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张脸,纵是一般男人怕也难免动心。”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妖治却又带着少年才有有的清澄,仿佛飘落于水面的桃花瓣,很是感染人。我无端端想到,除开他真正的身份,这样的笑容,多少也会令魏光澈割舍不下。
“是啊,托了容貌的福,赵大人恐怕一时半会对付不了我,心里必是不怎么好过吧。”
“只要是皇上喜欢的,在下什么也不会做。”
明明是个细作,这种大话也能说得出来。
“与侯爷不同,玉熏只盼着皇上能万事顺遂,此外一律无求。即便陪着他的是旁人,那又如何呢。”
“赵大人真爱打官腔,倒听得人脑仁疼。”
“卫凌风!”
他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且眼神无一丝畏惧。
“皇上一直过得并不轻松,我原想自己能给他些慰藉,但他已经迷上了你,这样也好,真的很好。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他待你的一片真心?就算为了一己之私,皇上这样待你,好歹该多少替他着想才是。”
他眼角泛着些厉声的潮红。
“什么是真心?”我一步跨出,面无表情的问了出来,他有些张口结舌。
“我告诉你,所谓的真心相待,不过是在一块儿的时候生死相守,心中不存他人。若是有过这份心,哪怕结果终究不如人意,也不算白相识一场。”
他愣愣的看着我。
“既然是九五之尊,哪能生死相守,又如何不会后宫三千。”
我残忍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你那不合时宜的真心,说出来不过令皇徒增厌烦罢了。”
说罢再不回顾,直径走了。
“卫凌风,你想不想知道皇上为何待你不同,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你有着上等的容貌吗?你有没有想过……”
我没有放慢脚步,他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小,逐渐听不到了。
这样的想法,有必要吗?纵使知道又如何,难不成我还会妄想他久久远远的像如今这样待我?等哪天他厌烦了,我恐也是大限已到,不如不要去计较那些来龙去脉,乘眼下有能抓住的肆意一回,彻底烧成灰了才好。
倒是赵玉熏,我真没想过他已经一头载得这么深,又或者是他明白自己被发现了,想做个样子求魏光澈放过于他?倒是一出美人计,可惜词句太熟烂,提不起人兴致。
回了去,我刚换上常服,就有人来报——卫尚高来了。
“已经连着来好几日了。”小厮告诉我,“每次都等到天黑透方走。”
“好啊,让他进来。”我与顾小姐婚事已定,现在就算是父亲怕也不敢随便扫顾家的颜面刁难于我了。
卫尚高坐在那里许久不开口,只是死死握住手中的茶碗,握得指节都发白了。
“不知父亲派大哥前来有何事?”故意拖长调子将一句话慢慢说出。
“与父亲无关,是我自己有事要问你。”他倒是想什么说什么。
“大哥有事要问,凌风自然不敢不答。”
“我问你……你,你是何时想到要去顾家求亲的?”
“什么时候呢?让我想想,啊,对了,”我嘴角微扬,“大概是大哥代行家法的那一天吧,想着若有家室,即便被打死也有个选棺材的人。”
大哥的脸色唰的一下白的跟涂了蜡一般。
“你想怎么样,要怎么样你才会去退婚,要我给你跪下,还是要我让出嫡长之位?”
“大哥说笑,我已经是嘉远侯了,你那嫡长的位置早就没甚用处,说到跪下……”我用指甲弹了一下手边的美人瓢,发出“叮”的一声清脆传音。“可千万别,我怕父亲真当我欺负你呢。”
“那你是一定要娶顾家小姐了?”他拳头握紧。
看他一眼,我徐徐道:
“本来呢,顾大人不愿意也罢了,可挡不住顾家小姐自己愿意嫁给我,拂了太后的面子可不好,大哥该明白我的苦衷才是。”
“胡说,玉晴怎么会自愿嫁与你这种名声的人!”卫尚高怒声道,“定是你中间使了手脚。”
“那你自己去问问啊,看是不是我用了强。”喝了一口新泡的龙井,嗯,唇齿留香。
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下那舒展的口感,我忍不住想讥讽于他。
“啊,我说错了,人家怕是没法私下见你,毕竟已经订亲的女人,名节最是要紧,再者,她怕对你也没那个意思,否则你之前闹得那般怎么人家连句话都没透出来呢?”
