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谁?”
文元开了门,看了门外站着的近十个人,虽然那些人身上也在羁旅之人的风尘仆仆,但单从衣着来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这也是来借宿的吗?文元一时迷糊拿不定注意,就一直看着门前站的人。
“不知道钱大哥还认识我么?”
从一群陌生人中间挤出一个人来,相貌儒雅,衣裳稍显狼狈,但文元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沧熙城上善药铺的小掌柜。
文元还清晰地记得自己这个无甚背景的人让这精贵的小掌柜把过脉,只是后来明显看出着晋家门下的药铺对水根客气照顾,就拉着水根不愿再去上善药铺了,对这小掌柜倒是记忆犹新。
文元打算和水根一辈子就耗在鸿钧村了,哪怕以后二人各自娶妻生子,但也终究在一处,可是打死他也想到的和晋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文元心中顿时起了恐慌。
“有什么事吗,小大夫?……”文元呐呐开口,心中泛起苦涩。
“能让我先进去吗?听说钱二哥最近病了,是吧?”
小掌柜确实小得很,年约十五六岁,是上善药铺老掌柜的独孙,因为老掌柜的儿子不愿承袭自家的医术药术跑了出去,老掌柜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不孝敬的混账儿子,使了计才在古稀之龄抱了孙子,自己一番悉心教导之下,这小小年纪的天赋过人孙儿的医术便能独挡一面了。
听说……屁,这一路赶来,你听鬼说的啊?!
文元看了那个面皮白净的小大夫一眼,让开了身子。虽然不喜水根和晋家的人接触,但水根这次的病很是蹊跷,只是简单的风寒,连清鼻涕都没怎么流,也没发烧发热,却一直好不利落。
文元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咬咬牙跟在小掌柜之后进了屋子,小掌柜身边带了一个人,其他人都留在了屋外。
暂住的屋子简陋促狭,除了一张床占了大部分地方外,连个板凳都没有,文元和水根的行李就堆着屋角。
文元转身开门的功夫水根就睡着了,许是累了,还打着小鼾。小掌柜四下看看没有坐的地方,那张窄小的床也被水根壮实的身体占去了全部,就直接挽了衣袖,一双还是孩子般稚嫩的手娴熟地搭在了水根手腕的脉门上。
小掌柜刚一触到那藏在结实皮肉下隐隐的脉动,脸上就惊喜和忧愁交加。文元在一边面色更黑,牙齿咬得吱吱响。
小掌柜是特地来给水根看病得,带的人则用来带水根走的,文元看得明白,上次春时水根的一次夜不归宿就珠胎暗结了,真是辛苦这小掌柜一路跟着他们啊,还能沉住气到现在,文元嗤笑了一声。
文元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就为了那么点所谓的男人的面子没把水根拦下来,若是拦了下来,就不会这般了……
小掌柜开了方子,跟来的人就去取药熬药了,药材一路跟来他们都带着许多。水根没有大碍,就是有了身子,小风寒才一直好不利落,身子底子好才没让腹中的胎儿在劳累的旅程中有所牵连。
“钱大哥……这事你想开些……”小掌柜绞着衣角,真是学着爷爷安慰人才觉得难为情,但看着一直沉默的文元觉得自己总要说些什么才好。
“嗯……”文元半晌才应声。
水根在屋子睡得熟,小掌柜陪着文元哥在外面站了许久,等到那边熬好了药,小掌柜才借口走开。
文元一人站在山坡之上,看着这个村子里陆续亮了灯火,全身被晚风吹得冰凉,内心中却有一只愤怒的兽被激怒的嚎叫着,口中吐出的烈焰烧得文元腑脏灼热刺痛,却无所发泄,远处整齐的树木在风中是哗哗地声响。
第62章 两难
水根迷迷糊糊的被戳醒,一觉睡醒反而没觉得有好些,反而浑身更难受的紧,稍微有些意识时,嘴边就有温热的触感,就顺势喝下了药,闻起来药味浓厚的汤药合起来更是苦涩,经了舌上的味蕾刺激,水根一下子就清醒了。
睁开眼时,不是文元哥,是一脸笑盈盈的……小掌柜,水根转动干涩的眼珠,确定他不在晋宅之内,才疑惑地看向小掌柜。
“醒啦?”小掌柜转身把药碗放在了桌上,另外倒了杯茶水给水根。
水根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来,接过那杯没有茶叶的纯粹热白开水来,水根心中依然惊疑不定,这小掌柜怎么会在这里?水根一番梦里雾里。
“我文元哥呢?”
