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地以为紫文华是朋友……
「原来是我……连累了莫尘……」心好似被掏空一般,紫文宇两眼无神地喃喃低语,商裔见状却是笑得灿烂无比。
『紫文宇,你实在太天真了。』
所以莫尘,早就知道了吗?
紫文宇很是茫然无措。
那为什麽……为什麽他还要进宫来?为什麽他不乾脆抛下自己离开?
「为什麽魑魅……还要再当回莫尘呢?」
商裔看著受到深深打击的紫文宇,可能是心情颇愉悦,难得好心地为他解答道:「当初我叫你去鴌烟楼,你是为什麽想带魑魅走?又魑魅……是为什麽会愿意跟你走呢?紫文宇啊紫文宇,你难道不明白魑魅为何会独锺於汶轩?」
见紫文宇仍是一脸魂不附体的落魄模样,商裔只冷笑了声:「这就是我痛恨紫文氏的原因,不是心狠手辣到惨绝人寰的地步,就是天真无知到让人作呕……也罢,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商裔说完,衣袖一挥,怫然离去。
紫文宇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接著他颤颤地站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莫尘。
只见那张熟睡中,安详而唯美的脸容,圣洁一般不可侵犯的存在。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先前魑魅那次突然的亲近和种种故意逗弄自己而装出的疯癫模样。虽然放荡不羁,却活得很自在,很快活,活得更像一个人,而不是这样,躺在床铺上,像个华美的瓷雕一般。
紫文宇静静凝望著。
直到视线不知何时模糊了。
「莫尘……」
「对不起──」
第五夜 是焰凤凰燃满原(二)
接下来好几天,紫文宇都没有再出现。纵然每天醒来还是会看到桌上乖顺伫立著盛好汤药的瓷碗。
是故意不想露脸的啊,莫尘想。
总觉得还是像个孩子般,受了伤就躲起来,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自舔伤口。
印象中,从前紫文宇总是习惯来找自己倾诉的,不知道现在他找到其他可以诉苦的对象了没呢?
莫尘顷刻转笑,虽淡却很真切。有比朝阳之下初绽的花苞。
「想到了什麽好事吗?」
一走进房遍见到如此光景,商裔不禁出声问道。
平时一见到商裔便会即刻收敛表情的莫尘,今个儿却反常地含笑望向他,语气亦异常的轻柔。
「你说了什麽吗?」
然而轻柔之中却隐隐藏了丝令人直打寒颤的冰冷。
听闻莫尘的问话,商裔旋即意会过来:「莫,我才想问你呢。」
他噙著笑:「紫文宇就是一个只会拖累你、无能又沉重的包袱而已,何必如此费神去在意呢?」
「这是我的事,不消你来干涉。」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说什麽傻话呢。」商裔一派理所当然的口吻,莫尘听了是更不舒服了,望著他好半晌,才又开口。
「你从以前就是这副性子吗?没利用价值的棋子就随便扔到一旁。」
商裔坐在床畔,握著莫尘的手,温柔低语:「我本来是打算就这样放任他在你身边打转,不去管的。可是在发觉原来你竟对他如此用心之後,我,改变主意了。」
莫尘感觉到商裔说话的同时逐渐加重了力道,最後那手劲根本已经大到可以称为疼痛的程度了。
「我要彻底毁了紫文令。」商裔说:「在你身边,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莫尘不语,抽走自己的手,他拉开棉被,拒绝商裔的搀扶,独立走下床,来到了桌边。盯著那浓稠的汤药,他终於还是端起碗一口饮尽。
「我该解读你是为了什麽而决定吃药的呢?」
商裔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如是问。
「随便你吧。」
批上外衣,不想再待在这里,莫尘步出了房间。
** ** **
雀紫走进轩昂院,才忽然发觉整座宅院著实寂寥得惹人心凉。她皱著一张脸,踏入房间,又叹了一口气,才起步直达深处的床铺。果不其然,见到紫文宇像失了魂似地呆躺在上头。
「药送去了?」
要不是他还会开口说话,雀紫都要以为紫文宇是当真丢了魂了!
