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门还没完全打开,心急的话语便脱口而出。
笑元扑到卯月床前,脸上带着一抹安心的笑容:“我真怕我的三脚猫医术不能让你撑到回来,还好,还赶得及让少宏救你。”
少宏?原来,刚才那个陌生人,就是太医院年纪轻轻的掌院,楚少宏。
“你……为什么……带我回宫?”一句问话,喘了几遍,看来,这次自己真的是差点命丧黄泉。
笑元没有表情的看着他,并不惊讶:“你还很虚弱,少说点话,不要浪费体力。等你好了,可以随时问我。”
“我早就……知道了……”执着的眼神,顽固的性格即使再死多少遍也是没有丝毫改变的。
“什么时候?”
“你,想去偷……兵符的时候。”
笑元不语。静王不臣之心已久,有心留他一命,便将他远放封地。谁知他居然在自家后院招纳谋臣幕宾,还和番邦勾结,若是不取了他的兵符,将来恐成大患。
“那黑衣人,是你吧,身上,还有我给你那些香料的香味。”
“我以为,你是在上次我和你一起出游踏水的时候,你看到了我右脚踝上的三颗红痣,和我内衣上随身携带的龙佩才推断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笑元忽然笑了。
“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所以,不忍心。”
卯月的眼睛瞬间睁大,继而苦笑摇头:“你这又是何苦。”
“怎么就是何苦?我喜欢你就是何苦,那你喜欢静元,是什么?”
给了笑元一个自嘲的微笑,卯月的眼睛顿时湿润。是什么?是孽,是缘,是债。是已经理不清的情,还不完的债。惘然 惘然之敛凝眸 敛凝眸 第3章
章节字数:3340
那年冬天,卯月还住在师傅留下的竹屋中。那夜雪后放晴,皓月当空,寂静的林中只有杜鹃偶尔的泣啼。或者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卯月居然会坐在涯边弹起了筝,原只为了消遣寂寞,却引来了箫声相和。
一曲奏罢,卯月回过头去,只见一位青衫公子站在两步开外的桂花树下,翩翩儒雅,借着月光竟能看见他因为微笑而露出略显稚气的小虎牙。
“公子怎么会和此曲?”卯月心下称奇,这曲子,原本是他师傅常弹的无名曲,即使自己常伴师傅左右,也没有见过这曲子的曲谱。每每问起,师傅就会摸摸他的头,笑而不语。只是那笑,总是泛着淡淡的苦涩。
“此曲乃是我母亲所作,我倒是奇怪,公子怎么会弹这曲子。据我所知,世人知道此曲的人,不超过三个。”
卯月不自在的红了脸:“还请公子不要称呼我为公子了吧,在下名叫卯月。卯时之月”
“那,也请卯月不要再公子公子的叫我吧,称呼我静元就好。”
“静元兄。”
静元无奈的笑笑,转回了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会弹这曲子。”
卯月一愣,眨了眨眼睛回答:“这是家师常弹之曲,难道,家师日日思念之人……”
两个人都没有再接话,心下却依然明了。一对曾经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劳燕,分飞的后果就是一对怨偶,和另一人的一世孤寂。
“咳,公子的琴,弹得真是不错。”除了若风,他还是第一次听琴听到几近沉沦。只是,若风的琴,总是曲高和寡。或者只是因为,若风的情谊,自己不能体会,也不能回应。那,这个卯月,又是如何?
卯月腼腆的一笑,抬首望月:“静元兄,怎么会有雅兴到我们这个荒山来?这里离最近的城镇,还有百里。”
“呃……”静元的脸忽然尴尬,“实不相瞒,大雪封山,我对这里实在不熟悉……”
“那……若是静元兄不急着赶路,在寒舍歇息一晚再上路如何?”
“那便叨扰了。”
卯月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在盈盈月光下,双瞳像是闪着光的繁星。
卯月还记得,那晚聊天的内容。
“我师叔临死前说,不平等的爱情里,不是先爱上的先输,也不是爱得比较深的先输,而是爱得卑微的先输。”
“为什么?”
