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让楚照收缩了眼眸。
明里暗示,意思是她教给太子的东西,让皇帝很忌惮了。
到这时,楚照才猜出了皇帝的意思来。皇帝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原因不难猜测,就是秦淮所谓的长生不老丹。
楚照恭恭敬敬一礼,点头称是。回头看了看面不改色的楚浔。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要的结果。事情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虎毒不食子,皇帝比老虎还可怕,难怪世人都说,伴君如伴虎。
跪了安,两人退了出来。
楚浔看了看楚照,没说什么,就自己回宫了。
虽然皇帝最后没有说什么,但是下午楚照睡醒之后,立刻接到了圣旨。
圣旨是成恩带来的,统共说了三件事。第一件,给楚照加封两千户封邑,还调遣了一队御林军供她调遣,升为右中郎将;第二件,着将作大匠建造秦武侯府、公主府,等完成之日,楚照楚浔即刻搬出皇宫;第三件,蔡祢父子、曲宣革职查办,移交廷尉府,按法律惩处。
谢恩之后,楚照收好圣旨,试探着问:“陛下给怀槿送了什么去?”
成恩看看左右,只是笑着道:“不过是一本史书而已。”
清风殿。
听完圣谕,楚浔冷冷地笑了。
待内侍离开,莫弃才打开装饰精致的紫檀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卷竹简。竹简被别子扣着,莫弃打开别子,展开竹简,首见一行刀刻的字迹,她一字一句地念道:“陈——孝——武——皇——帝——本——纪——”
随即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是《武帝本纪》!陛下给主子这东西做甚?!难道……”哗啦一声紧张地合上竹简。
楚浔从她手里取走竹简,别好扣子,放回檀木盒后再度放到莫弃手里。
“不管武帝如何,我楚浔此生都是他的臣,都是他的女儿。”楚浔浅浅叹息道。
“陛下,要对主子动手了么?”莫弃将盒子小心翼翼搁置到放置贵重物品的箱子里,转身问楚浔。
楚浔望着堆得满满的奏折,思忖了一下,说道:“念溪,你把奏折全送到乾元殿去,但凡今后有臣子上折,按制交到丞相府,而后递到乾元殿,本宫从今日起,不再干政!若是各位大人想要见本宫,则拒之门外,称病谢客!”
莫弃道:“若是禁卫军五官中郎将来访、白校尉来访如何?”
“一律不见。”楚浔坐到榻上,随手取了本杂记,也不知看没看进去。
“那后门还开么?”莫弃小声问道。
楚浔一愣,沉默半响,翻了一页书,才道:“开着罢。”
作者有话要说:
☆、帝龙醒重夺政权,美人醉赏花看雪
将作大将着手开始建造长公主府的消息一出,全京城顿时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皇帝升了楚照的官,整治了京兆尹的罪行,这是百姓们所拍手称快的。而长公主府的动工,则让百姓惊疑不定。不知道这位及笈两年,倍受帝宠的天之娇女为何突然就要搬出皇宫。
一时间京城谣言四起,百官们连连上折子给皇帝,但都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丞相府收到的折子全部送进了皇宫,可皇帝似乎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直到一个内侍透露,皇帝陛下撕了数十本奏章,还摔了几个进贡的玉砚台之后,大臣们消停了。
然后开始有人向丞相府递交辞呈,甚至干脆点的,把腰间印绶一解,挂在大堂之上,人就不知去向。
一连数日,辞官的竟有将近三十多人。大多是文官,甚至连白丞相也递交了告老书。无奈皇帝坚决不允,只能告病不朝。
之后,皇帝下诏,让长公主楚浔安心养病,禁卫军军权移交禁卫军右卫统领、左中郎将陆充陆元满。北宫权力暂时移交太后。
又诏,长公主养病期间,所有大臣都不得去打扰。太子楚渝、太傅莫离,至兰台御史丞授课。
西宫御林军豹卫右卫统领、征北将军府折冲校尉白晚升任羽林中郎将,归光禄勋统领,领宿卫清风殿之职位,护卫长公主安危。
原中阳县县令、河间献王滇之子楚然因政治卓越,清正廉明,世有贤名,即擢升京兆尹,治理京畿,整顿风纪。
