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和他回到静室,笑道:“我今早翻阅先师所留的医案,多了一点领会,从今天起我用新针疗法,刺激你的相应穴道,让你原来所练的内功,可以和我所授的吐纳方法更能和衷共济。”
辛龙生多谢了王大夫,心里却在想道:“我如何还能够在这里多留十天?”
这晚辛龙生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时想道:“我若是听赛华佗的话,冒险在这里多留十天,照他的说法,将来我不仅可以免除走火入魔的灾难,还可以成为一等一的内家高手。”一时又想道:“谷啸风看来已是对我有点起疑,难保他看不出破绽。十天之后,他要陪找到金鸡岭去,我又怎有颜面和玉瑾日夕相见。再说在这十天之内,那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只怕也是会来到这里的了。”
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做了那件大错事,心里总是疑神疑鬼,日夕不安。终于还是不敢在山寨多留十天,这晚半夜起来,留了—封信,就悄悄的下山了。
辛龙生等到清晨时分,在湖滨找到一条小船,但这条小船却是山寨的。幸好掌船的小头目认得他,知道他是总寨主的客人。他谎说是病已好了,急着回家,得到王宇庭允许的。
这小头目虽然有点疑心,心想:“王寨主即使不能亲自送行,也该派个人送他啊。”但因他已知道这个客人是在扬州受伤的侠士,是以虽然有点疑心,还是撑船送他渡过太湖。
晨风拂面,湖光鳞闪,辛龙生倚舷眺望,面对茫茫烟水,不觉悲从中来:“天地虽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地?”
波光云影之间,幻出两个少女的影子,辛龙生又再想道:“玉瑾我是不能再见她的了,车淇对我一片情探,但只怕我也只能辜负她了。好在我的病虽没全好,但已是没有性命之忧,我就浪荡江湖过这一生吧。”
红日东升,不知不觉已是午间时分,这条小船已经横渡了大半个太湖,对岸遥遥在望了。
辛龙生正自胡思乱想,忽见一条大船,顺流而下。那小头日噫了一声,说道:“这条船可不是咱们太湖的!”原来那是一条可以用于航海的船,和太湖里的各种船只都不相同。
这小头目为人很是精细,蓦地想起:“和金虏勾结的水寇史天泽听说上个月在长江战败,他的伙伴之中,有个乔拓疆是东海来的,莫非这就是他们的船只,战败了逃到太湖来?”
辛龙牛道:“咦,你怎么不向对岸划去?”那小头目道:“我去盘问盘问他们。”
说话之际,那条大船已是向他们驶来。小头目朗声说道:“你们是些什么人,哪里来的?”
只见船头上现出二条大汉,为首的喝道:“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盘问我们?”
小头口道:“我是西洞庭山的!”那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是王宇庭的手下!”把手一挥,站在他旁边的两个汉子忽地就走过来!
原来这三个人正是乔拓疆手下的大头目。当中那个大汉是练外功的,气力极大,轻功则是走过来的那两个汉子高明。
小头目大怒道:“你们是史天泽、乔拓疆的人!”那站在船头的人汉哈哈笑道:“对了!你们碰上了我,算你倒楣!”
辛龙生一声冷笑,拔剑出鞘,说道:“且看是谁倒楣吧!”
那两个汉子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向小船船头落下,辛龙生不待他们脚落实地,唰唰两剑便刺过去。
左面的汉子一招“鹰击长空”,大刀直斫下来;右面的汉子双臂箕张,扑下来用擒拿手法抓他琵琶骨。
这两个汉子武功虽然也很不弱,却怎敌得住辛龙生神妙莫测的剑法。只见剑光过处,右面的那个汉子两只指头先给削断,辛龙生回剑一封,架住大刀,腾的飞起一脚,又把左面刚刚踏上船头的那个汉子,踢翻落水。正是:
欲求避世终难避,哪有桃源在世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生死茫茫忧故友 恩仇惘惘念新知
小头目松了口气,连忙拿出一支号角,呜呜呜地吹起来,一面加紧划船。
辛龙生道:“咦,你怎么划回去?”
