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阳道:“这贤才嘛,自然是子耀了。”
游启哈哈大笑,假意谦逊道:“不敢不敢,还是道长适合,照何德何能?”
两个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把天子放在眼里。
“哎,子耀不必过谦,你既然是甘陵王之子,就是皇室贵胄楚家江山也是有你一份的。之前老道说了,扶你上皇位,子耀就封老道为国师,子耀切莫忘记老道……”
“呵呵呵……既然如此,小子也就不推辞了。”游启收了笑容,转头对楚渝道,“陛下,你的龙体欠安,明日希望陛下能够起得了床,举行禅让大典……嗯,如果陛下起不来,微臣也就只能让人扶着陛下去禅让台了。嗯?陛下不知道禅让台的事?呵呵,还请陛下恕罪,臣在长公主去虎牢关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就是为了能让陛下安心地休养。怎么?陛下觉得臣太忠心耿耿,连这种事情都能为你想到?”
楚渝气得半句话说不出来,只能蹬着他。
游启冷笑两声,高声道:“来人,把他送去长泽殿,去跟皇后关在一起,明天辰时把他禅让台去!”
御林军冲了进来,面色冷峻地架起了楚渝,往外走。
“……楚……楚照!你……噗……”楚渝气上心头,又是一口血水吐出来,昏迷过去。
游启冷冷地看着楚渝被带走,回头对旭阳道:“今日之功,全赖先生,之等着长公主自投罗网,让本官一网打尽,消除心头大患,定然给先生一个交代。”
旭阳摸着胡子,不以为意道:“子耀不必担心,只要有这小子在手,不怕楚怀瑾不落网,届时楚浔被抓,楚熙还不得乖乖送上门来等你处置?只要明日你登基的消息传到楚怀瑾耳里,她定然不顾一切地回来……”
“先生高见。而今子耀能够坐到这皇位,得亏是先生的救命之恩和出谋划策。当初先生让师姐埋伏在楚熙身边果然神算,现在林湘死了,楚子锦又是个多情的,”说到这点,楚照阴骛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厌恶,“师姐在她身边潜伏多年,楚熙定然信她。只是师姐若是被发觉,楚熙会不会……”
旭阳微微摆手:“子耀啊,这请君入瓮的计谋是设下了,鸿门宴也摆好了,可是一切未尘埃落定,你我的师徒名分还是不能公诸于世。”
楚浔醒来的时候,是在禹城太守府。
她居然昏迷了。
她抬起手,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枚官印,铜制的,四品文官的官印。
她凝神想了想,记得是虎牢关上,一个四品文官因为劝谏她离开,而纵身跳下城楼前塞给她的。
然后她突然晕倒,不省人事。
怎么了?
她疲乏地松开手,铜印滚到榻下。
“殿下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成者王问鼎长安,败而寇伏尸千里
“殿下,你醒了?”白晚面容憔悴地走近她,低声询问。
楚浔皱着眉头,借着白晚的手坐起来,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放下手,袖子跟着飘动。
“这是,哪?”她清冷的声音,却轻柔得让白晚嘴里发苦。
“禹城。”
楚浔愣了愣,继而沉默不语。
“皇宫传来消息,昨日天子于禅让台禅让皇位,传与甘陵王之子,楚照楚子耀,楚照登基为帝,封赏百官,有不从者,皆杀之。楚然和高岩、文娱等人为了明哲保身,暂时屈服。楚照下旨,废天子为安乐公,和皇后一起关押在长泽殿。”
“楚照……”楚浔动了动嘴唇。她抬起头,望着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白晚,脑海里闪过一丝明悟。
“殿下,我们是否该倒戈相向……”白晚思考再三,还是把想法说出口了。
楚浔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不,我们回京。”
“回京?!”白晚一惊,连忙道,“若是回京,救驾能否是一个问题,万一这是楚照的计谋,我们此去,殿下必然会落入他手……”
楚浔起身,走到案前,扫视了一眼案上叠成堆的竹简,淡淡开口道:“不回去,承和该如何是好?不回去……难道真的要承认楚子耀这乱臣贼子?认输,本宫从来不会!”