秦武侯、中郎将楚照参议政事,迁北宫永寒殿,一月初,将出皇宫,入主秦武侯府,可随时入宫见驾不报。
长公主楚浔,及笈二载,处理朝政公正严明,不偏不倚,有武帝之风。赐凤凰明玉一对,封邑蜀地,食邑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户,以君王同礼,仪仗从国王,于一月初同秦武侯时入主长公主府。
着征北将军文章文恭韬回京,迁御史大夫,三公之一;魏王世子楚燕,接任征北将军官职,受大将军吴忠节制,对峙匈奴乌孙联军……
……
三日之内,连下八道圣旨,朝野各方震动,暗暗心惊。有甚者,为求自保,勾结朋党,一时间朝廷乌烟瘴气,无不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唯一能够淡然悠闲自在地品茗的,只有这位看起来依然受皇帝宠爱,实际上已经不受皇帝信任的大陈长公主殿下楚浔楚怀槿了。
楚照坐在楚浔面前,撑着下巴看她品茗啜饮。暗自感叹楚浔的皇家礼仪修养,举止端庄优雅,从容不迫的淡然,都是她学不来的。
她虽然知道,这也是必然的,只是不曾想,皇帝比年轻时候急躁多了,下手也不留情多了。也许是在将死的那些时日,皇帝害怕死亡会把他拥有的一切夺走,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浔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他的皇权。
当皇帝发现自己不会死之后,他的一切他都要重新掌握起来,哪怕是用流血来解决。就算是本来想要培养楚浔做好第二个武帝,可是现在他不会死,哪里容得下楚浔“放肆”“逾越”的举措?所以他调动了楚浔曾经提拔的人才,分开了□□,把楚浔和楚照两个人逐出皇宫。
在权力、皇位面前,皇帝只承认君臣,不承认父女。
太子他暂时不会废掉,毕竟楚渝没有任何过失,如果轻易废掉太子,那百姓可不会信任皇帝。□□也不在少数,因此为了维护政治平衡,不去动摇朝纲,皇帝不会废掉太子。
楚照有办法保住楚渝三个月,可是楚浔,才是让她最担心的人。
门口白晚带着一队羽林军还有陆充带着虎贲军守着,明显是软禁的姿态,不许人轻易进出清风殿。
好在永寒殿的地下通道被打通了,可以直接到侧殿内的一个角落,楚照天天委屈自己爬地道来找楚浔,就是怕楚浔想不开……
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低估了长公主殿下的忍耐力和承受力。
自己担心的长公主正捧着热茶,披着狐裘在亭内欣赏雪景。
楚浔在看地上浅浅的雪层,莫弃站在她身边伺候,主仆俩沉默无声。
楚照慵懒地伸个懒腰,轻轻打呵欠,随意地抹去眼角眯出的眼泪,又再次扑倒卧榻,懒洋洋地眯着眼看美人。
她忽然诗兴大发,清了清嗓子,低声吟哦起来:
赏景且看雪浅时,
梅香犹冷茶香迟。
攀手折枝何人赠?
莫教心意不自知。
吟咏之后,洋洋自得,笑也止不住。让莫弃嫌弃地鄙视她。
虽然今天发现楚照突然出现在主子的寝宫,可莫弃却明白了什么。
有些事可以好奇,但是有些事,一旦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命也会保不住的。
既然主子都没有说什么,那楚照出现在这就是主子允许的,既然是允许,那就不该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这是莫弃在皇宫多年学到的道理。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对楚照的鄙夷。哪个侯爷会这样随随便便在皇宫里挖地道,还随随便便地不顾身份钻地道?真是够随便的。
这会儿还要附庸风雅,作什么劳什子的诗。简直是让人无法接受。
她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
却听见主子轻声念道:“赏景已是黄昏时,犹问青梅香何迟。攀手折花无人赠,还笑茶客最情痴。”
楚照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楚浔揽紧狐裘,淡淡笑了。放下茶盏,走出亭子。
楚照立刻睁开眼,一跃而起,跟上她,和她并肩而行。“阿浔这是要去哪儿?”
