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晨,卢玉如往常般出了院子,可直到中午也不见人影。起先七娘还不觉得有什么,这回卢玉来庄子里后,与七娘并不热络,也不大喜欢待在院子里,总寻了机会在外头走动,时不时地还与刘庄头的孙女起绣绣花。
而今又正值国丧,卢玉的婚事势必要延后,她心里头不痛快出去走动走动倒也不稀奇。于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不见人,七娘也只是让采蓝派了下人去附近寻,“她不是喜欢跟红丫说话的,你去那里问问。”
采蓝绕着院子寻了圈,又仔细问了院子里外伺候的下人,依旧不见卢玉的踪影,回来回了七娘,她这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去她屋里看看——”这田庄四周都是山,只有条小路通向外头,若是外头来了歹人把卢玉掳走,哪有不惊动庄里人的道理。再仔细想想卢玉最近的举动,七娘愈发地怀疑起来,怕不是她早就算计好了的。
采蓝脸色微变,飞快地应声而去,不多时,又脸灰白地快步奔了回来,脸色难看地道:“衣服行李没有动,但首饰全不见了。”采蓝的心思最是通透,这会儿自然猜到了卢玉的去向,时间心乱如麻。只不知卢玉此番离家,到底是个人的主意,还是——早约了人私奔?
“去把公子爷叫过来,二娘子的事,先莫要声张。”卢玉才失踪了小半日,若是没有人帮忙,肯定走不远。便是果真是私奔——出了庄子,也只有那条路可以走,回头邵仲领了人去追,想必也能追上。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可千万莫要传出去,不然,卢玉这辈子就全毁了。
邵仲很快得了信,回来时,下人们已经寻到了被绑在柴房里的粗使丫头,仔细问过,七娘愈发地确定了卢玉是与人私奔。时间心乱如麻,邵仲柔声安慰了她几句,尔后立派了人去侯府报信,自己则领了几个心腹沿着庄外的小路追过去。
卢玉整日没出来露面,下午时几个孩子难免问起。七娘早有准备,只说孟氏身子不爽利,卢玉心忧母亲病情先回了府。卢瑞自然信以为真,卢嫣可劲儿地眨巴着大眼睛,卢熠则似笑非笑地看了七娘眼,明显地不信,不过,他也聪明地没有多问。
晚上邵仲竟没有回来,七娘愈发地不安,脑子里总难免胡思乱想,正忧心忡忡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忽然狠狠踢了脚,直把她的肚皮踢得阵,旁伺候的采蓝吓得手抖,险些被把手里的茶盘摔下地。
“哎呀这小少爷可真精神。”采蓝放下茶盘,长吁口气拍了拍胸口,又低声劝道:“少夫人莫要急,公子爷定能把这事儿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到了第二日中午,邵仲总算回来了。
“府里已经把人接走了。”邵仲往榻上躺,眯着眼睛让七娘给他按摩太阳穴,“你放心,没有外人晓得,只不过,这桩婚事怕是不成了。”
七娘闻言先是愣,尔后又渐渐明了了。若果真让卢玉嫁去了邓家,且不说今儿这事将来会不会捅出来,卢玉既然都能与人私奔,怕是也没什么心思与邓家少爷好好过日子。老太太那个人心里头最是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还会把卢玉嫁过去,到时候害得邓家内宅不安。
至于卢玉将来到底如何,就连七娘,也不好胡猜了。
“都是她自己选的路,与旁人何干。”提及卢玉,邵仲的脸上有隐隐的不悦,七娘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但她终究没有再问。
而今京里正是多事之秋,所幸这庄子里还余有片清净。只是眼看着又是新年,七娘到底没有心思再放在卢玉身上,只得提起精神,指挥下人打点过年事宜。这到底是她嫁进门后的第个新年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雪啊,零下四度啊,单位停电啊,连口热水都没有啊,然后下午我磨蹭到三点才上班,四点就回来了,哼╭(╯^╰)╮
百
七娘直忍着没追问卢玉私奔的事儿;反倒是邵仲没忍住;主动和她说了;七娘这才晓得他为何如此不悦。原来卢玉的情郎竟是张宰相的内侄;去年她被老太太送去城外庄子里住着的时候认识的。
张宰相的侄子——七娘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个模糊的影子来。那个男人仿佛是唤作张九公子的,在京城里颇有些才名,有好事之徒更把他跟邵仲并列;说什么翩翩佳公子。七娘隔着人群远远地瞥过眼;印象里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家伙,大冬天的还挥着把折扇夸夸其谈,玉冠华服,打扮得也甚是惹眼。
卢玉竟然会喜欢那样的绣花枕头?