“我早已不奢望能娶她为妻,可也不能容忍她嫁给你这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早晚温差大的人不感冒都难……
☆、堪破姻缘
“我对这种名节有失的女人其实也没多少兴趣。”斜斜扫了卫尚高一眼,“不过摆设而已,倒是你越发有意思,还真为了个女人来我这大闹,怎么,之前是有辱门风,现在是什么?”
“玉晴与别个不同!一切都是我之前太过鲁莽,与她无干。”
我本以为卫尚高已经长得够难看了,真是想不到,这幅痴情的表情会让他变得更恶心,除了比我早几年出生以外,他还真的是一无是处。
“她是倾国倾城还是才艺惊人,都没关系,总之她眼下愿意嫁,我愿意娶,连父亲都没说什么,你来了又能如何?哦,对了,”我满心的痛快,只差点没笑出来,“你杀了我,顾家小姐不就无虞了,如何,要不要赌上你的前途和我的命,救那个什么玉晴?”
卫尚高手一抖,茶水荡了他满手,那水顺着他的指缝下坠,一滴滴溅在衣服上。
“如何,”我将声音放低,低至他几乎要听不清。“若不杀了我,搞不好你的玉晴之后就要过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你既然明白我的性子,难道忍心看着她日日受尽折磨,还要忍气吞声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当的一声我将一把短剑扔到他面前。
“捡起来,杀了我!”我厉声道,“她不是你最看重的吗?她不是比你自己还重要吗?那就不要再想什么仁义道德手足情长,此刻你不杀我,日后每次家宴相见,我都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卫尚高一下站了起来,两眼发红,那柄短剑已经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很好。
“虽然你的武功连路边的醉汉都打不过,但总杀过人吧,哦,不对,卫大公子为人方正,哪里会胡乱杀人呢,可如今你不杀我,就等于害死顾玉晴!”
我抓住他的手将剑尖抵在自己的胸口。“怎么,只要用力往前一送,你厌恶的弟弟,你爱的女人,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了,既然用家法打死我你不怕,亲自动手也没什么大区别。”我松开手,看着他保持同一姿势用剑指着我,“你从来就和父亲一样厌恶我,是个男人的话就该乘此机会杀了我,成全你自己的私心!”
哐当一声,断剑掉在了地上。卫尚高的手抖得如同筛糠子一般,他面如死灰,不断的说:
“不,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不行,玉晴,我不能……”
终于忍不住了,我大笑出声,那笑就似乎连我也即将发狂一般。
“卫尚高,你这个窝囊废,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这一辈子,都如同别人手里的傀儡一般,永远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顾玉晴,她日后知道一定恨你,恨你话说的好听,实则才是让她不幸的真正缘由!”
卫尚高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他只顾在我肆意的笑声中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真是快意,我付出了那么多也不过眼下如此,他又凭什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么做并没有好处,但既然我对自身都已是无所谓,地狱那么大,何妨不让里再多一人呢。
“凌风,你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了。”晚上我去了麝云坊,莲珊对我这么说。
“你不也变了,变得更美了。”我轻掐了一下她光柔的面颊,长夜漫漫,我不想一个人待在空得生凉的侯爵府里。
“少胡闹,”她拍开我的手,“你那府里,都是新来伺候的,顾虑不周也是常有,不如你回去将芸嬷嬷接来,她想必也是愿意的。”
“芸妈妈年纪大了,有她没她一个样。”我倒在绣着春花的冰凉靠垫上,只觉得疲惫非常。
听我这么说,莲珊忽然抱住了我,她从未忽然这么热烈过,我倒有些被吓到了。
“怎么了你?”我柔声问,“可是近来有不顺遂的?”
