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怒在心头,根本不顾这伤,扯着林湘就要往外走,边走边道:“谁准许你管我的事?!这不过是我咎由自取,不要你的同情!”
楚浔脸色一冷,重重地放下茶盏,冷声道:“楚子锦,本宫的清风殿什么时候是你想来就来的!”
“楚怀槿!”楚照怒在心头,却不得不压抑着,不让自己对楚浔发火,死死捏着林湘的手不放,停住脚步,回头冷笑,“难道你还要定我的罪不成?!”
“是又如何?”楚浔见她抑制着心火,也稍稍缓和下来,但依旧也是心里不悦。端起茶水,淡然地啜了一口,放下茶盏平心静气道。
楚照咬紧后槽牙,偏过头,鼻子一酸,眼泪就盈眶积聚,努力平定心情,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逼回眼泪,挤出笑道:“好,今日我闯你宝地是我的不是,明日我自会去宗正府领罚,不过今日我一定要带走林湘,你就是要拦我,我也是要走的。明日,明日我定给你个交代!”
“殿下,你不想知道,子锦为什么要来拦着我么?”林湘突然出声道。
楚浔老神在在地坐着。她倒是想知道,楚照和林湘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至于敢在她面前这样不顾礼节地拉拉扯扯,可她一点也不愿意让人牵着鼻子走。
想让她知道的人,自然会说,她何必去问?如果根本就只是个幌子,那也没有答案,她又何必去问?
她只是示意白晚:“你们先退出去。”看着楚照激动的样子和林湘似乎真有什么重要的话说,心里衡量了一下,还是补充说道,“传本宫旨意,尔等退守清风殿三尺,任何人不得入内,就算是陛下和太后来了,你们也得拦着,违令者,斩!”
白晚忧心地看看楚照和林湘,没有多说什么,应诺答命,领着侍卫慢慢退出去,并亲手关上了大门。
“子锦,我想你应该明白,这里是皇宫,你的身份和奴才们不一样,这样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没想到的是楚照的反应尤为激烈,立刻就眼眶泛红,眼里积聚起眼泪。
林湘本就是专门来替楚照打抱不平,此时见楚照受了欺负,自然不甘,尽管手腕被抓得疼痛,她却没有挣扎,正色对楚浔道:“殿下,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楚熙的身份。同为女子,为何你可以这样肆意对待子锦?轻语今日本不想多说什么,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说几句:殿下与子锦都是不世之奇女子,子锦为殿下所做的殿下一点也不感动,难道殿下真是铁石心肠?”
楚照捏紧她的手腕,怒吼道:“够了!林湘!你住口!我的事不要你管。”
林湘冷笑连连:“不管?如果我不管你,你早死在楚照手里了。楚熙,你可以为了她楚浔不要命,也可以为了楚浔自投罗网,还可以为了楚浔抛弃你的理想,你对临州百姓的承诺,可你做的这一切,得到什么回报?”她指着楚浔道,“她要你的命,要你的一切,却唯独不要你!”
楚浔眼神一冷,心里却是一震。
对,她说得对。
她楚浔楚怀槿,要的是楚熙的命,楚熙的权,楚熙的才,却唯独——不肯要楚熙的心。
楚照闻言愣住了,看看楚浔,又望望林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心甘情愿。”
“你心甘情愿?呵呵,我不许。”林湘冷笑道,“你这条命是谁给的?是我。是谁帮你从世子手里逃出来的?是我。是谁替你去说服苏恒支持你的?还是我。我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君父,我做的事情,都是你当初告诉我的,你现在要反悔,你要放弃,怎么可能?就因为你来京城见了她,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要不是我让楚云跟着你,只怕你根本没有命等我来。”
楚照面有凄凄然,叹息道:“我已经答应你不再和怀槿有关联,你又何必如此……”
“你们够了么?”楚浔不忍再听下去。她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么狠心。她知道楚照为她做了多少,还知道,她知道的只是一点点而已。
楚照对她好,她回以虚情假意,根本就不公平。她忽然只是不想利用楚照的感情而已,林湘凭什么这样咄咄逼人?