“那混账小子不是个好东西;虽然没成亲;家里头通房小妾十几个,特别会装腔作势,摆出副儒雅才子的架势,其实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不是个东西。偏偏那二娘子还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被我们追上了,还拼死不肯回来。那混账小子在旁阴阳怪气地插着话,气得我够呛,脚踢过去就把他给踢晕过去了……”然后,先前还满嘴胡话的卢玉顿时就被吓得再也不吭声了。
七娘琢磨着那人十有□跟邵仲有过节,要不然,就算那人是张宰相的内侄他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去年的时候,她不是还听说张宰相家的七娘子还是六娘子就挺中意邵仲的么?
“那后来呢?”七娘揉了揉他的僵硬的肩膀,手掌下肌肉紧绷结实,有十足的张力,她想象着邵仲下脚时如何的威风神武,气势逼人,时忍不住笑起来。
“后来?”邵仲的脸上毫不客气地露出得意的神情,“我把那混账小子块儿逮回去给你二叔了。”有卢之安在,那位的手段可比他要狠厉得多,单是想想就解气。
七娘想得有点儿多,担心地问:“张宰相那边不会来寻你的不是吧。”
“他也得有这个工夫,”邵仲冷笑着哼了声,“自个儿都还自顾不暇呢。”正赶着祈郡王谋反,今上趁机狠狠打压了几个王爷及先前仗着太上皇的宠信有些无法无天的老臣,张宰相正是其中之。自己屋里头都大堆事儿摆不平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管这侄子的死活。更何况,而今那混账东西可是落在了平阳侯的手里头,啧啧,可有得他受了。
他生怕七娘还担心,又继续安慰道:“有你二叔在,这事儿决计传不出去,那小子还要命呢。”其实依照他的意思,卢玉能做出这样的事,又何必替她遮遮掩掩,若不是看着侯府的颜面,他可真不想操这番心。
到底是堂妹呢,先前还在起说过话儿,绣过花儿,而今却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七娘忍不住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说。
马上到了除夕,庄子里热闹非凡。人虽不多,却胜在无人管束,邵仲又年轻,性子也活络,领着几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天刚刚黑,他就带头在院子里放烟花,活像个大孩子般。几个孩子更是窜来蹦去,小脸儿红扑扑的,又激动又热闹。
庄子里不似京城那边讲究,厨师只做了十二道菜,寓意着来年月月红,邵仲早备好了红包分给众人,三个孩子的尤其鼓囊,接过后欢喜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今上办事实在利索,过了年不久,祈郡王谋反事便收了尾。念在兄弟场的份上,祈郡王保住了性命,被削去官职爵位送去守皇陵。裕王爷立刻老实了,这两个月都没怎么出门,张宰相请辞还了乡,朝堂上片和谐。
三个孩子也被接了回去,其实他们还想再多住些日子,只是胡氏眼瞅着七娘就要生产了,生怕他们在这里拖后腿,不止把人给接了回去,还四处托人请了京里最有名的接生婆送在庄子里候着。
邵仲也承她的情,回头让铺子里的伙计寻了套西洋过来的首饰送了过去,倒也不是多贵重,却是京城里没有的样式,新鲜。
到三月里,七娘俩夫妻越来越紧张了。田静给他们算过日子,预产期就在三月底,可谁也说不清楚肚子里那娃儿会不会不耐烦待了非要提前出来。所以,自从进了三月,邵仲连门都不敢出了,整日里跟在七娘身边,每日都要陪着她绕着庄子走两圈——这是胡氏教的,说是走得开了,生产的时候顺利。
结果这天傍晚,他们才出了院子走了几步,七娘就开始腹痛,肚子里的那团肉使劲儿往下坠,她把指甲掐进了邵仲的胳膊里头也不顶事儿。
邵仲平日里多淡定的人,这会儿彻底地傻了懵了,连声儿都发不出来,哑着嗓子嚎了两句,然后胳膊伸就把七娘抱了起来,使劲儿往院子里冲。
所幸庄子里早有产婆和大夫候着,听到不对劲立刻就过来接手,然后,毫不客气地就把邵仲给赶了出来。
七娘肚子阵阵地痛,却始终咬着牙没吭声。先前在侯府的时候胡氏叮嘱过,生产的时候千万别大哭大闹,不然费了力气没劲儿生孩子。那产婆接生不知接了多少回了,还头回瞧见这么冷静的小媳妇儿,心里倒是有些敬佩,手里下也不含糊,赶紧喂她喝了小碗鸡汤,又柔声安慰道:“夫人别怕,会儿您跟着我叮嘱的做,保管您母子平安。”
