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后一个马头的楚风听见她那声叹息,轻轻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哎呀,你瞧瞧,这就是以一人之力,带着三千军队,以弱冠之年就平定乱贼为父报仇的秦武侯啊!啧,真乃一表人才!”
“嘿!老兄,你是不知道罢?这位侯爷刚来京城的时候在宴会上当着所有大人的面,竟然出言无状,轻薄长公主殿下!”
“有这等事情?”
“嗨!我说王五,你可别瞎说!人家楚侯爷小时候在宫里呆过一段时日,他与咱长公主殿下可是青梅竹马,何况那能算得上是轻薄嘛?分明就是酒后失言!”
“钱二,你懂什么?长公主殿下对这秦武侯可是颇为不喜。之前不是说秦武侯数次求见殿下,却被殿下拒之门外嘛。哎,老兄,你别听钱二这小子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啊?秦武侯年轻有为,智勇双全,若不是陛下赐婚了,说不定能当上驸马爷才是!”
“这位钱兄,此言差矣,殿下与侯爷乃是同宗,同宗不得成婚,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虽然侯爷和殿下确实般配,可依在下看来,注定是有缘无份呐。”
“反正长公主殿下又不喜欢侯爷,指不定侯爷和林姑娘两厢情愿,两人能够结成连理,也是好事。”
“对对对,王兄言之有理。”
三人说说笑笑,忽然感觉一道寒光刺来,抬头看去,却见端坐马上的秦武侯回头目视,眼神凌厉,活脱脱像要杀人一般。
“咳咳!君侯可要收敛一些。”楚风低声提醒道,“世人如何看待君侯那都不要紧,只要君侯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就成。”
楚照收回目光,怔怔地出神,苦笑道:“他们说得不错。全天下人都觉得孤和阿浔不配,她楚怀槿的心孤永远也得不到,”抬头看看远处依稀可见的林府,“孤……不想要负了怀槿,也不想要伤了轻语。奈何……”
“呵呵呵呵……奈何啊!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孤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这是为何啊!”楚照失笑连连,心里一片死灰。
楚风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浅浅地一声叹息。“君侯,林府到了,既然注定要给林姑娘伤害,微臣希望,今日能对林姑娘好一些,把这场荒唐的婚礼办好,也算是一点补偿罢。” 楚照闭上眼睛,而后睁开,扬起一个欢喜的微笑,道:“既然不能给轻语一生一世,那孤便还她一个绝世无双的婚礼!楚风!随孤去迎接秦武侯侯爷夫人。”
“喏!”楚风默默地把楚照眼底的痛苦和愧疚收回心里,身手敏捷地下马,扶下楚照。
成婚的礼仪跟着宗正卿的安排走,进行得很顺利。几日前从临州赶来的林国尉乐呵呵地把垂着珠帘,让人看不清脸的林湘牵出了府门,楚照立刻迎上来,躬身一拜,口诵礼仪之词。而后林国尉还身一礼,跟着就从身后的侍卫处取出圣旨,高声念道:“……今二人共结连理,以期延续门祚,无愧高祖太宗之命脉!礼吉!”
楚照接过圣旨,林湘被扶进轿子,接着绕城一周,最后才回侯府拜堂成亲。
侯府门前,前来祝贺的大臣们围在一起,远远看见礼队,立即分立两旁,好让楚照能够顺利通过。
楚云作为礼官,等楚照到了以后扶她下马,对楚风微微颔首,然后退到一边,等着司仪唱礼。
魏王作为司仪上前,同宗正拱手,笑道:“有劳大人了。”宗正回了一礼,对楚道:“侯爷,请踢轿!”
楚照顺从地走到轿子边,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
“呵!”从前线调回来的楚燕取笑道,“子锦这是疼夫人疼得不舍得踢重点么?”无法,楚照只能抿嘴一笑置之。
林湘伸出手来,楚照握住,扶她下轿。看着一身绯红的林湘,还有那串摇晃遮掩的珠帘,楚照一刹那失神了。如果……如果她娶的不是林湘林轻语,而是楚浔楚怀槿,那该多好?想必若是真的,她定是极为欢喜的罢?她忍不住回头环顾四周,依旧不曾见到那一袭白衣翩翩,再次失望了。她的眼角微微染上湿润的微红。林湘的手,忽然握紧了些。
楚照恍然回神。这里是侯府,今日是她的新婚,旁边还有一心为她的新娘,周围有皇帝的眼线、有大陈的臣子,还有追随她的人。
她怎么能够如此失态?不就是娶不到自己想娶的人嘛,这有什么?她堂堂的甘陵郡主、大陈的秦武侯爷、世人仰慕的少年英雄,怎么可以在娶妻子的时候,想着那个永远追逐不到的人?那她和世间其他负心薄幸的男子又有何区别?
