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的白雪,楚浔缓缓摇了摇头,轻笑:“长公主奉命前来,楚怀槿却是由心而来。也罢,一切顺缘就好,我心清明则万物于我而无忧。”
成恩沉重的眼皮子动了动,无声地笑了。
楚浔望见不远处楚笙穿着厚厚的衣服,把自己包裹得严实,站着等她。她对他招了招手。
楚笙走过来,对她行礼,被她打断:“这里不是皇宫,就不必这么多礼了。”
楚笙板着脸还是行了一礼:“礼不可废。皇姑姑,可以陪楚笙一会儿么?”
“好。”和楚笙慢慢地走在雪地里,楚浔低头看他,见他也在看自己,便笑道,“做什么这般看皇姑姑?”
楚笙老气横秋地道:“皇姑姑可知,轻语姑娘与小皇叔的渊源?”
“知道。”楚浔点了点头,“她们自小一起长大。林姑娘多次救了子锦,两人感情甚深。”
“皇姑姑又知,何谓‘知己’,何谓‘夫妻’?”
呵。楚浔嘴角勾了勾,笑道:“人小鬼大。楚笙,你小皇叔给了你多少好处,需要你来替她说话?”
楚笙道:“是楚笙不愿意看着小皇叔痛苦。”他走了两步,见楚浔站在原地不动,又走回来,“皇姑姑曾经在听到小皇叔死于甘陵之乱后,与心腹饮酒宴会。据楚笙所知,皇姑姑素来最讨厌饮酒,却偏偏在这时喝酒,难免不是逃避伤心。可见皇姑姑对小皇叔有情。但是皇姑姑也不知是碍于什么,偏偏不肯表露半分,叫小皇叔为此夜夜饮醉,借酒消愁。后来皇姑姑送走小皇叔,自己却日日勤政,几乎不容自己休息,引得陛下不满,楚云说小皇叔回来之后昏迷半月,醒来后在京城的记忆几近丧失,而她们又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皇姑姑,所以才有这番局面。”
楚浔冷着脸看他。“楚笙,你小皇叔的事情,不要管得太多。”抬脚便走。
楚笙对着她的背影喊道:“皇姑姑可以瞒过天下人,难道可以瞒过小皇叔么?我楚氏一族的诅咒皇姑姑可以视而不见,楚笙却不可以!若是楚笙所料不错,皇姑姑此时必然心力交瘁,已经伤了心脉!这也就是皇姑姑为何不违抗陛下出京巡视天下的道理!”
成恩低着头对楚笙道:“小公子,主子不是不明白,若是让她割舍,她也是难的。”
望着楚浔不曾回头的背影,楚笙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最怕的是,明明只是个弱女子,却用生命要肩负起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去临州安排诸事,冷凤凰情动真心
等成恩与楚笙走后,朱绍从阴影出走了出来。
抖了抖八字胡,看了看楚浔消失的方向,暗暗思忖着。
又见到楚云失魂落魄地从楚熙那边过来,神色恍惚,根本没注意到他,便咳嗽了一声,引起她的注意:“咳咳,楚常侍意欲何往?”
楚云抬头看他,又低下头,闷闷道:“主子打算去临州。”这事也没打算瞒着朱绍这样老奸巨滑的臣子,便都交代了:“主子得到太夫人的消息,便决意要往临州去,我等实在拦不住,这就是要去请苏国相来。”
朱绍拦住他,笑道:“不如由下官去说,楚常侍还是回去侍候君侯罢。”
“这……”楚云颇有难色。
朱绍道:“怎么,还信不过老夫?”端起架子的朱绍,总让人觉得正直而威严。
于是楚云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回去伺候楚熙。
吃了药,楚熙招来朱绍:“孤欲取临州,何如?”
朱绍道:“不可。临州与徐州接壤,君侯取之,魏王必然引兵相向。”
又问:“孤取临州而许并州与魏王,何如?”
朱绍不言。楚熙疑惑:“何难之有?”
朱绍道:“君侯得泾望临,乃野心之相。若是君侯欲大陈江山分崩离析,趁乱而据之,则可也,若君侯不欲使之天下大乱,则大大不可。越境兼并,使天下诸侯纷纷而起,君侯必为众矢之的,天子所不能忍,长公主殿下亦深恨之,然否?”
