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麽了。”风逝轻叹一声。到头来,他不过是颗棋子。父亲……当初可是甘愿做一棋子?
“你接近清王,不就是为了报仇麽?”男子侧首笑。“你我的目的都一样。”
“……你凭什麽肯定,我会听从你?”
“我不会指使你什麽,只是提醒你罢了。”男子看似温柔的眼神却凌厉如刀。“难道你的家仇就那麽算了麽?你父亲母亲还有你的哥哥妹妹可会在九泉之下冥目?”
风逝一震,胸腔中充满了仇恨。“不必你提醒,我自有打算。”
“打算?”男子道,“越接近清王,越了解清王,你犹豫了。”
“我……”
“你不用急着否认。”男子摆手。“你明知清王是你的仇人,却犹豫不决。溟儿,你不该心怀仁义!”
风逝颤抖着双手,他无法反驳。
清王……那个为了凌国而鞠躬尽瘁的人,那个一身孤傲尊贵的人,他可下得了杀手?
猛然想起那一夜的温暖,还有清晨醒来的惊悚。竟是被清王抱着睡了一整夜。
风逝的呼吸絮乱。
他在挣扎,他在矛盾。
不,他不该挣扎,不该矛盾!对於仇人,他只能恨!不能有其他感情!否则对不起他逝去的亲人!
间隙又如何?两国之间,本该没有仁义一说。
然而……他又怎能信这男子的一面之词?可是……他的眼睛又该如何解释?
心头很乱,他强压了下去,尽量平静。
“我该如何称呼您?”
“你唤我缘叔吧。”男子道。风逝不愧是风逝,居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冷静下来。
“缘叔……”风逝低喃。“我要回到清王身边去。”
“──你是该回去。”男子并不阻止。
风逝勉强下床,向男子抱拳。“後会有期。”
男子点点头,笑。“後会有期……风逝。”
风逝──
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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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没有急着回王府,转身向距京城百里之外的深山而去。
这里是石砂山,近一两年,盘踞了一帮山贼,为害来往商旅。官府多次派兵来攻山,皆败北。
风逝抚了抚胸口。身上的伤,虽痛,但并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缓缓地睁开眼睛,扫视四周。凭着绝妙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山贼的山寨。
一个时辰後,衣服略微凌乱,带着血渍的风逝,步履沈重地下山,慢慢地往京城走去。
山贼寨中,尸首遍地。山贼头子,死不瞑目地瘫在宝座上,眉心被戳了一个笔杆大小的洞,暗红的血流了满面。
夕阳如血,城外野草枯荣,一条消瘦的身影孤独地立在山丘上,晚风习习,扬起了他破碎的衣袂。
眼前红得模糊,仿佛还能听到那些山贼惊恐地惨叫声。抬手欲摸夕阳,却抓了一团空气。
风逝自嘲。
很多时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些山贼,可能到死都不明白,为何会惨遭杀害。
原来他风逝,也是个残酷的人。
风逝回到王府时,小将正带着几个人迎面走来,一见风逝,惊呼:“风逝,你回来了?!”
风逝侧首,略微一笑。“风逝所幸捡了一条命……咳。”
小将上前扶住他,发现他身上多处有伤,着急地回头对身後的人道:“快,快去找太医。”
“是。”
风逝一脸为难。“不必了……我的伤无碍。”
“怎能无碍?都浑身是血了!”小将提高了声音。“我扶你回房。回头再说说那些人究竟把你怎麽了?”
本以为风逝必死无疑,他好说歹说向总管请命,这才带了几个人欲出去寻找风逝,想不到,过了一夜,风逝自己回来了。
应是经过一番惨烈的打斗吧,方能死里逃生。
风逝沈默,由着小将带他回房,又来了太医,包扎了伤口,只是胸口那一掌,伤了肺腑,需修养几日。
总管许霆昀来了,风逝正躺在床上,小将坐在一边给他递药。
“总管大人……”风逝欲起床行礼,许霆昀手一挥,要他免礼了。
“听小将说,你们被几个黑衣围住了,指名要你跟他们走?”许霆昀意味深长地问。“你与他们可认识?”