白晚望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秦军兵临城下,而楚浔已经率兵回京。
得到一座空城后的楚熙脸色铁青地下令,继续追击,直到长安城下。
她以为她利用楚风的计策,从小路抄到虎牢关后边,破开关口,可以直接见到楚浔,却没想到得到的是人去楼空的消息,气得她是马不停蹄地追了数百里,带着一万兵马就先来。
结果……人又不在!
秦淮对她道:“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休息,等楚子允来,我们再去长安。”
楚熙见她面色有异,便问道:“可是事情有变?”
秦淮点点头道:“正是。陈帝被废安乐公,迁长泽殿,与吴夫人,也就是吴皇后一起囚禁。”
楚熙惊异道:“登基者谁?”
“楚照。”
半响,不见楚熙有任何反应。秦淮担心地道:“子锦,如何?”
楚熙回过神来,抿着唇,咬牙道:“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到长安城下!”
望着楚熙的不容置疑侧脸,秦淮无声默然。
她不知道楚熙这样顺着她的心意去长安是不是好的,但是她现在又不想三楚熙去长安了。
如果不是收到楚照登基的消息,她也不会对师傅的命令产生怀疑。
而楚浔的自然而然的失败后退,楚熙的步步紧逼,不但是顺应她的心思,而且更像是她被楚浔楚熙一步步引向长安。
当然,她不可能相信楚熙会和楚浔一起设下如此大的棋局。
楚浔的性子,真的可能拿大陈的江山来冒风险吗?
绝不可能。
带着一万精兵,日夜兼程,紧紧跟着楚浔的脚步追往长安。
在北邙山休息了一晚,打探到了皇宫里的消息,楚熙才按兵不动。
给他传递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楚然楚以琛。
楚以琛派了刘二来见楚熙,讲皇宫里发生的事情。
除了改朝换代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人不解。
楚浔没有回宫。
新天子找不到人,下令封锁全城,寻找长公主和白晚。
刘二低着头,细细地把皇宫密报全部一字不落地告诉楚熙。
楚熙盯着他看了许久,陷入了沉思。
皇宫,长泽殿。
楚渝神色黯然,皇后拿着冷了的饭菜,坐在他身边,低声劝说。
楚渝听了,眼里凝聚着泪水,抬起头,深深叹息:“若朕当初,不因为一念之仁向父皇求情,旭阳狗贼如何能逼朕到如此?没想到,没想到啊……”他掩面而泣,“朕以为皇兄如何变了,竟是那旭阳趁机潜伏在皇兄身边,挑拨离间朕与皇兄的兄弟关系,皇兄与父皇的父子……定然是他说了什么,让皇兄误会,被逼造反……若是皇兄真心想要造反,为何如此仓促?!朕……朕对不住皇兄……那游启……那楚照包藏祸心,朕亲信小人,对阿姐……对你如此……朕有愧啊……”一时激动,竟又咳嗽起来。
吴皇后忙替他顺着后背,用温柔的声音道:“陛下,臣妾身为一国之母,没有好好地辅助陛下,是臣妾的错……长公主殿下她不会怪你的……陛下没有错……”
她眼里的泪水,让楚渝觉得心疼。
楚渝现在才发觉,自己失去一切的时候,竟然只有这个平常不得他欢心的皇后愿意守在他身边,陪着他承受这阶下囚的待遇。他想起来以前是如何对待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子,脸上还残留着稚气,却竭尽全力想要作出“母仪天下”威严的表情的女子……
他娶她的时候,她还未曾到及笈之年,二七年华,脸上的怯弱,让他忍不住厌烦。
他想要的是像莫太傅一样的女子,勇敢,聪明,坚强,自信,甚至厉害。
对,是厉害。他想要那样厉害的妻子,想要一个计略卓绝,能够母仪天下的女人。
像楚浔一样厉害。
所以,见到吴茵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失望。
他是太子,怎么可以要这样一个性子软弱,和皇姐相差甚远的女人?