“孤欲往临州迎接太夫人,有何计策教我?”楚熙思索了下,还是问了。
朱绍抚掌大笑:“此事易耳!君侯但去,微臣已请苏国相坐镇泾州,楚子允将军统兵全局,各州府将奏折递上,君侯偷偷离开,必然不会惊动任何人。臣为君侯守国门,楚子流将军则巡视州郡,杨大人则彻查百官。”
“打草惊蛇?”楚熙皱眉,她知道自己秦国里面却是有内贼,在京城的时候有一次遇刺就是里应外合的结果。但她不坐镇泾州,朱绍反而要清洗她秦国上下,万一要是后果太严重,她在临州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看出楚熙的忧虑,朱绍道:“臣以性命担保,必定保国无忧。”
既用之,不疑之。楚熙点点头,凝眉道:“孤以全国托付。先生勿虑,全权处理就是。”
朱绍领命。沉默了一会儿,朱绍道:“君侯……与长公主同去?”
“不,我与林湘、楚云同去。”楚熙想好了,不能让楚浔离开泾州,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她还不得后悔死。
“若是长公主执意要去?”朱绍摸着八字胡,微微一笑。
楚熙还真没办法。
朱绍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呈给楚熙。在楚熙疑惑的目光下,朱绍笑得意味深长:“这是微臣从秦国师那里讨来的一味药,可以帮助君侯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味药,可使人乖乖听话……”
楚熙脸色一红,咳嗽了两下,一脸正义地道:“辅之先生,这么无耻的事情怎么能做呢?”手重重一拍,拍在盒子上,眼神游离道:“那个,你该干嘛干嘛去,不必在孤面前跟着了。孤还要和轻语准备准备。”
老神在在的朱绍人畜无害地微笑,不再说什么就退出去了。
走的时候回头望了楚熙一眼,抖了抖八字胡。想来君侯是误会了什么……不过误会就误会罢,也算是阴差阳错好了。
到了晚上,楚熙打发了人走,一个人提着灯笼怀里抱着小暖炉子打小门进了凤凰阁。
楚浔还未准备就寝,却早已洗漱好了,穿着白色亵衣,用白玉簪子随意挽着头发,点着烛火,以小炉煨着热水,旁边还有沏好的清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手里拿着一卷书,正在凝神读书。
把灯笼吹了,放到一边,脱下狐裘,抱着暖炉往楚浔身边靠。
她也不抬头看她,翻过一页书卷,淡淡道:“林姑娘归来,楚侯爷不去陪伴佳人,来我这里作甚?”这言语里,倒是说不出来的奇怪。
许是把这当成吃醋了,楚熙低低地笑了两声,被楚浔冷冷一瞪,忙讪讪地收了笑,干笑了一声,说道:“这可冤枉我了,我既已宣布自己女子身份,便是为了还她一个清白。”顿了顿,没有发现楚浔有任何不悦的情绪,才放心道,“我素来只把她当成知己、姊妹,哪敢有半分异心?你不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心么!”
楚浔不搭理她,心里还兀自不爽快。这也不是小气,只是林湘与楚熙毕竟是一起多年,那份感情到底是有的。她也不是气别的,只是气楚熙身边女子众多,一个又一个的,还纠缠不清。自个不知不觉也就罢了,今日秦淮寻来,像是受了重伤,却原来是为了楚熙的要求取心头血去作药引!
一个会炼制丹药治病救人,一个心思缜密会寻药寻人,还有那个元国公主指名道姓地就要楚熙给她当女驸马,呵,楚熙的心思到底如何她不愿去忖度,可有人乐意极了为她赴汤蹈火。她与她注定是对立双方,又经历这一波三折,她到底是动摇了要与她一生一世的决心。
也不明白这气如何就淤积在心,见楚熙好声好气地哄她,她心头更加烦乱,便脱口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心自有人知!何须我去弄个明白?”
楚熙和她俱都一愣。楚浔是没想到自己的忍耐这么容易破功,楚熙则是没有想到楚浔会生气。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楚浔暗自后悔,可是她的性子又不容她道歉,只能把视线重新落在书卷上,却是已然看不进半分字迹了。
怔怔地望着楚浔消瘦而纤弱的背影,楚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碎片,却快得抓不住。她不明白自己又酸又甜的心里是如何想的,把楚浔哄回来总归是对的。
她凑近楚浔,从后边抱住她,轻声道:“我有那么让你讨厌么?”