她头搁在我肩上缓缓摇了摇。
“我只是觉得很安心罢了。”
“安心?安心什么。”我越发摸不着头脑。
“凌风毕竟还是如原来一样,”她的声音有些发闷,“不叫芸嬷嬷来,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朝不保夕,怕连累了她对不对,毕竟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准。”
她松开我坐正了,用衣袖试了试眼角,随即嫣然一笑。
“我怕的是,这世上挂念的人越来越少,终究会令你变得面目全非。”
“……”
“不过还好,人总有天性,哪怕你再不顾一切,也不可能放下所有的。”
“你今日好没意思,尽说些傻话。”
“不过是心里不安罢了,”她正了正头上的金簪,“你这人,固然不爱惜自己,哪怕是心中真有所爱,也不过是一味躲避罢了,寄心于你固然痛苦,可你自己于心爱之人,又何尝不痛苦。这些日子,我常担心,你心里那份放不下,终究会逼着你毁了自己的一切。”
“那你可不是多虑了,我哪有放不下之人。”
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你真打算娶顾家小姐?”
“哟,吃醋了?”我打趣她。
“心里却有难受。”没料到她居然应了,“很可笑吧,虽早想到会有今日,可还是……”
“我又不是不来了,”我执过她的手安慰道,“也是门面功夫,哪里就值得你这样。”
谁料她道:
“不是那么个意思,我从很久以前所望的,不过是盼你能娶得自己心爱之人,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无根浮萍一般。”
握住她的手渐渐松开了,也许有些事真的不用挑明彼此也能明白,自从和魏光澈变成了那种关系之后,我就再没真的碰过莲珊。
心里那份无谓的牵挂,傻气的执念,也许,我永远不会说出而是就这么带进棺材里吧。
三日后,太后召见了我。
太后保养固然得当,看着也就三十许人罢了,衣着不见奢华,脖子上一串佛珠很是显眼,倒不如想象中来的骇人。
她让我抬头的时候也是一愣,半响微笑道:
“哀家还以为又见到琳琅了呢。”
对于我和魏光澈的事情,她想必知道,却只字未提,只问些家常话,并没有刁难的意思,大抵是一国之君即使有几个男宠,只要于政无碍也就不妨。
“今日见到你,真是令哀家想到从前了,”说到后来她干脆招手让我在她身旁坐下,“你的哥哥姐姐们长得都没有你似琳琅,以前哀家还觉得有些遗憾,定安侯想必也是经常对你提起你母亲。”
“……家父想必是太过感伤,并没有提起过。”
“是么,这倒是让人讶异,多半是不忍心回想吧。”
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太后在宫中生活多年,早已不会轻易流露情绪,虽是这般说,她看起来并没有真的惊讶。
“你可曾见过自己母亲的画相?”
我点点头。
“臣曾经在家父的书房中见过两三次。”
“哦,想必是那扑蝶的,还是当年你祖父千里迢迢请来中原的名画师所画呢。”
“臣看见的那幅,是家母于江中画舫上的。”
“是那一幅?”太后这回倒实实显得讶异了,“你父亲将那一幅挂起来了?”
“不过挂了月余而已,后来臣就没再见过。”
“哦,那幅倒与寻常的不同,且是作画之人看过之后回去按着自己的记忆画出来了,难为了倒与真人也不差什么。”
我想了想,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想必臣眼睛的颜色,也是从家母处得来的?”
太后一愣,随即回答:
“这是自然了,为何这么问?”
“不,臣也不过是一时想到而已。”
说是这样说,我心中却隐隐不安,似乎自己的思虑中遗漏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有什么未明白的东西正在前方虎视眈眈等着我一脚踏空。
“顾家的嫡长女,容貌虽不是那般出名,但也甚为秀丽,”太后话锋一转,“比你大了一岁,但为人是个稳妥的,看着也很是相配,毕竟你大哥曾娶过亲,虽然前一个损了又没留下子嗣,说起来还是不好听。顾家的女儿固然都是好的,你也是个有福的。”
“是,还得多谢太后有心成全。”
“哪里是哀家有心呢,”太后笑着用茶盖拨了拨茶叶,“倒未曾想到,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还有这般胆识,日后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