「宇殿下。」雀紫看他这样,终是有些於心不忍:「您这样不辞辛劳地煎药却又不亲自送达,然後便躺在床上过完一天,难道不嫌闷吗?要不雀紫陪您出去走走吧?」
紫文宇却这麽说:「我只是……想体会一下……」
「体会什麽?」雀紫很是不解。
「体会……莫尘在醉尘院的生活。」语落,他苦涩地笑了。
如果是魑魅的话,每天一定还悠閒自在地在鴌烟楼里尽情享乐游玩吧……而不是像这样给囚困在醉尘院,宛若断翅的鸟儿般,再无法於青空翱翔。
为何当初魑魅会愿意跟随自己呢?在知晓自己是紫文宇时,他一点都没吃惊,表示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宇……
到底是为什麽……?
「为什麽我还是这麽没用?」紫文宇不甘心地低吼:「还是没有能力保护他……」
雀紫见状,她先是去倒了杯茶递给紫文宇,接著扬起抹宽慰的笑容:「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不过关於莫非红尘之所以再度入宫的原因,我或许可以猜到一点喔。」
紫文宇有些惊讶於雀紫的这番发言。
「想听吗?」雀紫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紫文宇点点头,眸里透著期待,於是雀紫满意地笑道:「陪我去外头散步,我就告诉您。」
紫文宇考虑了阵,终是敌不过好奇心,只得依言起身下床,嘴上忍不住抱怨了句:「是所有紫文令身边的人都这麽狡诈,还是我有太多弱点?」
雀紫得意地回道:「答案是两者都有喔,宇殿下。我们出发吧!」
不满归不满,但紫文宇也不是不明白雀紫的一番苦心,於是只能暗自无奈一笑,旋即跟上了雀紫轻快的脚步。
轩昂院其实挺大,却很静。从前是因为紫文宇不得宠,服侍他的奴仆本来就不多,後来更因为他离宫多年,原本在轩昂院的下人都给遣散到其他地方去了。
於是偌大庭院里,而今只有紫文宇和雀紫两个人。但紫文宇却很享受这样久违的宁静,直到雀紫用著很是轻柔的语调娓娓道来:「我和我弟弟都是泠府的人,然而我们的娘亲是个不得宠也不愿去参与斗争的小妾,所以我们自然而然沦为了下人。」
「生活并不会过得不好,我反而觉得当个下人更自在些。直到有一天,我的弟弟被皇室的人所陷害,以代罪羔羊之身分,被活活凌迟而死。」
雀紫诉说的同时,脸上仍挂著浅浅的笑容。
「於是我明白,时候到了。就算日子过得再怎麽与世无争,我身上终究流有泠氏之血。所以,我费尽心机争取到入宫的机会,也就是在那时候,我遇见了令陛下。」
「当时令陛下还只是太子,但当他问我愿不愿意跟随他时,我几乎是毫不犹豫便答应了。明明该是痛恨皇族的,但一见到令陛下身上带有的王者气息,我知道,如果是令陛下的话一定可以的。」
紫文宇原本是只想安静聆听,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打岔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麽喜欢紫文令。」
──当然,是除了年幼时的自己。
雀紫闻言,也不自禁笑说:「是啊,一提到令陛下害得我都不小心把话扯远了呢。总之,我想说的是,一定是有什麽事让莫非红尘意识到该是时候了,不得不重拾莫尘的身分去面对他必须面对的现实吧。」
必须面对的现实……难道……
「雀紫,你知道些什麽,是吗?」
紫文宇终於又拾回冷静,问向笑得鬼灵精怪的雀紫。
「啊啦,宇殿下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呢。」
她答非所问的回了句。
「不能说吗?」他微微一笑:「是要我亲自去问的意思吧。」
雀紫见紫文宇总算是有精神了,她想了想,勾起神秘的一抹笑。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小提示,就当作是陪我散步兼当听众的谢礼。」
第五夜 是焰凤凰燃满原(三)
雀紫离去後,紫文宇不自觉又来到了醉尘院门口。他幽幽凝望那垂吊的金黄随风柔和地摆动,一时间,惝恍迷离,美景成画,让人移不开眼。
待风静止,紫文宇这才从那阵阵金波抽离,注意到庭院深处的那抹,净白唯美之身影。
恬静坐在地上,手轻抚的那片土壤,正是汶轩长眠之地。
为何只有在汶轩身上才能感受到所谓纯粹的喜欢呢?