于是他无视本该怜惜的吴茵,对她各种为难,冷落,视而不见。
可是到现在,却只有吴茵会对他好,还叫他陛下,还当他是帝王,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
他颤抖着唇,泣不成声。
他不是个孩子,他是执掌天下的帝王,可是而今他却哭得泪如雨下,像当年受委屈了,就跑到楚浔宫殿里,哭诉的孩子。
吴茵憔悴而消瘦的身影,好似一条铁丝,重重地绑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爱她,他娶她。
他娶她,他冷落她。
他冷落她,她守他。
真是一个好大的讽刺。
“陛下……”吴皇后抱着比她大一个头的天子,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天。
暗处,楚照穿着一身黑色龙袍,盯着相拥而泣的帝后二人,脸上的阴骛叫人看了不由打个冷战。
“陛下,要不要把楚渝和吴氏分开?”曲宣穿着丞相官服,低声问道。
楚照睨了一眼曲宣,冷笑道:“不必了。楚承和活不了多久了,朕大发慈悲,念在他待朕不薄,朕就让他多和吴氏温存一会儿好了。”
曲宣弯下腰,道了一声是。
楚照又看了一眼窝囊的楚渝,沉着脸,皱眉道:“楚承和被囚的消息不是传出去了么?怎么楚浔还不出现。”
“陛下不必担心,以楚怀瑾的性子,必然会回来的。陛下还是听国师的话,好好耐心等待才是。”
国师国师国师。呵呵,真是一个好奴才。楚照脸色更加阴沉。旭阳是不是干预得过分了?毕竟现在他是天子,而曲宣也是他的丞相。
虽然忌惮旭阳,楚照却什么也不敢说。毕竟旭阳有多少能耐,楚照是不知道的。
“陛下,秦王领数万精兵,已到北邙山,按架势应当是明日就会攻城。”有内侍来报。
楚照勾起嘴角,走到跪倒在地上的内侍面前,轻笑道:“来得正好,不用楚浔,朕也能抓到楚熙!”脸色倏然一变,“不把她千刀万剐,朕誓不罢休!”
“去,传旨,请国师到光明殿。”
内侍叩头退下。
楚照看看还在抱头痛哭的楚渝,再看看满头白发的曲宣,意味不明地仰头大笑而去。
藕连阁。
楚浔临窗而立,长发轻扬,神色恍惚地望着远方。
她找不到,那一枚双凤玉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弄丢了。
她怎么可以弄丢它。
那是楚熙给她的誓言,是承诺。
不见了。
好像是,她拒绝楚熙之后,不见了。
她派了许多人去找,但都是无功而返,空手而归。
那,真的是丢了罢。
也好,也好。
丢了,那就是天意。
她拒绝了楚熙,背叛了楚熙,楚熙那爱恨分明的性子,定然恨透了她。
还奢望什么?
本该如此的。
所以她放弃了寻找。
只是那块玉石丢了之后,她仿佛要连魂魄也丢了似的。
哪怕再如何正常,在如何地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伪装得多么好,她还是露出了破绽。
比如,她本不该在藕连阁的。这个地方太危险,万一要是被发现,她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理智上,她不会来。可是她来了。
她站在窗前,心绪不宁,摩挲着墨玉。
这是,甘陵王后的象征。
她还是舍不得丢。
“殿下,楚廷尉有事求见。”
白晚的声音惊醒了她。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让他进来罢。”
楚然穿着淡蓝色的常服,一脸凝重地进来。
“见过殿下。”他一撩下摆,跪在地上,挺直着背。
楚浔垂着眼帘,淡淡道:“起来罢。”等楚然起身,道,“楚廷尉,你见本宫有何事?”
楚然正色道:“臣来恭迎殿下回宫。”面上无半点想要开玩笑的意思
楚浔走到案边坐下,随手端起茶盏,不置可否。
白晚道:“陛下如何了?”
“臣不知。”楚然面不改色,拱手道,“天子被废,关押皇宫,生死未卜。”
楚浔端着茶,稳稳地,脸上也没有半丝波澜。
“你是如何知道,殿下在这里?”白晚又问。
这时,楚然猛然再次跪倒在地,磕头谢罪:“殿下,臣是得到秦王的消息才知道的,臣对殿下忠心耿耿,对大陈忠心不二,请殿下勿疑。”
低着的头,是看不见楚浔深邃的眼睛和一闪而过的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成者王问鼎长安,败而寇伏尸千里
京城的秋天来得有些早。才十月份,就已经开始落叶飘零。
景阳山的不止泉突然断流,皇宫里的御花园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