她一直都标榜自己比天下所有的男子更好,怎么可以辜负林湘呢。自己不能幸福,那就给林湘幸福就好。
没有谁付出了一切,却还可以微笑地说,没关系,我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围侯府奉命拿人,抢新郎大闹婚礼
宾客们跟随着楚照和林湘一起往里边走,楚云和楚风也把随后而来的林国尉迎进大堂。
由于楚照无父无母,既无兄长,又无高堂,于是魏王当仁不让地和林国尉一起坐到了主位上。
楚照和林湘连袂而来。楚照冲楚云轻轻一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楚云站到魏王旁边,高声唱礼道:“一拜皇天后土致运昌盛!”
楚照同林湘转身,悠悠冲门口一拜。她斜眼瞧林湘,心里一时又是灰暗冰冷。就如此同一个不爱的女子成了婚,抛弃誓言,放下一切,当个缩头乌龟,让林湘承受可望而不可及的痛苦,她到底算什么?
“二拜高堂家老孝福顺康。”
两人回头,对着魏王和林国尉躬身一拜到底。楚照的心也慢慢沉下去。她想要逃跑,她想要拒绝,她根本就没法对林湘负起责任。用耽误一个女子的一生,用一场欺骗世人的婚礼,换取她楚照苟延残喘的活命,这样值得么?值得么?
楚照深深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林湘,忽然有些想笑,又有点想哭。太残忍了。这样对待林湘,是不公平的。林湘对自己的好,自己早就知道,林湘对自己的恩情,她也无以为报,林湘对她的付出,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罢?何苦呢?楚浔为难自己的时候,她又何苦去为难别人呢?林湘是一个好女子啊。她比楚浔好得太多了。
楚浔不爱她,林湘爱;楚浔想她死,林湘要她活;楚浔永远把她摆在最后一位,林湘从来都是以她唯一;楚浔不会心疼她,林湘会陪她一起疼;楚浔不会为她付出,林湘为她付出一切;楚浔对白晚好,林湘放纵她对楚浔好……,甚至,冷酷一点说,楚浔带给她的只有危险和死亡,林湘却带给她平安和希望。如果是楚浔不高兴,她可以为她百般讨好,如果林湘不高兴,她只会让她更不开心。所以……其实喜欢的人,未必是能陪你走完一生之人。一如楚浔。即使我有多爱你,终究都是不能在一起。
成亲,不是儿戏,不是她想反悔,就能反悔的。如若说,之前她还想去跟楚浔解释这只是一场假戏,那么现在,她想要真做了。真到了拜堂的时候,她才发现,楚浔和林湘,她别无选择地做出了决定。
“三拜君上夫主定纲常。”楚云望着神色突然变得坚毅的主子和看不见表情的林湘,嘴里蔓延出一种浓重的苦涩。这种苦涩顺着她的喉咙,滑到心底,苦不堪言。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双人。
她低眉顺眼,无声叹息。林湘得不到楚照的心,能够得到楚照的人,这样就好……也许以后,主子会和她培养出感情来,那么也算得上是圆满的结局了。
林湘和楚照面对面站定。只要林湘对楚照一躬,她们俩,就注定是夫妻,无可更改。可是林湘却蓦然觉得,这是多么的荒唐,多么地荒谬。她是喜欢楚熙,她也想和楚熙成亲,想要当楚熙的夫人,可她想要的,是楚熙的心甘情愿,而不是这样,被迫,不情不愿。
她看不清楚熙的脸,楚熙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其实她很卑鄙对不对?害怕楚浔忍不住承认喜欢楚熙,便去利用天子的圣旨,假借救她的名义,拿自己和楚浔的性命要挟,让楚熙答应她,娶她。但是,比起让楚熙去娶楚浔,她更愿意用这种手段,阻止,即使这样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和世子楚照本来就有婚约,既然楚熙顶替了楚照的身份,那么她和楚照的婚约,楚熙也得继承。也许算她发疯了罢。楚照那么喜欢自己,自己却甘愿为了楚熙,帮她骗出楚照,甘愿为了楚熙,拿走父亲的兵符,调集兵马,攻入王宫。要说楚熙是弑父杀兄的逆臣,她就是给楚熙递刀子的帮凶。
她至今都无法忘记,楚照死的时候,那种灰暗迷茫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质问她:“为什么?”