“没事没事,他就在外面呢,我让我们做饭去,你想吃什么啊?”小掌柜自从水根醒来就笑盈盈的,让水根更是茫然。
“小掌柜,您这是……”
“我呀,是来找根哥你的。”
小掌柜乐呵呵地拉过水根的手,又搭在了脉门,水根被这小掌柜的动作吓得心中一惊,这是、这是……他……
“根哥,你以后行事可得注意一点,再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不光平日里要行动注意些,还有吃食上也得上心,最好有人给伺候着,那有油的腥的都不能吃……”
水根看着小掌柜的嘴巴一张一合地絮絮叨叨,攥着粗糙的杯子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他的腹中是有了那人的孩儿吗?……水根感觉自腹部产生一股热流,温暖的,胀胀的。
“我文元哥……他知道吗?”
突降而来地消息让水根蓦然蒙住了,想起那日还残留着冬日寒气的傍晚遇上那个俊邪的高大的男人,突然相逢生出的恍如隔世的感觉又在此刻重来,却不是炙热的,如同置身冰窟,天寒地冻的笼罩住水根。
“嗯,钱大哥他知道了,根哥改天我们回去吧。”
“……小掌柜,这孩子我不想要。”水根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去年水根和晋家约定好的,这孩子是晋家的,只要是晋三少在他身上下的种,不论他水根是在晋家还是在外面。水根曾经有期待过这个孩子,只是离开了沧熙城就断绝了念想,现在就是个累赘,是个牢不可破的噩梦,牵绊住水根。
“这个好像不行,根哥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啊?孩子多可爱多有意思啊。”小掌柜稚嫩的面孔上单纯的黑色眸子看着水根,水根心中酸涩,觉得无地自容。
他为什么不想要孩子?!他想要孩子啊,他今年都二十五了,码头上别人家孩子十多岁的正窜着个头,再过几年,那十多岁的孩子就能成家了……他还是一个不能生不能娶的独自一人。
“根哥你先不要想太多,先吃饭吧,现在天都黑了,这几个月我跟在你和钱大哥后面跑,都快累死,瞧我这都瘦了一圈了”,小掌柜拉着自己的衣袖把自己的细胳膊给水根看,看了水根勉强挤了一个笑,再接再厉,“我以前可是有‘白猪蹄’的称号,现在倒好,成了‘白鸡爪’了,根哥可得陪着我吃好些好的,那些人啊,都是专门冲着根哥来的,对我一顿好饭都不愿意伺候。”
水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却更不是滋味,这次他是回不去了……怅然若失之际,出了泛出的愧疚,也多份安稳释然,这孩子他下不了死心打掉,借了晋家的人也算就此保下来。
水根垂下眼,看着自己不见一丝变化的在黄色昆布短衫下的腹部,思绪颇为繁杂,也理不清头绪,只知道突然之间老天爷开玩笑地给了他一个孩子……这样和文元哥怎么开口?
