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楚浔收紧了手腕,扣住她的腰,摇着头低泣道:“不要,子锦,不要……”
她说她不要。
她的拒绝,让原本已经绝望的楚熙,彻底陷入死地。
拒绝……呵呵,又拒绝。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了我吗?”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推开楚浔,哑着声音道:“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等见过母后,我们就成亲……阿浔,你答应我的……”
眼底的绝望,让楚浔战栗。她,也会怕失去子锦,失去这个对她义无反顾地喜欢的楚熙。
烛光摇曳,眼里的泪光闪烁,像每一次的希冀。
“你又要反悔了,是么?”她的眼泪,滚落脸颊,在瘦得尖锐的下巴汇成一点晶莹。
“子锦,对不起……”她渐渐冷静下来,别过脸去,手却冰凉地找不到温度。
就连楚熙的怀抱,都暖不了她。对不起,子锦,再给我一点时间,再对我容忍一次,只要这一次就好,就好……
楚熙仰头,闭上眼睛,忍着不让自己发抖。眼泪划过她白皙纤细的脖颈,打湿了那身红艳的衣裳。
痛苦么?已经够了,足够了。明明知道是这个答案,却一定要亲耳听到才能死心。
她睁眼,低头看着楚浔。这个人,因为她,她付出了一切,逼得林湘不得已用生命去换一个机会。
她只是爱着楚浔,为什么要失去这么多?
可是,她答应了,却要反口。
楚浔楚怀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阿浔,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怕了?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你妹妹,对不对?”
楚浔坚定地摇头,望着她道:“子锦,不是因为这样的。我们……”
楚熙浑身手脚冰凉,失魂落魄地放开楚浔,站起身,怔怔然道:“原来,是我不如她么?……我早该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你。”
抬头望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楚浔心里冰凉一片。
她抬头,颤抖着嗓音道:“子锦,不是这样的……”她低下头,在烛火昏暗的光线下,难得一见的柔弱。
楚熙顿了一顿,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翻滚的心绪和怒火,睁开眼睛,重新坐到她身边,修长的清瘦的手指扣在她肩头,把她拢到怀里,叹了口气道:“我来这,并不是要你为难的。阿浔,我信你,只要你不负我,我定然不会负你。阿浔,我时间不多,我们莫要把不快的事情都堆了……”
楚浔沉默不语,只望着她,眼里是楚熙看不明白的情绪。
楚熙被她看得心里酸楚,微微别错脸,强颜欢笑:“阿浔,为何如此看我?”
“今日一别……”楚浔恍神地轻声道,“不知再见,还能否,与你为妻……”
许你为妻……是我今生说过最真心的话,也是我最难实现的话。
楚熙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石头,心里也一如冰冷。
她眼帘低垂,眼泪再度滚下来。她埋头在楚浔的脖颈里。
感觉在衣领的湿润,楚浔缓缓抬眸,眸里是楚熙看不见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三军誓十里红妆,两人乱百年世仇
莫弃拿着大氅往城楼上走,拾阶而上,爬到顶便见一抹淡白在微冷的风中站着,望着远处没有任何动静的平原。
楚浔越发憔悴了。哪怕是大热的夏天,她都是冷的。形销骨立的背影,让莫弃不忍再看,曾经从未如此消瘦过的长公主,曾经意气风发执柄天下的长公主,曾经冷看天地漠然清冷的长公主,如今……竟已然这般失魂落魄。
哪怕以前的长公主不爱笑,也傲然冷淡,甚至冷静理智地让人难以理解,可是她还是好的,是美的,是让天下人觉得骄傲的神祗。
但是,眼前这个只剩风骨,快要化成云烟离去的长公主,不再是莫弃眼中的神了。她是人,是会为了心上人而忧心思念的女子。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楚浔察觉到她的脚步,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远方,却叹息道:“天热了,也快要雷雨降临,让天地来一场变化了。”
莫弃靠近她,要把大氅披在她身上,她伸手按住了莫弃,白皙精致的脸庞是莫弃熟悉的冷淡。
“不必了。这点风雨,我又何尝会怕?”她微微一笑,眼底是恍若隔世的孤寂和傲气。
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莫弃几乎要喜极而泣。
突然远方尘土飞扬,幕天席地的铁骑由远及近而来,鼓声大作,马蹄声震耳欲聋,铁甲铃铛之声冲破云霄,惊得飞鸟各自飞散。
方才一刻未至,如今已到城下五里,楚浔脸色镇静,没有半分紧张,却听得白晚惊呼一句:“殿下不好!秦王准备正式攻城了!”