“去作采花贼啊。”楚浔嫣尔一笑,“不是问‘攀手折枝何人赠’么?我这也是成全你了。”
楚照讶然。“阿浔何时如此喜欢玩笑?你以往可不喜欢做这些事的。”
“如今有时间了。”楚浔往御花园的方向去,淡淡道,“可以如你所愿了。”
楚照倏然停下脚步。微笑还残留在嘴角,有些僵硬。
她有些怀疑,楚浔是不是猜测到了她之前暗自推波助澜。
惴惴不安的心情,格外沉重。没有要游戏的心思了,却不敢露出半点惊恐,只怕瞒不过楚浔。
却听见楚浔冷冷清清的声音,低沉而漠然,“子锦在想什么?”
楚照猛地回过神,扬起微笑,跟上楚浔的脚步,说道:“我在想,阿浔说的如我所愿,可是愿意答应嫁我了?”
“……”楚浔偏头瞧她。
贼心不死。
莫弃跟在身后,低着头。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听到秦武侯轻薄主子,我没有看到主子那一眼近乎娇嗔的目光,我不知道这两人有猫腻……太傅姐姐啊,救命啊——我知道得太多了怎么办?
“不过——”楚照叹息道,“看起来并不是如我所愿。”
御花园梅林的香气远远就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淡香,撩动人心。
走过一道正方园门,一座大的假山映入眼帘,脚下是石子铺的路,路分左右,往前直走一小段,便是假山下的一臂宽,一指深的浅溪。溪水是皇宫后的景阳山引来的,春夏秋冬不曾冻结过,清澈见底。水里还有一层圆润的石头,晶莹剔透,冲刷地干干净净的。
打右边的路走去,沿路是特意栽种的青草,此时正掩埋在薄薄的一层雪中,露出一抹淡淡的绿色。路平坦而曲折地通向梅林方向。
三人就这么沉默地一前一后走着。
路的尽头是一大片望不尽的梅林,眼前粉红色染进了她的眼睛。同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到她的鼻端。
梅林的梅花开得正好。繁华而淡雅,如同身边的美人一般。楚照想。
她先走进梅林,踏着散落在地上的花瓣,用手拨开低垂的树枝,往林子深处走去。
她看到一枝长得不错的白色梅花,伸手去折。一双比梅花更白,更香的皓腕也落到那枝梅枝上。
两人俱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
楚照道:“阿浔想要它?”
“可是我先看到的,子锦问我想不想要,这是何道理?”楚浔也不放手,两人扯着同一枝花不放。
“分明就是我先折的。”楚照打趣道,“君子当成人之美,这采花贼的罪名还是由我来当罢。”
楚浔闻言挑眉道:“哦?君子这种身份,可该是侯爷来做,那便该成全我才是,怎么还反来与我争执?”
“呵呵,那就各凭本事好了。”楚照笑道,而后脸色一变,左手一翻,向楚浔攻去。
楚浔不料她原来武功不浅,忙回手格挡,两人一人一手不离花枝,一手相互交起手来,绕着花枝,招数尽出,打得火热一片!
“想不到徒手接白刃的秦武侯武功竟也不差,看来是有意隐藏了。”楚浔冷哼道,趁楚照不备往花枝探去。
楚照嘿嘿一笑,拦住楚浔的偷袭,一掌向她腹部攻去,逼得楚浔不得不放弃折枝,回手应付。
两人打得兴起,都松开手,楚浔随意从旁边截断一只细枝,以木代剑,直刺楚照。
楚照有意隐藏实力,故意相让,招架得有些吃力,怕是要败下阵来。忙后退两步,侧过身子,抓住枝条,不想原本已经结疤的伤口却因楚浔收势太猛而裂开,血抹湿了整条木枝。
“子锦!”
楚浔一惊,丢掉树枝,捉住她的手,蹙着烟眉,信手从怀里掏出锦帕子,把她手包了,认真打个结,边扯紧,边埋怨道:“怎么用手来抓?你是不想要你的手了么?”
不曾想楚照哈哈大笑,顺势把她揽回怀里,朗声道:“也只有我受伤你才肯为我着急,看来以后我得多受几次伤,好教你多心疼几次。”
楚浔脸色一沉,推开楚照,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在一旁躲着的莫弃也忙跟上。
楚照快步绕到前面,拦住两人去路,闷声道:“怎的又生气了。好好好,是我的不是,阿浔便原谅我这一次,下回不敢了。”
“你错哪了?”楚浔连连冷笑。
楚照一噎。她也就是顺理成章认个错而已,她哪里知道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