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光洁的手背被划出了一丝红线。楚浔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伤害过,从来都是只有她让别人血流成河的份,哪有别人让她流血的份。那刺客让楚浔见了红,虽然只是一点小伤,不过对于养尊处优的楚浔来说,简直是滔天大罪,奇耻大辱!
心里对楚照的愤怒更是无以复加,当即心下暗恨道:“真是不分时间场合发呆发愣!她哪里是个傻子?她就是个呆子!混账东西!”
楚照也看见那条红丝了,当下怒不可遏,冲仅剩的三个侍卫和楚云道:“给孤杀了他们!不要活口!”
自己也冲上前,和楚浔并肩作战。因为心中怒火被激出来,楚照招式更猛,完全不顾自己死活,悍勇直前,对刺客狠下死手。
楚浔被楚照的疯狂惊住,忙对正和使剑的刺客打得不可开交的白晩道:“捉活口!”
两个刺客杀了一阵,见楚照等人勇猛异常,难以对付,心下一狠,要全力攻杀楚照,不理会白晩、楚云、楚浔和侍卫们齐齐杀来的刀枪剑戟,两人硬是趁众人刀剑落在身上之后踏步接近楚照,递出枪剑,一路取楚照面门,一路取楚照腹部,两路齐发!
终于,姗姗来迟的禁卫军和护城军还有京兆尹府的兵马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和明晃晃的刀枪把刺客连同楚照、楚浔一起围了起来。
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莫弃和一身官袍的楚然以及右中郎将陆充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来。
楚然从马背上翻下来,肃然道:“众将士领命:拿下刺客!”
“上!”陆充拔出佩剑,一挥手,身后的禁卫军领先冲上去救驾。
陆充本就是武举的魁首,在军中历练多年,后来才被提拔成光禄勋府的将军,宿卫皇宫。一直以来武艺都是在沙场练就出来的,就算是宿卫皇宫的平静,也没有落下一点。
此时数百的精兵同身先士卒的陆充、白晩、莫弃、楚云等人一齐砍向两个刺客,刺客双拳难敌四手,杀死了几人,最终束手就擒。
而楚照,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让她一下子握不住剑,没能挡住那两刺客最后疯狂的一击,差点肚子被贯穿。好在楚浔格挡得及时挑飞了其中一人强弩之末的剑,楚照才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
松懈下来的楚照感觉到刚才那种晕眩感又再次袭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支持不住,顿时觉得伏龙剑太重,一时没有握住,松开手,“铿锵”一声,人也跟着踉跄几步就要跌倒。
忽然背后一阵柔软,又听见兵刃落地的声音,接着耳边传来清冷的命令:“把他们带去廷尉府!”
然后有人应是。
楚照强撑起精神,对楚云道:“……把他们带到刑场——凌迟处死!”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配合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在明灭的灯火下,令人遍体生寒。
楚云迟疑地望着楚照,而后望望楚浔。
楚浔默认了楚照的命令。
楚云立刻拱手应是。
“等等,”楚照又出声道,“把那个百夫长的尸体找出来,鞭尸弃市!”
众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侯爷,这是不是太狠了?”白晩迟疑了半响,还是忍不住说道。
楚照连看也不看她,抓着楚浔的衣襟,一字一句道:“……不要……让别人碰我……求求你——”
没等楚浔答应,便直直地昏将过去。
楚浔一愣,默默地收紧手,抱着楚照的肩膀,低声轻语道:“好。”
☆、红鸾星动再救驾,桃花劫数三成行
没让任何人接手,楚浔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楚照。不假人手地带走楚照的后果是,楚照被楚浔拦腰抱起,楚浔直接抢了一匹马,带着她回了长公主府。
在场的所有人,上至两千秩的京兆尹,下至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大家齐唰唰地目送潇洒英武的长公主殿下带着英勇杀敌满身鲜血的秦武侯爷离去了。
见到过长公主和秦武侯的“郎才女貌”的将士们齐齐地闭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接着,在京兆尹和两位中郎将还有侍卫长及女官的危险眼神下,大伙平静地抬头看天:“今晚的太阳好漂亮啊……”
“星星也不错!”
