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仲――”身边的福王爷忽然轻轻推了他把,脸审视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你发什么愣呢?”他问,目光锋利。
邵仲缓缓垂下眼,勉强勾起嘴角笑,“茶喝多了,胃里空着,难受呢。”说着话,又若有所指地朝朱四公子瞥了眼,低声道:“既然主人到了,总该开席了。我们这些人可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众人顿时阵大笑,尤其以张老太爷笑得最是大声,边笑,还边毫不客气地揶揄道:“四公子特意把我们请了过来,可不是为了要让我们饿肚子吧。”
朱四公子脸色青白,毫不掩饰地露出怨愤的神色狠狠瞪了张老太爷眼,罢了,又把恶毒的目光投向邵仲,“听说邵县令还是京里来的,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吃吃喝喝。”
“哟,敢情朱大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邵仲毫不客气地把话堵了回去,又笑,“今儿云老爷特意下了帖子不是请我们来吃饭的?既然如此就该早说,本官就懒得走这趟了。”说着话,转身欲走。
那朱四公子平日里被人捧得高高的,何时被人这般不客气的顶撞过,顿时大怒,也顾不上其他,大声喝道:“大胆,不准走!”说着话,立刻招呼下人将邵仲拦住。
邵仲眉头紧蹙,斜着眼睛冷冷看他,“四公子,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你介平民竟敢阻拦本官去向,该当何罪?”
“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也敢在小爷跟前装蒜!”朱四公子但凡是个懂事有出息的,哪里会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那朱大人自然不必与个商户结亲。而今见邵仲居然敢对自己这般不客气,先前出门时九先生的叮嘱全都丢在了脑后,盛怒之下,竟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朝邵仲掷了过去。
以邵仲的身手,自然不会平白挨这下,微微侧身,便躲了开去。那茶壶擦着邵仲的胳膊飞到后头,“啪――”地声响,赫然全砸在了福王爷的头上,顿时砸出了猩红的片……
“啊――”绕是邵仲也吓了跳,虽说他今儿特意把福王爷请过来没安好心,可真没有要伤了他的意思,这会儿瞧见王爷额头上挂了彩,也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作死的狗奴才――”福王爷来山阳县这个月日日受气,只碍着邵仲是罗方的师弟不好发作,而今竟还被人砸了脑袋,如何还能忍得住,三两步冲上前,跳踢上那朱四公子的胸口,“噗――”地声巨响,那朱四公子竟被他踢出了两丈开外,脑袋狠狠砸在地上,顿时人事不知。
屋里顿时片混乱,就连邵仲也被福王爷这狠招吓唬住了,罢了又赶紧冲上前扶住他的额头,脸关切地问道:“王爷,王爷,你没事儿吧。哎呀流血了流血了,太医,快去衙门里请田太医过来。哎哟这可如何得了,回头太妃娘娘怪起来,属下可要如何交待!”
众人耳朵都尖着呢,听到邵仲唤“王爷”二字,顿时如遭雷击,反应过来后个个都两腿发软,强撑着还没吓得晕过去,尔后窝蜂地拥过来关心福王爷的伤势,至于躺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的朱四公子――九先生朝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趁着混乱悄悄地将他背了下去。
送朱四公子出城的马车将将出了巷子就被群凶神恶煞的侍卫给拦了,平侍卫马当先地抢在前头,如看死人般地盯着马车里四公子看了阵,冷冷道:“奉王爷旨意,捉拿罪犯朱品桂,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作者有话要说:福王爷最近受了这么多委屈,总算找到了个出气筒了!
邵仲:“这跟我没有点关系。”
84公侯之家
八十四
邵仲直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算够厚的了;万万没想到福王爷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坐在屋里长吁短叹地跟七娘抱怨,“你说,那福王爷好歹也是王爷之尊,怎么比个三岁小儿还要不讲理,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不得说他跟个市井泼妇般。”
福王爷受了伤;却不让大夫近身查看;伤口也不包扎;回了衙门倒头就睡;谁也不搭理。邵仲心里清楚得很;那位爷是在跟自己赌气呢,他偏不上当,翘着二郎腿拿鼻孔出气;哼道:“我才懒得管呢,不过是砸了个小口子,过不了两日就自己痊愈了,死不了人。”再说了,他现在可忙着呢。
那天在云府惊鸿瞥的中年男人梁康已经查到了,是云家的幕僚,名字不晓得,只知道府里上下都唤他九先生。
“平日里深居简出,并不怎么出来,外表瞧着也就是个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仲哥儿怎么忽然注意起他来了?”梁康不解地问。要说可疑,这山阳县里,比他瞧着可疑的人多了去了,那比如那老奸巨猾的张老太爷,再比如县衙里的几个躲躲闪闪的捕快……那九先生不过是个幕僚,能有多大的本事?