她站起身,走到楚照面前,沉吟道:“你走罢,我不会为难你的。回到你的临州去,不要再来京城。”
楚照愣愣地看着她。
她转身道:“走,你们快走。”
楚照松开林湘的手,激动道:“我不走!我是不会走的!”她绕到楚浔身前,忍着不适,强撑着,望着楚浔的眼睛道,“我说过我对你死心,答应了不再纠缠于你,可是我决计不会离开京城!”
“子锦,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会触怒天神,你这是违背人伦!”林湘恨其不争,揉着自己的被她捏青的手腕道。
楚浔默然。
林湘是什么来头,和楚照什么关系她已经不想深究了,但是楚照现在的不冷静,绝对不能再呆在京城,一旦身份泄露,她就得面临牢狱之灾,而现在失宠的楚浔不能因为楚照而再做让皇帝更加忌惮的事情。
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楚照离开这里。
楚照不愿意。她宁愿冒着生命危险来京城,住进皇宫,为的不是靠那张龙椅近一点,而是为了靠楚浔近一些,再近一些。
“殿下,你知不知道,子锦她……”林湘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楚照冰冷的眼神一望,旋即顿住,没有把话说完。
楚浔疑虑顿生。
“够了。”楚照低沉着声音,冷冷道,“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你到现在还护着她!”林湘脸色难看,完全不顾忌楚浔的身份。
楚照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盏,缓缓道:“我没有。轻语,若是你说了,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如你所愿,我愿意践行我的承诺,倘若违背——”
她抬起头,眼底满是冷光,“我便犹如此物——”高高举起手,狠狠往一一摔——
玉制茶盏掼到地上,很大地“啪——”地一声,粉身碎骨。
“子锦!”林湘大惊,脸上褪去血色,颤抖着唇,不敢置信的望着她这般决绝,“我明白了。”她面如死灰地对楚浔道,“殿下……民女,失礼了。”说完复看了楚照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轻语!”楚照焦急地望着林湘跑远的背影,追了出去。
“子锦……”楚浔想要喊住她,却来不及。
看着楚照追逐林湘的脚步而去,楚浔不由低下头,盯着地上残留的碎片,愣愣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洗尘宴琐事常谈,朝阳殿皇孙睿智
宴会依旧是设在朝阳殿。
三品以上的王公贵族都来了,连同一向在潜心殿礼佛,不问世事的太后也来了。
皇帝仍然面色泛黑,看起来似乎更精神,可是从成恩嘴里得知,皇帝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久,醒来的时候疲乏困倦的样子,实际上便是被掏空了身子骨。
楚浔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楚照的人。倒是莫离和太子早早就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莫离的位置隔着承德太子的女儿,封号凝安的小公主,然后往上便是楚浔的位置。
坐到位置上,对莫离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才让内侍把酒换下去,换成清茶。
凝安公主像大人一样,跪得直直的,努力挺起身子,奶母站在她身后,时不时地照看她。
见楚浔落座,欢欢喜喜地对她笑:“皇姑姑,皇姑姑,筠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楚浔微微一笑,歉然道:“是姑姑最近忙了些。凝安,你进来还好么?你哥哥呢?”
“哥哥在皇太祖母那里,哥哥和筠儿都是和皇太祖母来的。”楚筠仰着脑袋瞧她,嘻嘻地指着呆在太后身边的皇长孙楚笙。
顺着楚筠的小小短短的手指,楚浔向太后看去。
正巧太后见楚浔看她,遂对她招了招手,要她过去。
楚浔回头对楚筠道:“凝安等等,皇姑姑去去就来。”
楚筠点点头,奶声奶气道:“皇姑姑且去,筠儿等你来。”
楚浔含笑,起身向太后走去。
太后捻着佛珠,和气地拉着楚浔走下,眼神爱怜地打量着楚浔,不住地叹息道:“唉!皇帝这是做什么孽啊,好好一个公主,怎么弄成这般哟,可把祖母心疼坏了!浔儿啊,你就不能对你父皇服软认输么?倒是把父女间的感情弄得生疏了!”