只见秦军一阵排开,声势浩大,犹如黑云压城,使城池里顿感紧张起来,剑拔弩张,各种呼喊号令交接。
楚浔抬头,脸上依旧是不慌不忙地望着城下缓缓分开的军队,只怕是泰山压顶,她也面不改色。
白晚站到楚浔身边,对莫弃点点头,而后不说话,陪着楚浔站在楼上和楚熙遥遥相望。
燥热的空气让马儿不堪忍受似的打着响鼻,将士们却麻木不仁地望着自己的敌人,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准备成为帝王对弈的棋子。要么杀了他们,攻下城池,欢庆胜利,让主公龙袍加身,共享太平,要么就被敌人杀死在这里,粉身碎骨,马革裹尸,让家人领到应有的钱粮和土地,衣食无忧。
楚熙带着秦淮和楚风骑着高头大马从分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靠近虎牢关,打量着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下奇险,果才觉得真不愧雄关名号,要见关上人必须抬头仰望,要见全景,需左右逡巡,摇头转看,方可窥其全貌。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楚熙拉住了马,立在马上,也不说话,就直直望着楚浔和白晚并肩而立的身姿,面上含笑,身穿一身银白色盔甲,腰间别着长剑,脚上蹬着蟒龙靴,手里拿着一块玉佩,不紧不慢地摩挲着。
她见楚浔一身白衣翩翩,眉目清冷如常,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不喜不悲,却教楚熙心头难受。
“秦王,下官奉劝您还是收兵回去当您的王爷,否则天兵即刻就到,必然会伤了和气……”关谅本着无人开口,想要打破僵局,高声喊道。
马儿不安分地走动着,楚熙坐在马上安之若素,听见关谅这般说,冷冷一笑,朗声道:“怀槿,孤当日先求婚与你,你是应了孤的,本王也按照诺言,许你十里红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抽出长剑高高举起。
白晚看着分开的秦王军队中,出现了一队穿着红色衣服,抬着大大的箱子,一道排了,竟是延绵不绝,看不见尽头似的,当真可以长达十里。
她偏过头,试图从楚浔的脸上看出点激动,或者是悲伤。
然而她的视线停留在楚浔白玉雕琢似的脸,除了更加苍白的病态,和眉心似有若无的微皱,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她止不住地暗自叹息了一声,移开目光。楚熙能为楚浔做到这一点,实在难能可贵。
楚熙策马跑动在红色的队伍旁,高声道:“楚浔!你给我听好了,你除了我,谁都不能嫁!”
“子锦……”楚浔细不可闻地叫了一声,似乎是走神了,才发觉自己情绪波动,便敛了心神,浅浅叹息道,“子锦,放下罢,不值得的。”
“阿浔!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我应了你的十里红妆,你该应我白头偕老!你,我要定了,谁也不能阻止我!”
楚熙跑马回头,声音带着无比的坚定。
“楚浔楚怀槿!我现在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发誓,我今生得不到你,我愿永世孤独!”她抬头对望,回首对着三十万将士宣誓。
楚浔别过头,放下手,抑制住自己忍不住的颤抖,白衣长袖下的玉指已然抖得不成样子。她咬了咬微冷的唇瓣,使自己努力镇定下来。
她……想要开城门。
不要这万里江山,不要这黎民百姓,也不管皇弟如何,就这样跟楚熙走。
可是,白迟暮的目光让她瞬间清醒回来。她掌握着的不只是皇弟的命,百姓的命,还有……楚熙的命。
擂鼓,鼓声震耳欲聋,像一阵阵打在楚浔的心上,每打一下,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攻城!”
一声令下,顷刻间,将士如同黑色的潮水涌上城池,准备厮杀夺城!