风逝缓慢地摇头。“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是谁,故……我假意受伤让他们带走了。”
“什麽?你那时是假装受伤?”小将喳呼,许霆昀一记厉眼,他忙闭嘴。
“我收到消息,石砂山上的山贼,无一幸免,全都……命归西天了。”许霆昀紧紧盯住风逝的神色,似乎想从他脸上探查什麽。
风逝的眼睑,一如既往地微垂着,脸色因受伤而苍白。
“那些山贼,全部死在风逝的笔下。”没有否认,风逝沈声承认。
小将一怔。那些官兵都头痛了许久的山贼窝,居然被风逝一人给挑了?不由地对风逝更加另眼相看。这个半瞎,呃,不能再唤他半瞎了,万一哪天他心情不好,对他痛下杀手,那就小命不保了。小将暗自咽了咽口水,离床铺稍微远了点。
许霆昀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风逝语气沈重地道:“总管大人,半年前,我还在丞相府当差。那时跟着三公子在京城外游玩,後来遇到了山贼,我重创了他们,几人逃了,走前誓誓旦旦地说定会报仇。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三公子也没追究。此事就这样耽搁下了。想不到,他们昨日是真来寻仇的。既然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我便将计就计,假意受伤,去了贼窝,寻机端了山贼窝。风逝私自行动,功力粗浅,让自己受了伤,还请总管大人责罚。”
“──原来如此。”许霆昀上前拍拍风逝的肩。“此事我便不向王爷禀报了。你好好养伤。”
“多谢总管大人。”风逝挣扎着想下床行礼,许霆昀手一按,阻止了他。
“你们这几个小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笑着摇头,离开了。
小将松了口气,凑到风逝面前,道:“那个……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叫厨房给你煮鸡汤。”
“不必如此麻烦了。”风逝谢绝。
“哎,不麻烦,不麻烦!”小将笑呵呵地道,“这次你受伤,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叫你跟我一起回家看看,就不会遇上那夥人。说真的,那几个人黑衣人,武功很高呢,你是怎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风逝沈默,似乎不想多说什麽,小将搔搔後脑勺。“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去厨房,我去厨房。”
房门一关,小将也离开了。
风逝靠在床上,面对一室的清冷,被窝里握成拳头的手慢慢地松开,掌心全是汗。
第五章
“曦和国的使者?”清王放下奏折,皱了下眉头。
“正是。”云丞相捋了下胡须,点头道。“恐怕来者不善。”
清王笑。“战败国,不足为俱。”
云丞相略为担忧地道:“五年前曦和国虽战败,但五年间,他们休养生息,恐会卷土重来。”
“本王还会怕了他们不成。”清王冷哼一声。“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云丞相点头。“但愿如此。”
正还有事要奏,门外内侍高呼:“陛下驾到。”
清王起身,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皇帝侄子来了。
“皇叔!”年仅七岁的皇帝,个子较同龄要高,性子沈稳,神色冷峻。不像个孩子,倒像小大人。踩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向清王。
“陛下怎麽来了?”清王问。
“皇叔还是叫我巽吧。”小皇帝随意地找了个座位,不拘小节。在清王面前,并无皇帝的威严。
“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云丞相恭恭敬敬地向小皇帝跪拜,小皇帝忙阻止。
“丞相免礼了。”
“多谢陛下。”云丞相朝清王一拜。“老臣先告退了。”
小皇帝道:“丞相不必走,朕这事也想请丞相共同商议。”
清王一挑眉,坐了下来,等待小皇帝说说要商议的事。这小侄子年纪虽小,却很好学,七岁,便已会处理一些简单的政事了。
“朕听说,曦和国的使者来了。”
“哦,巽儿是听谁说的?”
“自是有人告诉朕。”小皇帝抬眼望向清王,大眼黑白分明,稚嫩的脸有些可爱。“皇叔已而立之年了,却还未封正妃。”
“唔。”清王托着下巴,好笑地望着正经八百的小皇帝。怎麽他突然关心起他的终身大事了?“莫非巽儿想要皇後了?”
“皇叔!”小皇帝不由地嘟嘴。毕竟是孩子,生气起来,还是会流露出稚气。
“巽儿尚小,封後这事不急。”
“皇叔!”小皇帝急了。
云丞相看他叔侄这一来一回,不由地暗自偷笑。
清王轻叹一声。“罢了,那你说说,这曦和国与皇叔的正妃有何关系?”