“因为,当你卑微到能为他抛弃一切,你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被他利用的了。”
……
“若不是若风挡在我面前,眼睛看不见的人,就是我了。”
“所以,你以照顾他一辈子作为回报?”
叹气声忽然充斥了整个茅屋:“他的情谊,我回报不了,我只把他当兄弟,而他对我付出的感情,我永远都欠他的。”
“你并不欠他的,我想,他为你做的,都是他心甘情愿。”
“是,所以,就当是报答,我让他留在我身边。”
“你真的,不能爱他么?”
“这么容易的话,那你能不能爱我呢?”静元调笑道。
原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这么一直回荡在卯月耳边……
“你会武?”他抽出卯月的剑,对着月光细细打量。
“嗯。从小习武。”
“你剑柄上的缑松掉了。”
“那就斩断了吧。”
“为什么?不紧一紧么?”
“已经有破损的地方,所以才会松掉,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斩断换新的。”
静元若有所悟:“情亦如此?”
“情……亦如此。”卯月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一刹那的犹豫。
……
“你知道这曲子,其实有词么?”
“有词?我母亲没说过。”
卯月笑了笑,捏起烛台下的银针挑了挑烛捻:“有词的,我教你唱吧。”
“好,那我教你吹箫。”
卯月淡笑点头,认真的教着词,学着箫。
……
雪后的这一晚,两人秉烛夜谈,竟就这样一谈到天亮。第二天一早也许是天想留客,又开始下起了小雨,雨小却珠密,打得四周一片朦胧。静元站在两间竹屋间的小过廊里扶着竹柱,时刻清明的眼睛里忽然有一丝迷茫。
“你,没事吧?”
“嗯?”静元回过神,入目的是卯月担心的眼神,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无法判定,到底应不应该去做。”
“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静元不语,卯月自知失言,刚想道歉,静元却以微笑回应,慢慢的吐出两个字:“夺位。”当年的先皇,因为皇后的妒忌和陷害,赐死了自己的母妃。母妃饮下鸩酒的一瞬间流下的眼泪,和笑元继位时皇后那张扬的胜利笑容,一直浮现在自己眼前。
从不为名,亦不为利,静元彼时纠结的面容,竟就这样烙印在卯月心上。等到意识到心里有这么个人,却发现已经抹不掉了。
待到天空放晴,静元便要出发,赶回王府。卯月提出要送君一程的时候,却自己愣在当场,居然会舍不得他离去。真的出发了,两个人却像出外踏青一般,并不急着赶路,反倒欣赏起山上的风景。
“你随我回王府吧,我想留你在身边。”
山下渡口,只为了这一句话,卯月抛下了师傅久隐的山林,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将手伸向了站在船上的静元。
想来那段时间应该是卯月最为快乐的时候,一叶扁舟轻帆卷,一路琴箫相和谐。静元笑道,这次迷路,却得到了难求知音。卯月不语,只是窃喜。临近望京的时候,静元解下了随身带了十多年的玉箫,送给了卯月。
从此,静王府有了四公子的第二位,玉箫公子卯月。三月后,静王府的后院,成了比望京头牌青楼更热闹的地方。
那时候,卯月只当静元是为了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只要自己慢慢的去化解他的恨,让他的心重新回暖,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即使是四公子声名远播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即使静元从不曾沾过他的身,即使他为了让前国舅放心自己不会对静元不利而自废武功,即使进府三月后,静元再也没有对自己露出过山上那种温暖的眼神。
王府的男宠众多,每一个男宠都是在伺候过静王之后被送到后院。有位流连忘返的大人曾经说,后宫佳丽三千,不及王府百娈。四公子只伺候王爷,有着自己的小楼。卯月在霁月楼里的卧室,静元却从来没有踏入过。所以,他也不知道,霁月楼里画得最好的一副画,是雪月静箫图。
夜深人静,再弹无名曲,意恐无人和。
霁月楼外栽种的那片桂花,渐渐没了生气。管家太监请示要不要换掉,卯月只是扶着桂树不语。
静元最后一次踏入霁月楼,是告知卯月,要将他送给番邦来使的决定。纵然从听到风声就有了心理准备,听到静元亲口这么说的时候,琴弦还是被自己不经意的勾断。
“为什么是我。”
“这很简单,你肯为我做任何事,不是么?”