“乌鸦也好看……”
“尸体也很新鲜!”
“对啊对啊……”
白晩嘴角抽搐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陆将军真是武艺高强……”
“哪里哪里,白将军才是高手!”陆充谦逊道。
“这里就交给本官收拾罢。”楚然指挥着京兆尹府的兵马搬运尸体,抽空回头对两人道,“二位可以回去。”
“有劳楚大人了……”陆充拱手道。
楚然也回礼。
“既然如此,我等告辞了。”白晩接过一禁卫军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告辞。”陆充也翻身上马,扯着缰绳道。
楚然拱手相送。
骑着马,慢慢地走回公主府,快到之时,莫弃才将将赶上来,率先下了马,要去接楚照。
没想到楚浔抱住不放,腿一抬,抱着楚照稳稳当当落地。
无视莫弃错愕的目光,绕过她,直接往府里去。
抱着楚照,并没有感觉到应有的沉重感。兴许是楚照是女儿家,本身就没有几分重量,又或许是因为楚照太瘦了,因为太多的原因,所以本就没有三分肉的她,瘦得连楚浔抱起来都不觉得有多少重量。
楚浔又轻轻叹息了一回。她不知道自己自从楚照这次回来京城,她到底叹了几次气。大抵是以往十八个年头加起来都没有这三个月的多。
看着楚照身上刺眼冰冷的暗红,甚至还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道,楚浔有些迷茫。
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既然楚照不走,浪费了她的好心,是该惩罚一下她,何况之前那道菜她吃得非常不舒服,更应该把她多罚重一点才是,有人给她一个教训不是正好替自己出了气?再者,因为这件事,楚浔更有理由去说服楚照离京,回泾州去。
然而她开始发现有些不对劲。她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反而,她很生气,很愤怒,又很无奈和奇怪地难过。即使从表面看来,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是从外表就可以看得到的,而是某些东西,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她,渗透她的人生,偷偷地引导她犯下无可挽救的罪孽。
她轻轻蹙着眉。她走神时,没有听见莫弃再三的请求把楚照放下给府中的太医令尽快医治。
在莫弃看来,也许楚浔是被楚照的不中用昏倒和最后那个无理取闹的请求给气得不清。一直都是冷着脸,从长公主府门口,到府里,走得快,还脸色难看,自己多次提醒她都置之不理。甚至眉头不耐烦地紧锁,步伐匆匆,忘记了男女之防,直接把人带进了寝室。
莫弃赶在楚浔之前,把门打开了,让她顺利进去。之后,才回身吩咐一听到有人受伤就急急赶来的太医令道:“进去的时候,不要碰侯爷的身子,侯爷不喜欢有人碰她一丁点。明白了么?”
老太医心里诧异这个秦武侯如此受长公主的重视,竟然让长公主殿下避也不避地带进闺阁,又讶异一个男子有着女子才有的忌讳,虽然心下暗道麻烦,但能什么也不敢表露地闷声道:“是,莫大人的话下官记住了。”然后一手提着小药箱,一手撩起袍子往里进去。
莫弃也跟了进来。
这时楚照已经被放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动的。楚浔坐在榻边,失神地看着楚照的脸,也一动不动的。
“主子,太医令在,让他看看侯爷的伤罢,这般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莫弃看着老太医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用眼神求助她,不敢靠近楚照,只得再次出声说道。
楚浔回过神来,却冷着脸道:“刘太医。”
老太医被楚浔的冷漠吓住,以为是自己来得太迟,惹殿下生气了,不由战战兢兢道:“微臣在。”
楚浔起身走到他面前,强大的压力压地他不禁冷汗直冒,把身子弯得更低,颤抖着说:“殿下?”
