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指了指边上,那儿赫然有着一块断木板。他解释道,就是因为这块木板突然飞来,让马匹受了惊,现在没伤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祁爱白捡起木板看了看,心里噌地就冒出了一团火。瞧这木板的断口,一看就是被有内力在身的人给劈断的。估摸着又是哪家武林人士在火拼,差点殃及平民。
他将木板摔在地上,向车夫问明了方向,撸着袖子就想找过去理论。但他想走,那少妇和那摊主都以为他是想逃,一个拦着他,一个拉着他,吵吵嚷嚷,死活不放行。
祁爱白被纠缠得头疼,却有火也不能对着苦主撒,只当即从怀里掏出把银票,粗粗一分两半,也不数,一边塞了一半了事。
此举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了。本是一脸不平的那摊主,低头看了一眼银票的数目,顿时将银票往怀里一塞,一声都没再吭,片刻间整个人都不知闪到了哪里。那少妇就更有个性一点,不仅收了钱,边将银票往怀里塞还边冷哼了一句“有钱就了不起吗”,但也没再继续纠缠。只有围观人等,在安静了那么一会儿之后又猛地哗然起来,反而显得比先前还要更热闹几分。
祁爱白将车夫与马车丢在原地,自己则已经趁着围观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挤了出去,大步朝着车夫先前所指的方向走去。
目的地可好找得很。刚行了没多久,祁爱白便看到一家茶楼,茶楼口空空荡荡地被让出了一大片空地,四周却是围了一堆人,都正冲着楼内指指点点。再走进两步,果然就听楼内有噼噼啪啪的打斗声传出。
祁爱白指挥着身旁那侍卫拨开人群,从人堆中挤到了那片空地上,强按着火气往里望去。只见一楼大厅中有两拨人正在互殴,看衣着武艺像是两个小门派,总共十来号人,将楼内不大的空间给挤得满满当当的,刀光时隐时现,桌椅凭空乱飞。
不仅楼内在打,茶楼门口还正站着两个放风的人。祁爱白还没说话呢,那两人看到他这副来者不善的模样,直接就围了过来,一个喊着“这茶楼被我们情义盟给包了,其他人闪远点”,另一人则冷冷道“雷音派在此办事,闲杂人等如想靠近,可别怪我们刀剑无眼”,都是一副好嚣张的架势。
祁爱白数了数对方的人数,对比了一下自己这边的实力水平,然后冷哼一声,向身后的侍卫打了个眼色,便乖乖退到了一边。他又不真的没有脑子,自己总共就带了一个侍卫,怎么能和别人硬拼?自然要先搬救兵。
然而他虽然想得好,最近的时运却是太背了。他就乖乖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只惦记着等救兵,结果救兵还没来,忽然听到头顶一声响,抬头一望,就见一张老大的桌面从二楼窗口飞出,正照着他的脑门直直往下砸。
“小心!”周围的惊呼声这才传来。
祁爱白整张脸被吓得煞白,急忙朝边上躲去,却已经来不及了,仅仅刹那间那桌面的影子就罩在了他的头顶。
千钧一发之刻,斜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猛地一拽。祁爱白感到自己撞入了某个人的怀里,而那桌面险险擦着他的衣服角拍在地面上,摔成五瓣,其中一瓣朝这边弹过来,也被对方伸手挡开。
祁爱白转身一看,瞧见正站在身后仍抓着他的胳膊的那人,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小青年,穿着一身青底白纹的袍子。
他一句谢没来得及出口,对方看到他的模样,却是略显惊讶地“咦”了一声。
听到这声“咦”,祁爱白的神情顿时微妙了几分: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莫非是在哪里见过?
不等他细想,那小青年便收回了惊讶,转而露出一个笑容,“这位小兄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不知到底是何时见过,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是……吗?”祁爱白闻言,一时有些晕乎。
☆、第4章 果真孽缘
“是啊!”那小青年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我与你当真是一见如故,不知你又是如何?”
