步了,我再说瞎话,不是自己找死吗。”
胖子道:“你他娘的不早说。”
我摆摆手,就算老四早就坦白,其实也没有太多帮助,我们现在不管是找机关的复原方法,还是找那条可能存在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