小头目道:“赶回去报信要紧,龙大侠,只好耽搁你一天工夫了。”原来他吹那号角也正是要向附近的渔船报信的,但湖面上最近的一条渔船也还是距离颇远。
那两个被辛龙生打翻落水的汉子冒出水面,叫道:“看你们往哪里走!”他们是在东海长大的海盗,精通水性,游水赶来,竟然像是两条鲨鱼一样。
大船当中的那汉子喝道:“你们跑不了的,瞧着吧!”举起一枝铁锚,猛力一抛,几百斤重的铁锚箭一般的飞来,对着小船落下。“轰隆”一声,船顶穿了一个洞,船舱板壁两边散裂,小船震荡,小头目无法把得稳舵。
辛龙生长剑一拨,使出上乘武学中“四两拨千斤”的功夫,
一拨一引,大铁锚呼的从船头直飞出去,随即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着船身。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船底也裂开了一个洞,水登时涌进来,小舟向下沉,向下沉……原来是那两个精通水性的汉子在船底做的手脚。
小头目喝道:“我与你们拼了!”跳进水中,和那两个汉子打起来。辛龙生不懂水性,无法帮他的忙。只见湖面似煮沸下的—锅水,翻翻滚滚,下面的情形,却看不见。没多久,水画一片鲜红!那两个汉子钻出水面,哈哈笑道:“小子,有胆的下水和我们斗斗!”辛龙生眼见小舟即将覆没,心想反正是一个死,浊气一涌,跳进水中。
这两个汉子刚才吃过他的亏,如今看出他一点不通水性,如何还不乘机报仇?当下一个按着他的头,一个抱着他的腿,要令他吃饱苦头。
辛龙生被灌了满肚子的水,迷糊中双腿用力一夹,把那个抱着他大腿的汉子夹个正着。反手一抓,又把按着他的头颅那个汉子紧紧抓牢,三个人缠作一团,同时沉下水底。
他是这两个汉子太过欺负辛龙生不通水性,被辛龙生抓着夹着,浮不起来,终于气绝。辛龙生是仗着内功深厚,在水底闭了气和他们苦斗的。推开两个尸体之后,亦已是支持不住,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被一个个的浪头抛起抛落,没多久,也就不省人事了。
且说第二日一早,王大夫按时去给辛龙生针灸,这才发现他失踪了,大惊之下,忙去告诉王字庭。
王宇庭大为奇怪,说道:“他的病尚未痊愈,怎的突然不辞而行?我这几天事忙,难道他是怪我怠慢他了?”谷啸风道:“他是侠义中人,气量绝不至于这样狭窄,想必另有原因。咱们。到他房间里看看。”
在房间里找到了辛龙生留下来的一封信,信上倒是说得堂皇冠冕,说是感谢众人待他太好,心里过意不去。他是发过誓愿要在江湖上隐姓埋名,行侠仗义的,是以不愿为人所知。现在他的病已经大致好了,请王宇庭原谅他不告而别。末了又再多谢“赛华佗”王大夫这一个月来为他悉心疗治,“再造之恩,永难报答”云云。
壬宇庭叹道:“这位龙老弟倒是有古侠土之风,不过却也未免太过矫情了。”
王大夫皱眉道:“还有十天工夫,他的病就可根治,何以他不肯再待十天?我已经告诉了他,他的病根治之后,武功就可大进,那不是可以更好的行侠仗义吗?当时他听了我的话,十分欢喜,丝毫汉有透露过他是要走的。嗯,我看只怕是另有原因吧?”
谷啸风道:“我一来,他就走。莫非他是不愿意和我到金鸡岭去?”蓦地想起那日在百花谷遇上他的情形,心道:“那日,他也是一见我们就走,他是没有理由要避开我的,难道他是要避开玉瑾?”
王宇庭老于世故,随即也想到了这一层,说道:“对了,实不相瞒,我颇有意撮合他与奚姑娘的婚事,向他透露过一点口风的。说不定他已另有了意中人,故此不愿到金鸡岭去,以免惹起麻烦。”谷啸风道:“那也可以在你提出婚事之时,坦然相告呀。何必事先躲避?”
王宇庭道:“少年人脸皮薄也是有的。或许他是怕我把话说出了口之后,再行推辞,那就有点难为情了。”
谷啸风道:“我总觉得这位龙大哥的行径有点古怪。”
王大夫道:“我也是这样想,他的武功兼有正邪两家之长。我问过他的师承,他也不肯告诉我。”
王宇庭沉吟半晌,说道:“你怀疑他是车卫的弟子?”
王大夫道:“按道理说,二十年前,车卫早已退出江湖,似乎不该有他这么一个弟子。不过他的内功路子,却确实是有点和车卫相近。我曾经替车卫医过病,是以知道。”
王宇庭说道:“即使他是车卫的弟子,那也无妨。邪派出身,而能成为侠义中人,不是更难得吗?”