虽然他内心尚存有许多疑问,但好像只要能这样看著那抹身影,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这样看著……
「!」
莫尘像是感觉到有人注视著自己,蓦然抬眼望向门口,视线不偏不倚正巧和紫文宇对上。
这些天来累积的经验,紫文宇以为莫尘会立即移开或收回目光,於是有些落寞地起了离开的打算,然而他发现莫尘那对璀璨如星的眼眸却直勾勾地正视著他。
鼓噪的心像在频频催促著,紫文宇就这样凭著一股不知打哪来的勇气,踏入了接连几日都没敢再步入的醉尘院。
一步一步,是忐忑不安的。
然而莫尘自始至终都注视著他。
看著他。
於是他又再度来到莫尘面前。
紫文宇不发一语地也跟著蹲下身子,和莫尘平视。
见来人似乎没打算开口,莫尘暗自轻笑,道:「我以为你来是有话想对我说。」
莫尘的一番问话更像是在鼓舞著自己,惹得紫文宇踌躇了好一阵,最後还是脱口问了:「当初在鴌烟楼,你早知道我是紫文宇,所以才跟我走的,是吗?」
莫尘的表情像早预料到紫文宇会这麽问,他浅浅一笑。
看到这样默认似的反应,紫文宇忍不住追问:「为什麽?」
「我以为你是都想通了才来找我的。」莫尘笑,伸手摸了摸紫文宇的头,语气里藏了丝若有似无的宠溺:「怎麽事到如今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紫文宇抓住莫尘的手,顺势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著。
「要我永远当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也无所谓,只要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莫尘,不要离开……」
「不要离开。」
紫文宇的字字句句恳切之至,莫尘却轻轻推开了他。
「你怎麽,还是不懂呢。」
决绝起身,就在紫文宇欲伸手拉住莫尘之际,雀紫远远传来的一句话顿时制止了两人的动作。
「不好了,听说鴌烟楼付之一炬了!」
只见雀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从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知晓大事不妙。
「你在说什麽?」
紫文宇很是诧异:「鴌烟楼付之一炬了?」
雀紫边喘气边用力点头:「这是我刚刚听到的消息……」
紫文宇闻言,才想起步离开醉尘院,却被莫尘一把拉住。
「紫文令呢?」莫尘问向雀紫,语气可说是冷静至极。
「令陛下他……和一些人在御书房,应该是在讨论这件事吧。」雀紫聚实以报,还顺带补充了句:「华殿下好像也在里边的样子。」
紫文华吗……莫尘先是思索了阵,在看到紫文宇铁青的脸色,他不由得说道:「鲁莽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而已。」
紫文宇於是敛去神色,垂首沉默。
「紫文令一定早在等你问话了,但眼下这时机,并不适宜。」莫尘淡淡解释道:「鴌烟楼虽然是家妓院,但它实际上并不只是一家妓院而已,懂了吗?」
紫文宇这下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方面是第一次知道鴌烟楼的秘密,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莫尘替自己解释的耐心而受宠若惊。
「不过令陛下好像和鴌烟楼的主子有什麽关系耶?」雀紫突然抛出了这麽一句,将两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她身上。
「之前有一次上朝的时候,有人说想查办鴌烟楼,那时候令陛下还袒护了鴌烟楼呢!」雀紫如是说。
紫文令……袒护鴌烟楼吗?
莫尘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因为雀紫的一席话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 ** **
「北方凛州的鴌烟楼因为不明原因失火而烧得只剩一堆灰烬了。」
御书房里,除了龙椅上的紫文令,桌前还站了紫文华和一两位官员。
「里头的人呢?」紫文令状似漫不经意,眼里的深沉却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捏一把冷汗。
「回陛下。」官员甲必恭必敬地如实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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