因为林湘不喜欢楚照,她喜欢的是楚熙。
因为楚照想要楚熙死,而她林湘不允许。
因为楚熙向她要活路,她林湘不会拒绝。
这些理由如果不够,那么再加上一条——她很自私。如今,她不在乎多一条罪孽。倘若楚熙不肯死心,那么,能够和她成亲,死后也能和她葬在同一个陵寝,这样她的付出,真的足够了。
楚熙是个傻子,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骄傲,所以用一纸婚姻绑住她,哪怕她依旧心向楚浔,哪怕她永远也不能得到楚熙,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有了要孤独一生的准备。
“三拜君上夫主定纲常!”楚云的声音震醒了林湘稍纵即逝的失神。
林湘抬头看了一眼楚照,露出一抹微笑,缓缓地低下头。
她,要成为她的夫人,楚熙的夫人。
“碰——”
林湘刚要行礼,却被巨大的动静一惊,猛然抬头去看。
一个原本该守在门口的虎威卫被踢到大堂,倒在地上,眼睛一瞪,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口吐一滩鲜血,立刻昏迷过去。一队穿着铁甲,挎刀持枪的军士冲了进来,把整个侯府控制住。
宾客纷纷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退避三舍,生怕惹到不该惹的人。楚照和楚燕相视一眼,从他眼里看到了疑惑和无辜,她皱着眉,不动声色地把林湘护在身后,低头去看受伤的虎威卫。楚燕也上前一步,挡在林国尉和魏王楚慎面前。
魏王起身道:“怎么回事?”
“皇叔稍安勿躁。”楚照安抚下魏王,对楚云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取兵器。因为是在京城奉命成亲,而且这里在场的大多数是达官贵人,楚照也没有安排大量的虎威卫和禁卫军守护。况且成婚喜事上,有谁敢带兵器入内?这不是心怀不轨么?于是楚照和在场的武将,基本无人带剑佩刀,变成了极为被动的形势。
“丞相府大公子、羽林中郎将白晚白迟暮,前来恭贺秦武侯新婚之喜!”
一道冷声传来,围着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白晚一身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嘴角含笑地走出来。
楚照眉间拧紧,怒道:“白将军这是做甚?好大的胆子,敢动孤的护卫!”
白晚走近了,站定,眼睛扫视一圈礼堂,最后定格在楚照阴晴不定的脸上,倏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侯爷真乃春风得意啊,下官来恭祝侯爷新婚大喜,怎么?侯爷这是嫌弃下官姗姗来迟么?”
“放肆!”楚照铁青着脸,喝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白晚不屑地冷哼一声,笑道:“虽然侯爷不欢迎下官,但是下官还是知道礼数的——来了婚宴之上,怎么能够空手而来,不带贺礼呢?下官给侯爷准备了一份大礼,请侯爷收下!”
“不必!你给孤滚出去,孤……”楚照眉头皱得更深,想要命令楚云赶人,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能够把整个侯府包围得水泄不通的羽林军起码有要一千人,看起来似乎不止一千,说不定连门外也围得水泄不通,而身为羽林中郎将的白晚在无事时最多也只能调遣五百人左右。最重要的是,没有经过光禄勋的同意,没有经过天子的同意,私自调遣羽林军、禁卫军、御林军这三支护卫皇城的军队,是以死罪论处。
白晚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不要命地私自调遣羽林军来报仇闹事的。而且……楚照眯着眼,看着白晚转身对门口方向一拜,暗觉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起码白晚再怎么想要讨回公道,也不会选在魏王和这么多大臣都在的时候。
难道……
果然,下一刻,楚照眸瞳骤然收缩,不可思议地愣住。原本不知去向,百般寻找也不见踪影的长公主楚浔现身了。一袭轻纱白衣翩翩款款,一条软锦绣帛金丝玉带束缚出纤细的腰肢,腰间悬挂一把三尺二指宽的薄剑,还有一枚淡红玉佩,长长的宫绦随着她的走动而不停地摇曳,通透的玉簪子别在青丝之上,垂下两条微黄色的发带同三千乌发在背后,脚踏绸面凤凰靴,说不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