感受到怀里的人软化下来,楚熙又道:“我本想来找你商量,问你愿不愿意同我去找我的娘亲,可是你在生我的气……怀槿,我真让你委屈了么?”
怀里的女子静静地靠在她胸口,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攀上她的脸颊,似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她说:“是我委屈你了。答应让你快活着,偏偏还要不死心地来招惹你,出尔反尔,我真觉可笑。”
收拢手臂,紧紧罢把她拥在怀里,楚熙道:“谢谢你肯给我机会。等我一切都记起来了,我就不会再对你只有一片空白。”
“不要。”楚浔闭上眼睛,眼角微微闪着泪光,“不要想起来,不要……”
那样孤独无助的样子,让楚熙心脏骤然缩紧。她低下头,吻她的眼睛,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怀槿,怀槿……”她喃喃念着她的字,不明所以的悲伤。
那天晚上以后,楚熙明显地感觉到,楚浔待她的态度有些变化,很微妙,却能让她感觉得到。也不算坏,但实在也算不上好。
几天后,清晨,定安城外。
楚熙身后跟着林湘、楚云、楚风和楚笙,楚浔身边跟着白晚、成恩和高岩。
楚熙咬着下唇,一脸不情不愿地望着楚浔。
为什么每次都有这个碍眼的家伙在!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她还能跟来,真是阴魂不散。
“大小姐与白大人还有高将军骑马,祀巽大人与楚常侍坐前边的马车,林姑娘与侯爷坐后边的马车。至于小公子,就交由老奴照顾。”成恩条理分明地分配好代步工具。
“不行!”皇长孙反对。
“我不!”秦侯爷反对。
楚熙和楚笙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姑姑不能骑马!”楚笙的反对理由如是。
“怀槿是我的人!”楚熙的反对理由如是。
所有人齐齐看向楚熙。
楚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说话。
林湘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咳咳,我的意思是,怀槿是我的客人,照顾好客人是我的责任。对罢?”为了证明这个多么不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楚熙认真地回头用眼神威胁楚常侍大人。
楚云很为难。她到底是该屈服在楚熙的眼神威胁下还是坚贞不屈地坚持真理呢?
“所以,大小姐坐马车,和我一起。”真是够“合理”的安排了。“其他的我没什么意见。”
“我同意!”皇长孙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
“我不同意!”白太仆似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几个字。
“你不同意什么啊你?!”楚熙嗤笑,“这里是本小姐的地盘,可不是你白大人的老窝!”我的地盘岂能容你撒野?
“我奉命保护好大小姐,不能被奸人所害!”白太仆不愧是念过书的,大道理比不读史书只读兵书的楚侯爷好多了。
“……你说我是奸人?”楚熙眯起眼睛,火红的衣袂在吹拂而来的冷风中翩翩起飞,像一只冬日里的蝴蝶,有着不符合这个季节的火热。
楚浔蹙眉看她,再望望一言不发的林湘,嘴唇动了动,说的话太轻,被风吹散在寒冷的空气中,消失不见。
最后,老管家成恩坐一辆车,和账房先生楚风、小公子楚笙一起,大小姐楚浔和二小姐楚熙、表小姐林湘、表兄弟白晚坐一辆车,高侍卫带着家仆骑马护送,这一家子要回临州老家恭县探亲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两对峙相看不爽,双出入同疑多病
这样走走停停,走了七天才出泾州地界,进入并州的一个小镇,叫做祥和镇。此处地处泾并临三州交接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也实在很混乱,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都有。所以大小姐的意思是,在这里停一晚后就立刻走人,不准任何逗留。
外边风雪下得紧,雪花从空中纷纷落下,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冷得叫人牙关打架,直哆嗦。
楚浔担忧她的身子,不愿意让她出去外边,生怕这薄弱的身子一见风,指不定就病倒了。
然而,楚熙的身子比她想象地更不争气,用完晚饭,才回到房间就病倒了。
秦淮不在身边,老太医开的方子林湘不大放心,亲自去抓药、煎药,送到楚熙房间里。
扶起楚熙,从林湘手里接过药,想要强行灌下去,不曾料想,楚熙在发烧时对人极为防备,是无论如何也决计不肯饮用。
无奈何,楚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