“他们正是为和亲来的。”小皇帝起身,来到清王身边,抓住他的手。“皇叔,你怎麽看?”
“哦?和亲?”清王看向云丞相。“可有此事。”
云丞相斟酌了下。“这个臣还不确定,故没有向您禀报。”
“呵呵,曦和国倒会算计。”清王自是不会答应和亲一事。凌国皇室,除了七岁的小皇帝,就他清王,无其他皇子。皇帝年幼,清王无正妃,这和亲必是向他清王求的。
“皇叔,你年纪不小了,都是侄儿的错,误了皇叔的好姻缘。”小皇帝一脸自责。
清王一愣,即而哈哈大笑,摇摇头,无奈。“巽儿呀巽儿,你道皇叔真没女人爱?”
“那些女人只不过是爱皇叔的权贵。”小皇帝轻哼,不以为然。转头朝云丞相使一眼色。云丞相终於明白小皇帝留下他的用意了。
轻咳了一声,云丞相道:“殿下的婚事,老臣以为殿下自有打算。”
清王嘴角微扬,暗骂。这老狐狸。
“皇叔──”小皇帝殷盼地望着清王,清王叹气,摸摸他的小脸蛋,道,“巽儿莫急。遇到心仪之人,皇叔定不会错过。”
“但愿如此。”小皇帝忿忿。皇叔总会拿这话来唐塞他,却一次都没兑现。说什麽心仪之人,皇族中人,有几个会遇上心仪之人?父皇早早离世,他唯有母後和皇叔两位亲人。皇叔为了凌国尽心尽责,身为皇帝却爱莫能助,只恨自己年幼,怎不一年多长几岁,为皇叔分担事务。
待两人都离去了,清王独自一人靠在椅上,抚额沈思。
心仪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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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和国的和亲团终於来了,凌国皇宫少不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伤势已好的风逝与小将一起当职。侍卫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进宴会坐席,不过身为清王的金翎侍卫,时刻保护主上的安危,自然是隐藏气息,守在某个角落。
曦和国……
风逝靠在房梁上,心不在焉。
缘叔究竟是何意?打着和亲的晃子,想找什麽理由复仇?而他风司溟在这两国之间扮演着什麽角色。初时只为报家仇,如今背负上了一个国恨!
来和亲的公主长得很美。自她进大厅,到向清王行礼,风逝看得一清二楚。十五六岁的年纪,在艳丽拖曳的华服衬托下,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娇柔鲜艳,引得凌国的男子们蠢蠢欲动。
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呢,曦和国何其忍心?
清王果然没有答应和亲的事,委婉地拒绝了。那小公主痴迷地望着清王俊美的脸,见他拒绝,一脸失望,不由地失礼起身,要求暂住清王府上。曦和国的使团相劝,皆无果,公主一心想亲近清王,执意要住进清王府,只愿自己的一片痴心能打动冷情的摄政王。
这真像一场闹剧。
整场宴会都像局外人的清王,居然答应了公主的要求。公主开心地小声欢呼,其天真无邪的模样,掳获了多少青年的心。
曦和国的公主,高高兴兴地住进了清王府,几家欢乐几家愁。清王虽然没有封正妃,但他後院有许些侧室。公主的到来,给清王後院添了几分波澜。
喜鹊在枝头叫,後院时时传来小公主扑蝶的欢乐声。
来和亲的使团都住在驿站,同小公主一起进清府的不过两个贴身侍女。王府的人不敢怠慢公主,对她是有求必应。
“公主,咱们来王府也有半月余了,可清王对公主不闻不问,是不是过份了些?”侍女为公主不平。
小公主停下扑蝶的动作,轻叹一声。“小婉,别说了。”
“奴婢只是为公主不值。公主为何这般傻……”小婉还想说什麽,被同伴拉了拉袖子,只好噤声。
“哟──都在这儿呢。”院门口站着名俏丽的姑娘,看装束应同是婢女,但等级似乎颇高,眼眉间并无谦卑之色,想是攀了个好主子。
三人见了这闯进院的姑娘,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