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的时候店员喜滋滋的帮我提着袋子,一直送到门口。
我看看手表已经快到了点点放学的时间,忙开了车去学校接点点。
点点上车看见后座上两大袋东西,好奇的问:“妈妈,这是给谁买的啊?”
我向她笑笑:“你还记得刘阿姨么?她要生宝宝了。今天刘阿姨就住我们家。”
点点开心得直拍手:“真的么?太好了!我最喜欢小宝宝了。妈妈我们快回家。”
她一路兴奋得问这问那,一会儿又要我停车,她也要去买礼物。
我对她说,你可以送刘阿姨一张点点按摩券,她现在大肚子很辛苦,最需要人帮她按摩了。
点点想了想说:“妈妈,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是爸爸帮你按摩么?”
我恍然记起,那时候我挺着大肚子,两条腿肿的像木头,临睡前孙皓志总是抱着我的脚,从下至上沿着小腿缓缓按摩,直到我感到血液从脚底慢慢流回心脏,一天的肿胀酸痛才有所缓解,特别是到了怀孕后期,每天我只有以这个姿势才能安然入睡。
那时的孙皓志,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为什么我想不起?
点点以为我没听见,又问了一次:“是爸爸帮你按摩么,妈妈?”
我这才点头说:“是啊,是爸爸帮我按摩的。不过虎子叔叔在住院,没人帮刘阿姨按摩,所以点点能帮刘阿姨按摩么?”点点痛快的答应:“好!我来给刘阿姨按摩。”
善良的,贴心的点点,我不禁微笑:“点点真乖。”
很快开到家,令我惊讶的,车库里竟停着孙皓志的车。
我知道他会回来,但没想到他会比我们早。
点点也看到孙皓志的车,开心的对我说:“妈妈看,爸爸的车!”
我停好车,拿好购物袋,点点已经背着书包跑到我前面,一叠声叫:“爸爸,我回来了!”
她打开大门,冲进去。
我在她身后走进房,看见刘燕端端正正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另一边孙皓志正在和她说些什么。
他们听见点点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同时露出笑容。
不同的是,孙皓志是对点点宠溺的笑容,而刘燕则是如释重负的笑。
我知道刘燕总是有点害怕孙皓志的,她在外面听说过孙皓志不少“事迹”,对他的声名很是忌惮。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我立即向她笑道:“燕儿,怎么样,休息的好么?”
刘燕搓着双手要站起来,被我抢先一步按住,她客气地说:“挺好的,小西姐。孙哥早就回来了,我在客房睡着都不知道。”
我笑笑放下东西:“那就好。这是给你和孩子买的。我先放进客房,回头我们再理。”
又转头向点点说:“点点,你跟刘阿姨问过好了么?”
点点正搂着孙皓志的脖子,坐在他膝上,听了我的话便吐吐舌头,溜下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向刘燕行了礼说:“刘阿姨好!”
刘燕笑着拉过点点的手说:“这是点点啊,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刘阿姨么?”
点点抬头看看我,又看看刘燕,懂事的说道:“我记得刘阿姨,我还记得虎子叔叔,你们送我的芭比娃娃还在我房间里呢。”
刘燕惊讶地看着点点:“那时候你才多大啊,就记得这么多事了?”
我笑道:“她记得的事情可多了,比我记性好。”又向点点说:“点点把书包拿上去,先把作业写完,一会儿再下来玩。”
孙皓志接过来说:“放着吧,我给她拿。”
于是,孙皓志一手牵着点点,一手提着书包往楼上走,边走边问:“点点,你书包这么重?自己拿得动么?”
点点自豪地说:“拿得动,我还能自己背着书包,提着溜冰鞋去上课呢……”我冲刘燕笑笑,示意她别怕,跟在孙皓志和点点身后上楼去换衣服。
我走进卧室拿了件家居服换上,又坐下来把长发绑成马尾。
孙皓志无声地推开房门走进来,斜斜地靠在大衣柜上看我梳头。
我在镜子里扫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转过来与他对视,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家里有客人,我不会和你吵。刘燕还会在家里住几天,我们会尽量不打扰你的。”
孙皓志走过来,坐在床边,手肘架在长腿上,双手交叉,犹豫地对我说:“小西,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说。”
我疑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他是在暗示我,要我求他帮忙解决刘燕的事情。我站起来,坦白同他讲:“我已经让海波去处理了。刘燕是我的好姐妹,我不想她吃亏,可也不愿意她惹更大的麻烦。你明白么?”