因为,当你卑微到能为他抛弃一切,你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被他利用的了。
“混进皇宫之后,把这个下到皇上的饮食中。”
瞪着静元递过来的药包,卯月忽然想笑。原来,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爱他,而是他以为,笑元对他有暧昧之情。到头来,看不透的,究竟是一心报仇的他,还是永远凝视着他的自己。
“我不该告诉你,笑元的身份。”
“怎么?后悔了?”静王挑眉,嘴角含着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还是你发现,你移情爱上皇上了?”
卯月转身,纵声大笑。原来,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在他的眼里,自己的爱情就是这般廉价和不堪。原来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份希望,而是非分之想。原来他不爱我,他的眼神冷漠而空淡。
原来,过往,只是一个用来追忆的词。而他的这份追忆里,到底又包含了多少虚情假意。
……
“月公子,宴席要开始了,王爷请您移步。”总管太监说罢重重叹息,如玉一般的人,今日就要被送去伺候那个有虐人嗜好的王子了。
抽出一年来再未动过的三尺青峰,挑起墙上的雪月静箫图,毫无章法的砍成碎片,空留墙上一圈黑色的画印。手里的剑咣啷一声掉在地板上的时候,已经没有半点内力的卯月扶着八仙桌急促的喘息着。做了这么多,走了这么远,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当,是上辈子欠你的吧,这辈子是来还债的。这辈子还够了,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你了。不要再为你心痛,一颦一笑都不再是为了你,此情已殇,来世不要再纠缠不清……惘然 惘然之敛凝眸 敛凝眸 第4章
章节字数:1990
“公子,天色渐晚,要不要我推您进房?”宫女垂手立在一旁伺候着,坐在轮椅中的人仿佛没有听见问话,只是抬着头默默的看着夕阳。再等一会儿,就能看见月亮了。
即使有首席御医一直从旁照料,卯月的双腿还是因为脚筋被挑断且伤势过重错过了最佳治疗期而无法站立。当笑元问起治愈的几率,楚少宏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自嘲的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从笑元再卯月床前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卯月就对笑元闭而不见。笑元来看他的时候,也偶尔能赶上卯月坐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天空。可是那双眼睛里,却仿佛没有了色彩和光亮,黯然得让人无法靠近。每次来看卯月,笑元只能躲在院子外面偷看,叹气,而后离开。
卯月不是不知道笑元的举动,只是装作不知道,装作没发现,也装作不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个人待在皇宫唯一栽种着桂树的院子,等待着桂花开放的那一天。
直到,笑元再也忍不住,冲到卯月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卯月,你躲我很久了。”
卯月机械性的转过头,抬眼看着满脸愁容的笑元。
“有么?”
“没有么?”
“有就有吧。”卯月笑了。
笑元一愣,蹲下身平视着卯月:“卯月,你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是么?
仿佛出了王府,离开了望京,就不知道,笑,是一种什么滋味。笑容凝固在仍显憔悴的脸上,卯月偏过头,沉声问道:“我随身携带的玉箫呢?自从我能活动之后,就一直没见到它。”
“那只玉箫是什么来历,你居然这么在意它。”因为卯月主动开口跟他讲话而心情大好的笑元笑眯眯的坐在太监搬来的软椅上,伸手将怀中的玉箫掏出递了过去。
卯月一把抢过玉箫抱在怀里,低头不语。
见他这般反应,就是再迟钝,也能猜出个一二来。笑元讽刺的笑了一下,撩起袍子迅速的离开了卯月的小院。
难得有了些许人气儿的小院,又再次陷入了静谧。
从怀里摸出那个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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