“你,去给子锦看看罢。”楚浔面无表情道。
刘琅低头偷偷擦拭自己额头的冷汗,缓和一下紧张,才道:“哎!”几步走近楚照,轻手轻脚地掀开盖在楚照身子上的锦被,然后熟练地拿出纤细如发的金丝线,扣在楚照的沾着血的手腕上,拉直了,拈在手里,冷静下来诊脉。
约莫有一会儿,刘琅的汗水又冒出来了,他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他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老了,把的脉搏竟然会出错。
咦?他又重新试探了一下,再次得到同样的结果。
突然,一道闪电炸开他的脑海,他眼睛瞪得突出,不敢相信地瞪着紧闭眼睛的楚照,一个荒谬的念头宛若巨石砸在他脑袋上,砸得他耳鸣眼花,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惊吓地下意识吞了口口水,花白的胡子和手一起微微颤抖着,喉结上下剧烈地滑动起来,脸色难看到极点,整个人好似被人吊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他的手指像是碰到灼热的火苗似的,咻地放开金丝线,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楚照看。
忽然,他听见耳边传来冷得快要结成冰霜的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怎么了,刘太医?”落在他耳边堪比阎王的呼唤,他几近要听成“你的时辰到了,刘太医。”
吓得他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地不住磕头,语不成句:“微……微臣……微臣……侯爷……她,她……”
楚浔像是没有看到刘琅的狼狈,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淡淡道:“她的伤如何了?”
“……侯爷……侯爷……”他抬起头,看见楚浔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的脸,强行镇定下来,逼着自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巍巍颤颤的手和惨白的脸色根本无法遮掩,连话也说不清楚。
“刘太医,你没听明白本宫的话么?”楚浔半阖着眼。
“……侯爷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一会儿就会醒来……”定了定心神,还是将意思连贯起来,回复她的话。
“那还等什么呢?”
“是是是,微臣这就开药方,臣这就开!”刘琅一边利索地爬起来,一边小跑到书案边,抄起纸笔开始写。
好一会儿,药方写好了,立马交到莫弃的手上,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恭敬道:“这便是药方了,按方抓药,一日三副,配以黑玉断续膏涂抹伤口,五日之内,即可痊愈,一月以后,不留疤痕。”
楚浔点点头道:“下去领赏。”
刘琅转惊为喜,连连应是,匆忙地拿着药箱子,取下楚照手里的金线,离开了。
“我相信,他不会说出去的。”楚浔叹息一声,走到楚照身边,说道,“死人,一向最为保密。”
她回过头对莫弃道:“去弄点热水来,本宫要给她处理伤口。”
莫弃不明白刘太医刚才怎么了,也不明白楚浔为什么要下令杀了刘太医,不过她不需要明白,只要做好一切就好,其他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即使楚浔堂堂长公主,天子陛下的金枝玉叶,一个女子,居然要替楚照一个男子处理伤口,这是与礼不合,然而楚浔做什么,都不是莫弃一个女官能管的。
依照吩咐,自己先退了出去,去找下人烧水和让人拿点钱粮去给刘琅的家眷做补偿了。
房间内,楚浔站在楚照榻前,看着她沉睡着,惨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动手给她换衣服。
小心翼翼地解开腰带,抽了出来,披在架子上,轻轻地撩开带血的外衣,看了看楚照安静无异的脸,心一横,把里衣也解开了。
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她的衣服脱下来,楚浔停下动作,想要去叫人来算了。可是一想到楚照昏厥之前的祈求,和刚才刘老太医的事,楚浔还是妥协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既然衣服已经脏了,那便不要了罢!楚浔想了想,确定没有比这个方法更好的,于是毫不犹豫地动手三下五除二把楚照的衣服撕毁,变成一条一条的碎布,扔到一边去。
只剩下……裹胸和亵裤了,该不该继续往下撕呢……
一停下动作,楚浔就拉过锦被,把楚照的身体盖得严严实实。
大陈长公主殿下忽然在安静中听见了很响的声音,像是有谁在打鼓。
扑通、扑通、扑通的。
好大声,好沉闷。
她抿了抿嘴,恼怒地锁紧眉头。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楚照这种无理的要求。或者她应该冷静下来,把楚照直接交给楚云。
然后呢?长公主顺着这个疑惑,继续深究。
然后楚照被带回侯府,再然后楚云替她换衣服,这便是被“别人”碰了,等楚照醒来,就会埋怨她堂堂长公主殿下不守信用。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