小掌柜一行人在借宿的村庄里待了三两日就准备启程离开了,同行的还有水根,这几日的修养下水根的风寒好了许多,只是身上的乏意未退,喝的要都是安胎药,小掌柜说孕期里的人不能乱喝药,这也就是说水根还是得自己抗过这小风寒。
文元一个人一头骡子上路,与水根分道扬镳,一个不高的山头过去就是鸿钧村了。水根只拿了自己的衣裳,其他贵重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推给了文元,那些缝了银两的衣裳水根一遍遍的嘱托,让文元一人上路小心些……若是到了鸿钧村,见了老爹,要捎信给他,他生了孩子后会回去的。
文元离时未多说半句话,只让水根自己保重,留给水根一个背影,只有那头一路跟来的骡子频频回头看了水根几眼,有些悲伤地叫了几声,洪亮高亢的声音。
水根有孕的消息通过晋家的消息网作为一级密报直接报到京都晋府,已经是在半月多的时间之后了。
晋家老爷当时正在和吴帐房一起用午膳,接到消息的两人就让人先加了两个菜,然后在午膳后就找了管家高叔,吩咐先收拾一个适合的院子,然后有写了采物的单子,等三日后晋老爷亲自看了那重新拾弄好的院子不住的点头称赞。
晋老爷的这小心的派头,都快赶上生几位少爷的那时候了,就差自己亲自伺候了,等到晋老爷拉着吴帐房去皇都避暑之地消暑时,才想起来,孩子他爹晋俞敖似乎还没有通知到。
晋老爷这才大笔一挥,直接写了一封普通的信让人送去,没麻烦晋家的消息网,两三个月的功夫那信才慢悠悠地送到晋俞敖手里,晋俞敖心中众多思绪之中不免多了一条咒骂自家爹爹小气的怨念。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第63章 山林访友
两辆马车前后行在路上,前一辆上坐着小掌柜和水根,后一辆上载着一干货物和药品,但前后加水根和小掌柜在内也就五个人。
上会见的那些跟小掌柜一起的许多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但有时候突然之间又会突然冒出来,如前一回,他们在路上遇了贼人,对方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人,水根坐在马车里想着要不要出去拼命,一瞬间就出现七八个武艺高强者,三下两下就解决了问题,之后又悄然无踪了,两辆马车安然前进,这也是水根头一次见到茶馆说书里谈到的神乎其神的武功。
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后面马车上的吃食和药材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再突然间一个不留神;还会发现马车前拉车的马匹也会十天半个月换成一个精力更好些的;水根身上穿的新衣裳不大不小,像仔细量过一样。
除了一直跟在小掌柜身边的叫满月的男人平常对水根照顾许多,水根才和满月熟识一些,另外一辆马车上的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只知道是亲兄弟两个,长得却不太一样,平日那些拾木材打猎物的粗活计都是两兄弟来做。
水根和小掌柜一样,只管跟着走就好,小掌柜还时不时给水根把把脉,小掌柜还是个小娃娃,又养尊处优也惯了,这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怡然自得,但要水根这个没事的闲人不劳而获的,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水根真想上前帮个忙,满月和两兄弟在内都是如临大敌一般,而小掌柜下一刻就会把他拉回去坐好。
不是水根精贵,而是这水根腹中的胎儿着实了得。晋大少未出生的孩儿夭折了,上不了族谱,这家中的老幺晋三少却后来居上,这孩子顶着晋老爷第一个孙子的光环在脑门上。
再加上莫名失去了一个孙儿,四十多岁的晋老爷这次自然重视水根这胎,这次给满月和一众明卫暗卫下的都是死命令,拼了命也要护着这孙儿,自然现在水根就是脆生生的上好翡翠一样,恨不得被供起来。
几来几回下来,水根也就不跟着满月他们参和了,安静地和小掌柜待在一边看另外三人忙碌,间或小掌柜和水根讲讲他现在的身子要注意些什么。
水根是在二月末时与晋俞敖在沧熙城待了一夜,掐指算来,现在已四个月有余的日子了,到了年末这孩子就该瓜熟蒂落了……冬天么,有些不好养啊,水根不免忧愁,天气太冷,出生的婴儿体虚,乡下就担心这个,怕养不活。
但转念一想,晋家是大户人家,水根也就舒了心。现在水根已经能察觉那腹中的存在,卧起站坐时都小心谨慎,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一副过于小心翼翼的样子确有些笨拙,有些让人发笑,连水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无法不在意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小掌柜我们这是去哪儿?”水根跟着走了半个多月,每日待在马车里,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界儿。
“根哥我们要去京都啊,我还是小时候去过一次,可热闹了,根哥你去过皇都吗?我特想见见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听说是真龙下凡……”
小掌柜和满月也没什么话说,车队里就水根能解解烦,带的几本医书看了几遍都能倒背如流,这下子抓到了水根就特地备了茶水来和水根多说会儿话,水根好脾气耐心地听着,趁了小掌柜喝茶的功夫,问了一句:
“我们为什么不回沧熙城?”
“根哥怀着的可是晋老爷的第一个孙儿,我跟根哥你说,这晋老爷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当年在商场上叱咤横行,还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小掌柜又恨不得把肚子里地话都掏出水根听。
“不过,我们路上得先去一下另一个地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