孙皓志的表情瞬间僵住,随后叹了口气说:“好吧。随你吧,你高兴就好。”
稍迟,四个人坐下来吃晚饭,点点要坐在孙皓志旁边,孙皓志不停给她夹菜,其实点点完全不用人照料,可是孙皓志总觉得她吃得不够多,把点点面前的小盘子堆得高高的,自己却几乎没吃什么。
我则忙着给刘燕夹菜,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跟孙皓志同桌吃饭这件事,愣是把她变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我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刘燕的盘子上:“多吃鱼,热量低蛋白高。”
又盛了一小碗冬瓜排骨汤放在她面前:“吃冬瓜可以消水肿的。”
刘燕边吃边道谢:“小西姐,我自己来。”
我看她吃得香,心里也高兴,再低头看自己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块鱼。
我用眼角瞄了一下孙皓志,他正忙着帮点点夹排骨。
于是,我默默地把那块鱼肉吃下去。
四 闪亮的日子
当晚,我和刘燕聊到很晚,最后索性并排躺到客房的床上。
“小西姐,孙哥现在真的很有大哥风范啊!”刘燕说。
我噗哧笑出来:“什么大哥风范?你以为是拍港产警匪片啊?”
刘燕侧过身,用手撑住头,大惊小怪地睁大双眼:“你不知道孙哥现在在道上的地位有多高?当年和他齐名的那些人,现在就只剩下孙哥和河东的李勇两个。凡是在外面混的,提起孙哥哪有不服的?这么说吧,孙哥现在就是我市公认的第一大哥!李勇虽然狠,可没孙哥仗义,不能服众,只能排在第二!”刘燕的眼里似乎很有点崇拜的意思。
我叹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刘燕推了我一把:“小西姐,你真是不懂。以孙哥今天的地位,哪有他摆不平的事?你跟着孙哥,就算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也算是荣华富贵了,怎么不好了?”
我无奈地笑笑,把手垫在脑后,半晌才说:“燕儿,你还不了解我么?我需要这些么?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的正常的家庭,可是,这些恰恰是他不能给我的。”
刘燕皱了眉,对我的话不以为然:“怎么不安稳?你担心有人寻仇?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找死啊?现在的孙哥也不会亲自动手打架去,警察也没理由来找他麻烦!”
我知道刘燕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我哪里是担心这些。
我怕的是不能给点点一个健康的正常的生长环境,我希望点点做一个普通的孩子,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想每次发生风吹草动,就需要保镖来送她上学,或者严打的时候有警察来家里抓人,我也不希望夜里电话响个不停,有人上门来借盘缠出去避风头……
太多太多事,我不想让点点知道。我有多辛苦才能保护点点纯洁的心灵。
我更怕孙皓志的身份给点点带来歧视,如果其他家长知道点点是孙皓志的女儿,还会不会让他们的孩子跟点点一起玩?她在学校还能得到平等的对待么?真的,钱财再多,地位再高,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重要的是点点的幸福。
刘燕见我不说话,就压低声音试探着问我:“小西姐,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叶飞哥啊?”
叶飞,听到叶飞的名字,我的心里一阵刺痛,仿佛一个小小的伤口裂开来,迅速扩大,直到整颗心哗啦啦的碎掉,变成粉末。
我还想着他么?
要我怎么回答?
没有人能够体会,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回想那些同他一起的日子,那些闪亮的、发着光、温暖着我的日子。
我苦苦地压抑着自己,心灰意冷地过着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因为我真的害怕,我怕自己一旦放松警惕就会在梦里呼唤他的名字,我怕我满怀希望的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的人不是他,我怕我克制不住对他的思念不顾一切逃去他身边,我怕我的欲望会毁灭一切带给所有人灾难!
所以,我怎么能想他?