楚熙远远望着楚浔消失的身影,嘴角掩饰的笑,松垮了下来,心也重重地沉到底。
她稳稳地在千军万马之中,运筹帷幄,放心地把战场交给了楚逆和楚战。
楚风打马到她身边,吐了口浊气,看着激烈的厮杀,对楚熙道:“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着请君入瓮。”
楚熙却回过头来,冷笑了一下道:“祀巽,孤这一生唯一一次对不起楚怀瑾的事就是这个,若是孤没法抓到那人,孤给这大陈陪葬,你就永远替孤守住楚笙!”
楚风点点头,道:“别说大王让微臣守一个皇长孙,就是让微臣殉葬,微臣也愿意追随大王于地下。”
耳边喊杀声大作,楚熙充耳不闻,只对楚风道:“孤若是抓住他,必然让他付出代价!祀巽,孤会把宋姑娘找回来的,到时给你赐婚,可好?”
楚风微微一笑,“大王,宋姑娘和微臣只是……”
十日后,城破。
虎牢关失陷,长公主被百官跪求送回长安。
皇宫,乾元殿。
“咳咳!皇……皇后……咳咳……”当今天子正嘴唇发白地躺在床上,面容惨白,双眼深深凹陷,一身黑色龙袍裹不住他瘦骨如柴的龙体,嘶哑得几乎像是老人的声音虚弱地几乎听不到,那一声声的咳嗽撕心裂肺,伴随着血丝溢出嘴角。
空荡的乾元殿,已经见不到半个人影,咳嗽道:“丞相……咳咳……你怎么……咳咳来了……咳!……”
游启阴骛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低声道:“陛下,臣是来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的。”
他同那个玄青色道袍的人对视一下,继而轻笑道:“陛下,虎牢关失守了。”
他语气里的揶揄和玩笑,似乎对虎牢关的失守乐见其成,让楚渝一时震惊,分不清真假。
然而,他倏然收起笑容,脸色阴沉得像山雨欲来的预兆。
“陛下,既然长公主殿下这么不中用,那么微臣只能替陛下清理门户了。”
“你!噗……”楚渝怒目圆睁,气血上涌,猛然坐起,张开嘴喷出了一口心头血,后抽搐了一下,无力地倒回了龙榻。
游启露出嫌恶的表情,拿出身上的帕子,随意地擦了擦被沾上血渍的官袍,冷哼道:“陛下何必激动?微臣不过是为了陛下好……”
“……乱……臣……咳咳……贼……子!”楚渝咬牙切齿道。
“哈哈哈哈……”一旁看着好戏的老者突然破口大笑,“哎呀我的丞相大人,你怎么不告诉陛下,秦王的军队在半月内攻到了禹县,只剩禹城是长安最后的屏障,按照这等势如破竹的速度,只消一月,长安就会像虎牢关一样,被秦王纳入囊中。哦,对了,陛下您也会随着长公主,一起成为秦王的阶下囚……”
“你……你是何人……咳咳!……放肆……”楚渝满脸涨红,胸口沉重,犹如掉进地狱般,见这人如此放肆,不忘维护天子尊严。
“陛下不认识老道了?”老者冷笑不止,讥讽道,“陛下真健忘。康神八年,安道造反,陛下那时候还亲自看着安道处斩,老道身为安道的军师,陛下还替老道求情……”
“旭阳!咳咳……”楚渝恍然大悟,却一切都晚了,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
旭阳和游启同时嗤笑,游启道:“怎么,陛下记起来了?明白了?”
游启摇摇头道:“陛下聪明太晚。旭阳道长布局已数十年,虽然安道失败了,可是安道不过是旭阳道长的一颗棋子罢了。你与先帝都是愚蠢之人,以为最大的敌人是长公主……噗,哈哈哈哈……长公主确实是敌人,不过是微臣等人必然杀而取之的敌人……陛下把长公主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群臣也离心离德,陛下如今孤身一人,可不就是真的孤家寡人?”
他笑得阴狠,眼里的杀机也波涛汹涌起来。
“陛下,像您这样不明智的帝王,怎么可以坐稳大陈江山?微臣以为,陛下应该退位让贤才是,否则大陈江山不保,陛下又该如何面对你楚家的列祖列宗?至于这贤才嘛……”他呵呵笑了两声。
旭阳道:“这贤才嘛,自然是子耀了。”
游启哈哈大笑,假意谦逊道:“不敢不敢,还是道长适合,照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