王大夫道:“道理不错,就只怕他心里有疙瘩,怕咱们轻视他。”
谷啸风道:“倘若他心中有这疑虑,咱们倒是应该把他找回来了。”
王宇庭沉吟半晌,说道:“不错,我连日事忙,都还未恳切的和他谈过心事呢。他必须乘船才能离开,待我查问一下,看他已经离开没有。倘若离开未久,派快艇追赶,也还可以追得上他。”
刚刚说到这里,守卫进来报道:“水寨的周头领和一位巡湖弟兄说是有急事求见总寨主。”王宇庭道:“啊,我正要找他,赶快唤他进来。”
王宇庭见门口两个人,便即问道:“周应,上个月和王大夫一起来的那个姓龙的客人,是你带他上山的,你还认得他么?”
水寨头目周应怔了一怔,说道:“是脸有伤疤的那位客人吗?”
王宇庭道:“不错,你给我查问一下,今天早上,可曾有人渡他过湖。”
周应说道:“我没有见着他。不过这位弟兄正是有一件紧要的事情禀告总寨主,一定就是和这位龙侠士有关。”
王宇庭忙道:“什么事情,快说。”
那小头目道:“我今早奉命巡逻湖面,看见一艘巨舟驶来,在碧莲峰附近水面,和咱们的一条小船碰上。小船上吹起号角求援!”
王宇庭吃了一惊,说道:“太湖上从没海船出现,这一定是史天泽、乔拓疆那伙梅盗了。在咱们小船上的是什么人?”
那小头目道:“当时距离很远,我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两个人。”
周应说道:“我已经查明了,掌船的弟兄名叫赵赶驴,他本是专司接送客人的。今早也并没山寨的弟兄搭他的顺风船。”
王宇庭道:“那么和他同在一起的那个人十九是龙新了。后来怎样?”
那小头目道:“我听得角声,连忙划过去,刚到中途,咱们船上的人已经和海盗打了起来。诲盗船上有两个人跳过来,给咱们船上的人打翻落水。”
王宇庭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器,你说得详细一些。”
那小头目道:“这人武功很好,他用的是剑。那两个海盗凌空扑下,脚未沾地,便给他刺伤。”周应接着说道:“我知道赵赶驴用的是分水刺。”
王宇庭连忙问道:“后来呢?”
那小头目道:“后来咱们这条小船给他们弄沉了。海盗船上先掷来一个大铁锚,后来又有两个水鬼在船底捣鬼。赵赶驴跳下水和他们打,不幸已是丧命。”
王宇庭大惊道:“那另一个人呢?”
小头目道:“小舟沉没,那人在水里和两个水鬼缠作一团,都没见浮起来了。”
王宇庭大惊道:“周应,你还不赶快派人去打捞?”
周应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打捞了。”
说至此处,忽听得呜呜呜的号角声,三短一长,短声急促,长声凄厉,此起彼落,这是发现强敌的信号。
王宇庭立即叫大小头目集合,准备迎敌。第一拨探子匆匆赶回山寨,报道:“先后发现五艘海船,闯入太湖。如今正向下游驶去。”
东洞庭山老寨主韩成德说道:“上个月史天泽、乔拓疆被淮阴的江防军飞虎军击败,想必是他们的残部退入太湖,找寻藏匿的地方。乔拓疆是东海来的海盗,只有他才有那样大的海船。”
跟着第二拨探子赶到,报道:“上游发现官军的水师船只,大大小小的船只,大概有一百多艘。”
王宇庭拍案而起,说道:“咱们可不能容许勾结鞑子的史天泽、乔拓疆这股强盗来到咱们的太湖作乱。”
韩成德老成持重,说道:“总寨主的话当然不错。不过自从朝廷和金虏讲和之后,韩侂胄已经取消了和江南义军联合抗敌的计划,对咱们太湖屡欲侵犯。如今官军水师开入太湖,亦是不可不防。”
王宇庭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官军固然要‘袭灭’咱们,史天泽这股强盗更是可恨。目前只有和官军联手,夹击这股强盗。当然咱们也还是要提防他的。”
当下王宇庭发号施令,调集一百只快船,立即进行追击。
调兵遣将刚刚完毕,水寨的头目也来到了。报道:“赵赶驴的尸体已经捞起,另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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