我宁愿麻木糊涂,只有这样我才能不再受煎熬。
不是我不再爱他,不是因为我不再需要他,相反的是,因为我爱他,我才要和他分离,唯有这样,他才能好好活着,我才有勇气去面对残酷的命运。
我明知道他就在这城市的另一边,可我选择让自己遗忘,我从没有去偷偷看过他一眼,从没有刻意打听他的近况,可我能够感受到他还活着,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头顶着同一片天空,这样就足够了。
不能要求的更多了。
我把全部的感情放在点点身上,我的生命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也许并不太坏……
我感到刘燕握了我的手,肉肉的手指绵软温柔,她轻轻对我说:“小西姐,其实,你的命也真苦。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你不放下前面一个,又怎么能住进另一个呢?我跟虎子虽然日子过的穷,可我们心里都只有对方。哪怕跟着他吃稀饭,我也觉得是鲍鱼粥。可你不一样啊,你是吃着山珍海味也没滋味啊!要不是为了点点那孩子,我看你早就挺不住了。”
这一席话说得我几乎掉下眼泪。
燕儿是知道的,虎子也知道,我和叶飞之间的事情他们亲眼见证过,也因为如此,他们成了我心里非常重要的亲人。
我反握住刘燕的手,放进被子,对她说:“太晚了,睡吧。今天我就在这儿陪你睡。”
刘燕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说:“好啊,好久没和小西姐一起睡过了。”
我关上灯,躺好,渐渐睡去。
睁开眼时身边一片朦胧,待到雾霭散去,我仿佛回到那段青葱岁月,看到年少的自己坐在无人的操场看台上,白色连衣裙,浅口的米色皮鞋,荷叶边的白色棉袜,柔软的黑发披在肩上,几缕发丝被微风吹动。
那个我抬起手,将垂在鬓角的发丝别在耳后,细瘦白皙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淡蓝色的血管,十指尖尖,指甲上泛着天然的珍珠贝般的光泽。
不知为何,我看不清她的容貌。
于是我努力靠近,突然,她张口说:“叶飞!”
霎时间,我融入她的身体,透过她的眼,我看到一个颀长的少年站在我面前,白色衬衫反射着阳光,整个人笼在柔和的光圈里。
他干净利落的短发下是宽阔俊朗的额头,漆黑的双眸闪闪发亮,漂亮的嘴角稍稍弯起,他在对我温和的微笑:“江小西,我送你回家。”
我站起来,拉拉裙角,和他并肩走。
学校的大门已经合拢,侧角的小门开着条缝,叶飞推开门,突然一根木棒打在他头上,鲜血汩汩流下,将他的白衬衫染成一片殷红。
我尖叫一声,捂住脸。
身边有人推我:“小西姐!怎么了?”是刘燕。
梦醒了。
我坐起来对她说:“没什么,做了个梦。你睡吧。我去喝点水。”
黑暗中刘燕“嗯”了一声,向里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我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客厅里开着壁灯,微弱的灯光没有丝毫温度,我裹紧了身上的睡衣,去厨房间倒水。
从窗子望出去,是一丛蔷薇花,黄色的花朵静静绽放。
透过花丛,我看见孙皓志的车子正在悄悄滑动,他没有开车灯,车子无声的开远。
我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时钟,凌晨两点。
其实我不必猜也知道他偷偷摸摸地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我从不说破,没有意思。
就像刘燕说的,我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又哪里有空间给孙皓志呢?
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也许这也是种公平。
回到客厅,看见孙皓志的香烟和打火机都在茶几上,便顺手拿起一根点上,然后缓缓坐到沙发上。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是和叶飞分离之后?
还是婚后孙皓志第一次出去鬼混的时候?
以前我最讨厌在酒吧待得久了,出来后头发上会沾满烟味,叶飞总是对我说,没关系,回家我帮你洗头。
叶飞最喜欢我的长发,他常常把手指穿过我的发,然后把发梢绕在指尖打转,逼我答应,永远不许剪短。
我总是笑笑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他离开我,我就剪短头发,再不蓄长。
然而,当我们真正分离,我却没有理成短发,相反,我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发式,甚至同样的长度。
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仍然希望能在某处遇见他,如果能够相遇,我希望他看到的仍是曾经的那个我。
想想我还真是傻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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