“我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这就是缘分啊!”小青年斩钉截铁,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此人本就长得俊朗清秀,笑时更弯起一双细长且水光盈盈的眼,周身仿佛都有桃花乱飞,就连微微上挑的眼角也显得温和,令人看着便好感顿生。祁爱白与他萍水相逢,再加上刚刚被他救下,心底那忽然冒出的无根无源的疑虑并没有维持多久,片刻便散去了。
而缘分之说虽然虚幻,眼前这一见如故的感觉却是真的,祁爱白不由得也信了个七八分。
祁爱白遂问,“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对方见蒙混过关,暗自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敝姓易,单名一个衫字。”说话间,他望见自己仍然抓在祁爱白臂上的那只手,神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赶紧松了开,又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
这种看似热情,实际上却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着实是有点诡异,但他掩饰得好,并没有让祁爱白意识到。
“原来是易兄,我是……”
祁爱白正打算先做个自我介绍再好好致谢,便见街道另一头正走过来一行人,再定睛一看,嗨,排头那个他还认识。玄剑宗排名最末的核心弟子,姓陈名显。当然这个最末指的仅仅是入门时间,并非实力,要论实力,祁爱白才是最末的那一个。
陈显人还没到,声音便先传了来,“是谁在我玄剑宗脚下闹事?”
话音未落,茶楼里的打斗声便戛然而止。站在门口放风那两人原本嚣张的气焰也一下灭了下去,笑着迎上前,异口同声道,“这不是陈少侠吗?久仰久仰。”
他们姿态放得低,陈显却不把这种无名之辈放在眼里,依旧眼高于顶,搭理之前先用目光将四周一扫。这道目光扫在祁爱白身上,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扫了过去,然后陈显才对着两人懒洋洋道,“原来是情义盟和雷音派的弟子,为何在此争斗?有人说你们无故扰民,都告到我哪里去了。”
祁爱白腹诽:我分明只让人去找玄剑宗的巡守弟子,谁知道这背运走起来就没个完,偏偏遇到你当值。
要知道,这个陈显虽说和他祁爱白一起在山上共同修习了这么多年,却一直都十分不对付。当然这也怨不得陈显,祁爱白早些年仗着家底,气焰嚣张,着实不知道的罪过多少人,和他不对付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玄剑宗呆了快十年,祁爱白真正用心交结——或者说巴结——过的人,有且只有一个,就是他师兄许云。虽然后来发生的某些事情,让他和许云疏远了一些,但凭心而论,许云对他这个师弟一直是照顾的。而自从许云辞去掌门之位后,祁爱白在玄剑宗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了,以至于现在一年时间反倒有大半年都呆在祁家。
茶楼内又走出了几人,同陈显攀谈起来,不多时就说清了事情的经过。无非是这两派之间本来就有恩怨,这次一起到玄剑宗围观比斗大会,又因为座次问题起了争执,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便打了起来而已。
比斗大会?祁爱白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这个字眼,暗自纳闷:什么比斗大会?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
还不等祁爱白纳闷完,陈显已经轻飘飘地教训了这群人两句,然后便打算直接将他们接回玄剑宗,也省得他们呆在江陵继续扰民。
“等等!”见他们打算就这样走,祁爱白顿时急了,飞身拦了上去。
陈显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妙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牵着唇角故作客气地笑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什么这公子那公子的?”祁爱白没想到他竟然公然装不认识自己,越发恼怒起来,当即有点想端出师兄的架子,“陈……”
“难道这位公子也想参加我们玄剑宗的比斗大会吗?”陈显截住了话头笑道,“几大门派联合挑战我们玄剑宗,这可是武林的一大盛事,要知道,到时候玄剑宗每个身处山门的核心弟子都是会上场的。”他将最后半句话咬得十分重,边说边盯着祁爱白看。
陈显的目光中有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暗示,同时还带着一抹隐隐约约的怨怼,仿佛是在质问他:你不是说好一个月之后回来的吗,现在过来添什么乱?
