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到了嘴边的话,青珞竟然说不下去。虽然他如今对林子骢有恶无爱,可还是不能相信这人竟如此狠心。
宋大人点了点头:「我从刑部得来的消息,据说他们听人密报,便前去搜索,结果在如风的衣物中搜到一封密函。如风武功高强,人又机警,等闲之辈怎能在他身上做手脚?那就只有他最亲密之人。如果我们假设林子骢知道如风正在查他,为了自保,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稀奇。」
青珞坐在椅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宋大人这番猜测合情合理,没有人比青珞更了解林子骢有多么小肚鸡肠,这样的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宋大人见青珞不说话,又道:「我左思右想,为今之计,只有把这帐本呈交上去,将林子骢的罪行公诸于众,如风才能脱罪啊。所以,请你把帐本给我吧。」说着,伸出手去。
青珞如梦方醒,望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忽然猛烈地摇头:「不行!大人,其实你没有必胜的把握对不对?这帐本交出去,结果有两个。好的结果是大理寺的那些官儿们明白如风是被人报复陷害,赦他无罪——这是我们都希望的。可是,还有可能,就是林子骢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咬住如风不放。到时候,如风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大人脸色一变,不出声了。因为青珞说的两种可能,的确是机会各有一半。
青珞猛的站了起来,大声道:「不行,到时候姓林的一定恨死了如风,一定会拉着如风一起死!我知道,他就是这种人!」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没别的办法好想……」
青珞扶住头,脑子里不停的转着念头:「告发林子骢不难,只是在这之前,一定要先让如风脱罪。」
忽然,他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看向宋大人:「大人,帐本我可以交给你,但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我或许有办法说服林子骢出首。」
宋大人叹了口气:「你人很聪明,但是朝廷中的事,你还不明白。林子骢背后,有工部,甚至更大的人物在为他撑腰,他们沆瀣一气、息息相关。要如风死的,也不是林子骢一个。就算林子骢顾惜亲情,悬崖勒马,他们也不会肯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肯出来为如风翻案。只是如今朝廷中的官员,要么结党营私,要么明哲保身,这样的人,实在太难找了!」
青珞急道:「真的一个也没有?」
「也不是没有,只是以你的身分,根本见不到他。」
「他是谁!」青珞才不管有多艰难,心想为了如风,死了也要去。
宋大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神色之间满是崇敬,一字一字地道:「他就是当今天子最为倚重,素有『铁胆孤忠、朝中砥柱』之称的韩相国。」
相国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家仆九百,护卫三千;往来之人,定是乌纱在头,功名在身。像青珞这样市井小人物,终其一生只怕也难以见到。
可是,青珞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见见这位韩相国。
他选择了最冒险,但可能也是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小老板,我打听好了,相爷每天早朝之后,一定会从这里经过。」朱小毛咽了口口水,又道:「可是你真得要这么做吗?冲撞官仪,那可是重罪。就怕你还没见到相爷,先被乱棍打死了。」
「我要是回不去,你就和阿桂他们把店让出去,得来的钱就当你们的遣散金好了。」
「小老板……」
「行了,别哭天抹泪的触我楣头成不成?乖乖的给我滚回家里去!」青珞这一辈子,最见不得别人泪眼汪汪。
朱小毛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小老板。」
青珞不耐烦地道:「什么?」
「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们都等着你呢。」