外头的邵仲却早已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两辈子都没这么六神无主过,脑子里片混乱,耳朵里乱哄哄的,眼前片黑,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瞧不明白,颗心仿佛放在火上煎,熬得浑身上下都抽抽地痛。
会儿,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念头都争先恐后地往外钻,什么难产啊,什么血崩啊……他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脑子里会儿个念头,眼睛里湿哒哒的,正酝酿着要大哭场了,那门儿“吱呀——”声开了,个满脸笑容的婆子抱了个小团子出来使劲儿朝邵仲道喜,“恭喜公子爷,少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邵仲抹了把脸,还没回过神来。
旁的下人们却已“轰——”地声欢喜起来,赶紧上前来向邵仲道喜。瞧见邵仲这幅傻样儿,采蓝和茗娟使劲儿憋着不敢笑。
被大家伙儿这么闹,邵仲可算是清醒了,正了正神,让采蓝去账房支了十两银子给接生婆打赏。罢了,连孩子都顾不上看,急急地往屋里冲。
七娘生产十分顺利,从进产房到孩子出来也不过才半个时辰,几乎都没怎么痛娃儿就出来,连接生婆都说连连夸赞说这孩子心疼人,不让自己娘亲受苦。
待产房里清洗干净了,邵仲赶紧抱着小包子进屋去看七娘。
“你瞧这眉毛和下巴,长得可真像你。”邵仲拨了拨小包子的脸,软软的,又细又嫩,戳了下不敢再戳,生怕把小包子给戳坏了。他心里满满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仿佛有暖流从头到脚地流淌过,润得浑身都热乎乎的。
小包子极乖,生下来只咩了两声,喝了两口热水就闭着眼睛睡了。邵仲把手指头伸到他嘴边,小包子闭着眼睛张口咬住,可劲儿地吸,吸了半天,没吸到味儿,嘴扁,嘹亮地嚎起来。
七娘本来极乏的,听到哭声立刻就强撑着睁开眼睛,“把他抱过来,定是饿了。”说话时,又赶紧解开衣衫给小包子喂奶。小包子含住乳/头又吸了阵,还是没吸到,脑袋别开,哇哇地开始哭。
“没奶么?”七娘有些着急,瞧见儿子哭得伤心,心里顿时痛得直抽抽。
“少夫人莫急,奶水没这么快的,回头让厨房熬个鲫鱼汤下奶,赶明儿就好了。”说话的是胡氏派过来的顾嬷嬷,先前胡氏生卢熠和卢嫣的时候就是她伺候着,经验丰富得很。
七娘还没下奶,小包子饿得直哭,无奈之下,只得把孩子先交给奶娘。七娘有些舍不得,邵仲可劲儿地劝,“奶完了就抱回来陪着你睡,他现在跟个芋头似的,哪里晓得这么多。”罢了又心疼地揉了揉七娘的眉心,“累坏了吧,先睡会儿。”说着话,赶紧朝顾嬷嬷使眼色让她把儿子给抱开。他可算是明白了,有这小家伙在,就别想着七娘能安心睡觉。
好容易等到七娘睡了过去,邵仲又呆呆地看了她阵,尔后才回了书房,立刻写信给京里各处亲友报喜。
虽说七娘不是许氏亲生,可老太太和许氏却真当她是大房的嫡女般疼,晓得她生了儿子,欢喜得恨不得立刻就过来探望。好容易熬到了洗三,满府的女眷坐了几辆大马车,溜烟地全出了京。
邵仲还在孝期,得了个大胖小子也不好张扬,满月酒办得极低调,只招呼了京里的亲朋好友起庆祝了番。不想,这满月酒还是没喝痛快。邵老爷在京里跟人赛马,跑到半马儿忽然发了疯,邵老爷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信传过来的时候庄子里正摆着酒呢,等邵仲赶到京里,邵老爷就噎了气。
邵仲也不晓得自己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滋味,整个人都木木的,虽说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早跟邵老爷撇清了关系,可真当那人过世了,心里头却依旧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气儿也出不顺,闷闷的想哭。
康氏嚎天嚎地地哭得晕了过去,她最是个能屈能伸的,晓得这光景只能盼着邵仲心慈,念在血浓于水的份上帮衬邵诚把,要不,便是家里头还存着些家底,在这京里头只怕也护不住。
等邵老爷下了葬,康氏不免又低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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