“我……”祁爱白懵了好一会,总算将事情给想明白了。
合着是宗门正被其他门派联合挑衅,又嫌弃自己实力太差,所以掐着“每个身处山门的核心弟子都得上场”的规则漏洞,压根就没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省得自己跑回山上反而拖宗门的后腿?结果现在自己不请自来,眼前这混蛋还指望着自己能装作自己压根就不是玄剑宗的弟子,压根就不是那个叫祁爱白的废物?
祁爱白又气又委屈,整个人都是一阵哆嗦。哆嗦完之后,他……就缩了。
“什么比斗不比斗的,我不知道。”祁爱白道,“只是他们甩来的木板差点砸坏了我的马车,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装不是自己就装不是自己吧,谁让他确实实力不济呢?当然一码归一码,这事上他缩了,之前的那口气他却不打算咽下。
陈显明显地愣了愣,片刻后问道,“怎么回事?”
“我在马车上坐得好好的,凭空飞来一块木板,吓着了我的马,害我头上撞这么大一个包,你说怎么回事?”祁爱白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又道,“我的马不仅撞着了别人家的摊位,还差点撞着别人家的姑娘,闹得我赔了一大笔钱,这全是他们害的。我想着过来理论理论,他们倒好,从二楼丢下块桌子,险些砸死我!事情我说完了,你觉得他们能一句交代都不给我,就这样跟着你走吗?”
“这……”陈显迟疑了一下,不太想在这当口管这档子事,“有证据吗?”
“单他们丢下的桌子差点砸中我,在场这么多人就全看到了。要不是这位兄弟及时拉了我一把……”祁爱白说着回头一看,发现刚刚救过自己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身影,“……易兄?”
那名自称为易衫的青年,已经趁着祁爱白不注意时退出了人群,站在众人之后掩饰着自己的身形。祁爱白在那茫然四顾了片刻,却一无所获,最后只得略带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这小青年皱了皱眉,心中突然泛出一种情绪,让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再走回去。但步子还没迈开,又瞧见左手边巷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中年人,正对着他招手。
小青年最终拐进了那条巷子,向着那中年人挑了挑眉,“找我做什么,莫非是上面总算给我拨银子了?”
“想得倒美,我们主子是个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年人摸着下巴上的小胡渣,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望了望仍旧围在茶楼门口的那堆人群,又略显诧异的问道,“乙三,你怎么又和那小子撞在一起了?”
乙三,这个像代号一样的玩意,却是小青年的名字,而所谓“易衫”只是他根据谐音的随口一编。
“孽缘而已。”乙三说着撇了撇嘴,又遥遥看了祁爱白一眼,“难得做件好事,偏偏遇上他,真晦气。”
祁爱白没寻到他,已经开始了和陈显等人新一轮的争论,隔得远了,也看不出究竟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中年人听乙三这么说,意味不明地嘿嘿笑了两声,“挺好的啊,孽缘也是缘。何况他不是已经出五千两买了你吗?这年头出手这么大方的恩客不好找,你可得好好抓紧了。”
“甲五老大。”乙三黑着个脸道,“虽然你比我高一辈,但你猜我敢不敢揍你?”
“别,你平常可不是这么经不起玩笑的人。”甲五笑道,“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主上招我回去了,以后这边就你一个人,不过你办事,我放心。主上那边我已经给你打了包票,你可得好好干。”
“……连个帮手也不留给我。”乙三抱怨道,“本金也没有,这真不是在逼我另谋高就?”
“你要真想另谋高就,也等不到今天了。”甲五向他挥了挥手,留了个背影,边走边道,“至于本金,你兜里不是有吗?”
乙三身手往兜里一摸,脸色顿时更黑了,简直想追上去淬甲五一脸:妈的,还是那五千两啊!他要敢用早就用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
说到这五千两,他又想起了祁爱白,不禁再度回头看了一眼。茶馆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去,祁爱白也不知所踪。
乙三松了口气,心情微妙。
曾经被个男人甩了一把银票到自己身上,他很难不觉得自己是被侮辱了,但那事要细说起来,也是他自找的。
本来嘛,他和那小子唯一的交集,便是半月前那场失败的绑架案。若不是他当时为了完成任务而乔装打扮故意接近祁爱白,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然而,就算他当时确实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