“皇祖母……”楚浔低下头,看着那串碧绿的佛珠,淡淡道:“孙女不后悔的。”她抬起头,认真道,“孙女说过,一定要给母后报仇。”
“浔儿,你这是何苦啊!”太后拍拍她的手,不住可怜,“皇帝毕竟是天子,他赐死你母后,也是无奈。你就算是把那些上折子要你父皇赐死你母后的老臣子都杀了,又能如何?你已经打下了一个曲宣,可卫源在哀家那里一直求情,哀家是放了蔡祢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若是跟你父皇说了,又会让你们徒生间隙,若是不说,卫源以命相求,哀家真是为难。”
楚浔道:“曲宣和蔡祢上下勾结,残害百姓,欺瞒帝王,杀人放火,草菅人命,还羞辱与我,孙女定不肯就此罢休。卫源之前找过孙女,孙女一口回绝了他,没想到他竟去烦扰皇祖母,等孙女哪天腾出手来,一定要把这奴才拿来问罪!”
“唉!”太后见说不动楚浔,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就此罢休。她晓得,虽然楚浔对朝政诸多干预,可是楚浔是真心为了稳定朝纲,真心守护高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
“你真是像极了武帝。”太后无意地赞叹道。
楚浔却倏然抬起头,嚅动嘴唇,半天,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坐在一边听太后说话。
皇长孙楚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皇太祖母和皇姑姑说着话,那稳重儒雅的样子,倒是和戾太子楚温以前很像。小小年纪,真有乃父之风。
甚至比楚渝更有储君的风范。就算太后和楚浔说的多么无趣,他都不曾动摇过,而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没有半分不耐烦。
如果楚渝能有楚笙一点稳重,能够有这点耐心,那么皇帝也不会对他百般挑剔,甚至想要废掉他,让楚浔上位。
楚浔一边听着太后说着,时不时应和着,一边观察楚笙的反应。
从头到尾,都不曾见到他露出半点的不快。七岁的孩子能够做到这一点,总教楚浔刮目相看。
当楚笙察觉楚浔的眼光时,却是不温不火地露出微笑,对她点点头,然后坐直身体。
“皇祖母,浔儿先回去了,以后一定常常入宫给父皇和您请安。”楚浔收回自己的目光,对太后道。
“好好好,你去罢。”太后和蔼地笑笑。
楚浔站起身,楚笙也忙起身。
她走到楚笙面前,楚笙看着她,深深地俯下身,用稚嫩的声音肃然道:“皇姑姑。”
楚浔扶起他,淡淡笑了。她说:“楚笙,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找白迟暮,让她带你去长公主府找姑姑。”松开他的手臂,走到他身边道,“一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学会寻找强而有力的外援,而不是孤军奋战。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该知道怎么做了。”
她倒不是认为楚笙一个小孩子能多少明白,可是楚笙如果真的有潜力,相信他起码懂得她的意思。
她走了几步,回头瞥了他一眼,楚笙愕然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随即收起,换上深深的感激,又对她遥遥行了一礼,跪坐回去。
楚浔心里满意他的进退有据,起码比某些自诩天下第一才女的人还要识趣,孺子可教也。
说到某人,楚浔转头恰好看见楚照和秦淮连袂而来,两人一左一右,一个穿着侯服,一个穿着女装。一个是庄重华服的风度翩翩,一个是狐裘锦衣的超凡脱俗,两人金童玉女般的协调搭配。
楚浔瞧着楚照的脸,似乎还是那样苍白无血色,神色清冷,步伐轻浮散乱,目光华乱无章地扫过四周,然后停在楚浔脸上。顿了顿,眼光划过她身边,落到他处。
“殿下,该入坐了。”莫弃小声在她耳边提醒。
楚浔回过神,坐到原来的位置。片刻,楚照在她身边落座。
楚浔端起茶盏,掀起茶盖,轻抿了一口,放下,淡淡道:“子锦身子还好么?”
楚照偏头看她,谦和有礼地微笑:“有劳怀槿挂心,明月和轻语给我带了许多良药,不久就会痊愈。”
“你……”她迟疑了半响,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不是因为你。”楚照转回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原来在临州就受了伤的。”她放下酒壶,“只是那日,恰好心绪不稳,才发作了。我在临州曾求助过明月的师父,就是甘陵王宫里的老太医令,孙太医,他花了半个月才把我的……病,治好。”
“只不过那日从你那回来,吹了一会儿的风,又在外边淋了雨,这才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