邵仲心下冷笑,只是不好明说。旁的他不晓得,他上辈子可是死在那九先生手里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人的本事。那会儿京里风声鹤唳,到处都传着乱党造反的消息,只是那会儿他死得突然,竟是连那乱党到底是何方妖孽都没弄清楚就命呜呼了。
梁康见他不回话,倒也不追问,嬉皮笑脸地问起福王爷的事来,“听说王爷不肯吃药?你打算咋办啊?”
邵仲“嗤——”了声,不以为然地道:“又死不了人,谁搭理他!”
他才吹完牛没多久,平侍卫就急匆匆地过来了,脸焦急地朝邵仲求道:“邵大人快请救救我们家王爷吧,他发了热,而今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
不会吧——邵仲心里头暗暗道,那才多大点口子,两天的工夫,怎么就成这样了。难不成真是金贵人儿,跟他们这些粗生粗养的不能比。
到底是王爷呢,邵仲心里头再不乐意还是得起身去探望,嘴里头还假装关切地问东问西。平侍卫始终都摆着副紧张又焦虑的脸,回话的时候都快要哭了,“邵大人,您还是把罗统领给请回来吧,要不,我们王爷怕是要出大事。”
“哎呀呀你胡说些什么呢。”邵仲作出副又惊诧又无奈的神情,“我哪里晓得罗统领去了哪里?若真知道,早派了人去请了。他来过山阳县是没错,不过第二日大早就走了。先前不是早跟王爷交代过了么。”
交是交代了,可谁信呢?
平侍卫见他这里水火不进,甚是无奈,哭丧着脸边摇头边引着他进了屋。
邵仲先前真以为平侍卫大惊小怪故意唬弄他,待瞧见床上呼吸困难、脸潮红的福王爷,这才晓得事儿真闹大了。赶紧伸手探了探王爷的额头,顿时被那滚烫的触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扯着嗓子朝梁康大声招呼道:“快——快去请二师姐过来。”
梁康顿时猜到福王爷情况不妙,撒腿就往外跑。床上的福王爷却听到了声响,勉强睁开眼,无力地朝邵仲看了眼,哑着嗓子吃力地道:“我……不要看大夫……”说罢,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小声地喊着“阿方……阿方……”
这颤巍巍的可怜样儿,简直就是——太煽情了。这刹那,邵仲觉得自己就是根棒打鸳鸯的那根大棒,或是戏文里强行拆散有情人的固执父母,特别地没有人性。虽说晓得福王爷在施苦肉计,可邵仲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置之不理——这要真把王爷的脑子烧坏了,太妃娘娘还不得拎着刀把他给了断了!
出得门来,邵仲叹了口气,朝梁康挥了挥手,道:“会儿让常安去趟半月湖,把王爷的事儿说给大师兄听。至于他来不来,我可管不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头却是清楚得很,罗方那个人,面冷心热,若真得了信,定是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不消半日,就要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邵仲回屋跟七娘把方才的事儿五十地说给她听,罢了又无力地叹道:“这福王爷无耻起来,还真是无人可出其右。”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七娘笑道:“要不怎么人家是王爷呢。”边说话,拆开手边的信不急不慢地看起来。邵仲见着那厚厚的沓,忍俊不禁地道:“又是嫣儿给你写的信?她的话可真多。”
侯府每个月都会写信过来,除了许氏,还有卢嫣。小丫头写不来漂亮娟秀的簪花小楷,倒比卢熠的字还要狂放些,张信纸上写不了几个字就满了,件事情要写上十来页信纸,塞得信封鼓鼓囊囊的。
也不知卢嫣在信里写了些什么,七娘脸上先前还带着笑,不会儿竟渐渐沉下来,到最后脸色愈发地难看起来,邵仲心知有异,赶紧凑到她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侯府里出了什么事?”