青珞怔了一怔,望着朱小毛走远的身影,竟然说不出话来——当他感动的时候,往往都是说不出话的。
他回头问小石头:「你怕吗?」
小石头摇摇头:「救少爷,你不怕,我也不怕。」
青珞笑道:「好。待会儿我一喊冲,你就冲过去把仪仗打乱,越乱越好。而我呢,就趁机摸到轿子前面去喊冤。」
两人正说着,只见巷子那头,一队仪仗正缓缓行来。
青珞看那阵式,心想:我还当相爷得有多大排场,现在看看,跟一般的京官也没什么区别。
沉住气,等那行仗来到身边,轻声喝令:「小石头,冲!」
「冤枉!冤枉!」小石头一面大喊,一面举着棍子冲入行仗中,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青珞瞅准了中间那顶轿子,趁乱溜了过去。人人都被小石头吸引了目光,没人注意到他。眼看着就要摸到轿门,心中正自欢喜,冷不防被人揪住手臂,反拧到背后。
「什么人,冲撞相爷的官轿,莫非要行刺不成?」
青珞只觉那手臂疼得刺骨,大声道:「我不是刺客!草民有冤情在身,求相爷伸冤!」
「伸冤到衙门去审,相爷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你的闲事!」
又有一人过来,抓住了青珞的另一只手臂。两人一起用力,要把青珞带到街边。
青珞哪里肯乖乖就范?口中嘶喊着,身子也在拼命挣扎,死活不肯退后一步。忽然「嗤」的一声,却是挣扎过猛,半边袖子被撕扯下来,怀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一旁其余的侍卫见他如此顽固,也上前帮忙,一人抓住青珞一只脚,中间那人托腰,竟将他高高地举了起来。
青珞人在半空,还在不停的挣扎:「相爷,相爷!你是这朝廷里最公正最清明的,你就忍心看着一个忠心为国的好人被人冤枉杀头吗?」
「还这么多废话!」几名侍卫已经将青珞抬到街边,听他嘴里还在不停的胡说八道,骚扰相爷,人人心里都是又急又气,只怕回去要被统领大人责罚。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手臂暗暗运劲儿,只待一起甩臂,把青珞狠狠摔在地上。
地上铺的是厚硬的青石板,血肉之躯若是硬砸下去,不落个残废也要在床上躺上两三个月。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道:「住手!」
青珞坐在客用的檀木椅上,好奇地打量四周。如果不是一路跟着韩相国进门,打死他也不相信这里竟然是相国府。像丞相这等大官的府邸不都应该是金碧辉煌吗?可是这里却布置简陋,连林子骢的那间别苑也颇有不如。
不过话说回来,丞相府穷,就代表这姓韩的老儿不贪,不贪就代表是个清官,是清官就一定会秉公办理还荆如风一个公道。这么一想,心里不觉踏实了几分。
他这里胡乱猜测,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相爷到。」连忙站起来,垂手立在一边。
偷眼打量,那韩相国已经褪下了玄色朝服,换上了一身家常便装,跟这整间相府的格调一样,简朴之中透着庄严大气。饶是青珞这等放纵恣肆惯了的人,也不敢正视韩相国的脸,总觉得这老人四周似乎涌动着一片气场,压得他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小民拜见相爷。」
「不必多礼了。这个……可是你的?」
青珞微微抬头,见韩相国手中正拿着一条白色绸帕,那绸子的颜色已经发黄,上面还有斑斑墨迹。青珞不自觉地往自己怀里一掏,果然发现怀中的东西都不见了。
「的确是小民的,还求相爷赐还给小人。」
他想伸手去拿,可是对方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追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听你的口音不似是京城人士。」
「回相爷,小人名叫青珞,今年满二十一了。我是去年才来的京城,先前一直住在淞阳。」
「哦,青珞,是本名吗?你家在淞阳哪里?」
「我本名叫阿青,青珞是老……是后来改的。我家在淞阳城西面的望柳村。」青珞不明白这相爷带自己回府不说案情,反而问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有什么用意。但他不敢催促,生怕惹恼了相爷,前功尽弃。
「原来如此!小兄弟,我只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我适才看到那帕子上有字,就好奇地看了几眼,看那字里行间的意思,小兄弟莫非曾遭家人遗弃?」
青珞真想大喊:你问案就问案,管人家家里鸡毛蒜皮的闲事做什么?堂堂一个相爷,怎么也跟三姑六婆似的喜欢穷打听?以他的脾气,如果不是顾着荆如风,这番话真有可能说出来。要知道,这被人遗弃的身世是他从小一块心病,揭不得的伤疤,不愿别人来探听。可是现在荆如风的性命捏在这老人手里,他也只能把那利爪尖刺收起,规规矩矩地有问必答。
「不瞒相爷,小人是一岁上被现今的父母收养,这条帕子,就是小人亲生父母留下的信物。」
「啊,如此重要的东西,还是交还给你吧。」韩相国说着,把帕子递了过来。
青珞大喜,赶忙接过来,妥妥当当地收入怀中。拱手施礼:「谢相爷!」
他这一拱手,才想起半片衣袖被扯掉了,露出一条光光的手臂,实在很不雅观。
韩相国道:「管家,这位青珞公子的衣裳坏了,你带他下去换一件吧。」
青珞很想说不必,可他也知道这等模样对着相爷说话十分无礼,只好跟那老管家去到内堂。不一会儿,换了一套新衣出来。
「让我看看,好像很合身呢。」
青珞竟隐隐从这话里听出一些宠溺的味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只见韩相国正向自己温和地笑着。冷峻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慈祥之意,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人气,看着竟有些亲近起来。
那管家在一旁道:「这是老爷年轻时的衣服,想不到这位小兄弟穿起来竟这么合身,竟像量身定做的一样。」
青珞一听,也觉得巧合得似乎是缘分,自己也笑了:「我可没福气穿这么好的衣裳。」
韩相国又问:「啊,你家境不怎么好吗?养父母对你可还好?」
青珞神色一黯,心想好也罢,坏也罢,日子还不是这样过下来?这般闲扯下去,说到天黑也说不到正题。轻描淡写地道:「我爹娘都过世了……相爷,小民的朋友实在是遭人陷害,还望相爷给他主持公道。」
听他说到案情,韩相国又恢复先前那一派严肃,在太师椅上坐正了,向青珞招招手:「你也坐。莫要着急,把案情原原本本地跟老夫说清楚,看老夫能不能帮得上忙。」
从相府出来的时候,青珞还以为自己作了一场梦。那个在宋大人口中冷心冷面,有些不近人情的韩相爷,竟然出人意料的好说话。不过青珞隐隐觉得,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幸运,至于到底什么原因相爷对自己青眼有加,他也说不清楚。
小石头一直在外面等着,这时迎了上来:「小老板,怎么样了?」
青珞长长舒了口气:「成了!」
小石头大喜过望:「少爷有救了。」
「你先别高兴。相爷虽然答应翻案,但是咱们若是手上没有证据证明如风清白,这官司还是打不赢。」
小石头急道:「证据去哪里找?」
青珞冷冷一笑:「林府!」
第十七章
还有不到五天的时间,明察暗访显然是来不及了,而且这也不合青珞的性子,他喜欢用直接一些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比如说:单刀直入。
「是不是你嫁祸如风?」
风风火火的闯进林府,青珞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林子骢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青珞狠狠地道:「你还装什么蒜?除了如风最亲近的人,什么人能在他的身上做手脚?那封什么通敌叛国的信函就是你放到他身上的,也是你告的密!」
「说到如风最亲近的人,你不也是吗?」林子骢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我跟如风情如兄弟,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他?」
青珞冷笑道:「还不是为了这个!」手一扬,把那帐本掏了出来。
林子骢的脸色变了:「拿来!」伸手去抢。
「看你紧张的,还说不是?」青珞也不挣扎,任由他抢了过去。
林子骢无心理他,抢过帐本紧张地翻了几页,眉头蹙的越发深了。
「看出来了?这是我连夜命人仿造的,真正的帐本还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保证你找不到。」
「把帐本给我!」林子骢嘶吼一声,钳住了青珞双肩。他练过一些武功,手上也有一把子力气,情急之下,捏得青珞的骨骼咯咯作响。
青珞疼得脸色发青,笑容却越发深了。他明白,他已经抓住了林子骢的死穴。「做个交易吧,你放了如风,帐本就给你。」
林子骢手上的力道一松,含混地道:「你胡说什么?如风的事与我无关。」
「难道你不是因为发现如风偷了帐本,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