七娘摇头,脸上因生气涨得有些发红,不悦地把信收好,小声道:“三婶婶回侯府了。”
孟氏——邵仲顿时有些头疼。虽说他在侯府住的时日不长,却也多少晓得孟氏的品性,那可真是天底下少见的不讲道理的女人,说话行事都十分地没规矩。卢家老太太碍着面子不大管着她,她便愈发地自以为是,闹出了不少笑话来。临行前,只听说被卢三老爷送去了别庄,而今这回府,七娘就这幅神情,只怕是那不知好歹的孟氏又去寻许氏的不是了。
“祈郡王订了亲。”七娘没好气地解释道:“定的是许家的二娘子。”
邵仲顿时就明白了。先前孟氏直做着要把卢玉嫁到祈郡王府做续弦的美梦,整日领着卢玉在外走动,八字还没撇就在侯府里四处宣扬,他们回门的时候,孟氏还拿他与祈郡王比呢。
可祈郡王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娶个低门小户出身的娘子,更何况,卢家三爷还是庶子,郡王爷如何会拜他做岳父。若是卢玉生得貌若天仙倒也罢了,偏偏她顶多只是清秀,举止又不甚大方,如何入得了太后和祈郡王的眼。
但孟氏那个女人却是最不讲道理的,半点不会觉得是自家的问题,总想着卢家老太太伙同许氏故意毁了卢玉的前程。尤其是祈郡王最后又与许家定了亲,她便愈发地肯定了许氏在后头兴风作浪。这不,才回了侯府,便冲到许氏院子里大闹了场,说的话更是粗俗刁钻,不堪入耳。
老太太大怒,气得逼着三老爷要休了孟氏。三老爷只味地哀求,老太太遂连着他们家子全都赶出了侯府,而今就在芝麻巷的处旧宅住着。
这才几个月,侯府里竟出了这样的大事,七娘牵挂着孤身人留在京里的许氏,又想着她被孟氏通侮辱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越想心里头越是难受。
见媳妇儿心情不好,邵仲赶紧把旁的事儿全都放在边,什么九先生,什么福王爷通通顾不上了,耐着性子,压低了嗓门儿,小意温柔地哄着她。“岳母不是懦弱娇柔的人,孟氏——三婶的性子她又不是不晓得,哪里会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再说了,不是还有老太太和二婶陪着么,你莫要担心……”
七娘被他哄了阵,心里的不痛快终于消退了些,却还是对祈郡王有意见,小声埋怨道:“那祈郡王也真是的,谁家的姑娘不好,非要赶着跟许家定什么亲。那许家二娘子比我还小岁,到而今还未满及笄,郡王爷都有三十出头了吧……”
邵仲好不容易哄得七娘消了气,又陪着她小睡了阵,到天黑时,梁康偷偷过来报信,说是罗方回来了。
邵仲早料得如此,并不稀奇,只是想着终究还是被福王爷得逞,难免有些失望,对着院子里的木棉树很是叹了阵气。
不会儿,梁康又贼兮兮地过来跟他八卦,“大师兄在屋里发脾气呢。”说罢,又学着罗方的样子板起脸来,压低了嗓子低声道:“要么就吃药,要么我就走,你自己看着办!”,马上又换上衣服可怜兮兮的怨妇腔调,“阿方,阿方,你当真不理我了么……”
邵仲很是抖了抖,胳膊上阵发寒,赶紧搓了两把,嫌恶地瞪着他道:“三师兄你可真够恶心的。”
“我恶心——”梁康双目圆睁,声音高了些,忽地觉察到不对劲,又赶紧嘘了声,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呲牙咧嘴地道:“我才学了福王爷两三分呢,你若是听了他老人家说的话,那才真正恶心得连饭也吃不下。啧啧,到底是王爷,那肉麻的话儿说得忒顺溜。”
邵仲斜着眼睛瞅他,副鄙夷神情,“你这就不懂了。你若是早学得他半分,就不必等到这会儿才成上亲,只怕儿子都能满地跑了。”
梁康愣,尔后才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你个仲哥儿真不是东西,早晓得要说这样的肉麻话儿才能讨得二师姐欢心,你却偏偏不告诉我。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瞧着自己形单影只,非要拉着我道儿才甘心?”
邵仲脸不屑地撇嘴道:“行了吧你,你就算晓得也学不来。刚刚不是听了不少么,这会儿让你去跟二师姐说,你能说得出口?脸皮不够厚,就别学人家做这种无耻的勾当。”说罢,挥挥衣袖就回屋里跟媳妇儿交流感情去了。
晚上福王爷老老实实地喝了药,吃了饭,又巴巴地想拉着罗方在屋里陪着。罗方没理他,自去了客栈歇下。平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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