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劲地要求叶君生留下来吃午饭,几个眼色打出去,几名收到风声的闺女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招呼。以礼相待。一道道妩媚的眼神,不住地落在叶君生身上来。
瞅得叶大秀才暗自心惊:莫名地想,估计黄超之拜托自己带东西回家,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心想撮合撮合。
他赶紧便推辞“要赶路”云云,逃也似的奔出黄府,心里不禁感叹:这番境况待遇,在前一世简直做梦都做不到,果真世界大不同……
走在街道之上,一些杂乱的思绪倒很快就抛之脑后,心头蓦然有警觉,不禁暗中往后面一瞥——
这一瞥,顿时见到混在人群中的一名衙役打扮的青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那衙役大摇大摆走着,貌似在街头巡逻的样子,可目光总是下意识地盯着叶君生在看。
不对劲……
叶君生是什么人?马上就得出一些猜测,嘴角不由流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自从在顾学政嘴里得知楚知州有所动作,他便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暗流汹涌之下,必有波澜。
这波澜势头,绝非自己避出冀州就能安全无虞的了。
身在红尘,人本来就不可能做到清静无为。假若居于陋室,不问世事。或者遭遇的风波会小一些,但依然逃不过家短里长的烦扰。而只要取了功名,进去市井,身边不可避免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盘根错节的势力。
各种势力倾轧之下,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正如老生常谈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怎么退得出去?”
不能退,便只能进!
仗剑高歌,激流勇进,大丈夫当如是也。
叶君生眼眸忽然掠过一抹兴奋的光芒。他喜欢低调行事,可并不表示甘于雌伏,有人要来对自己下手。那尽管来吧!
当下不动声色,继续走着。回到客栈,叶君眉已收拾好东西,套起马车等着了。
叶君生牵过缰绳,让妹妹坐进车厢内。迈步朝着城外走去。
这时候,后面跟梢的衙役不知跑哪里去了。
城内不能纵马而行,叶君生就牵着缰绳走。直到出了城门,这才坐上去,马鞭一挥,在空中打个响鞭。驱马缓缓。
这速度,倒有些故意为之的意思,就是想等着看。到底会有何等牛鬼蛇神冒出头来,显出他们的狰狞面目。
其时秋已过,进入冬季,没有下雨的缘故,天气干冷干冷的。如此天气。官道上赶路的行人寥寥无几。
走了一段,距离冀州城远了。路上情况更显冷清,许久不见人踪。
得得得!
马蹄声疾奔,自后响起。
来了……
叶君生眉毛一挑,依然淡定地坐着,不疾不徐驱马向前。
得得得!
马蹄声有些出乎意外地没有停驻之意,快疾如风地超越到前头去。观望之下,可以看出是两名身穿皂衣的汉子,乃府衙中人,身上都佩戴有刀。
两骑快马,风一般超过去。
叶君生目光一闪,摸摸下巴,却不言语。
果然,约莫半刻钟时间,马蹄声大作,那两骑又从前面兜回来了,拦在马车前面。
当先那身材矮胖的,做捕头打扮的汉子目光犀利地看了叶君生一眼,微微一拱手,沉声道:“我乃道安府大捕头朱七真,今办要案,缉捕凶徒,还请这位公子配合,我们要检查你的车厢。”
说着,一记潇洒的动作,翻身下马,大踏步走来。
另一名衙役同时下马,一只右手很自然便搭在腰间刀柄之上——叶君生认得,他便是在城中跟踪过自己的那个衙役。
“发生了什么事?”
车厢内传出叶君眉娇嫩的声音。
叶君生忙道:“没事……君眉,你就在里面坐着,很快就好。”
闻言,本来想要探身出来张望的少女忍住了,重新坐回去,保持默然的态度。
却说捕头朱七真步子迈开,不过两三个步伐就站到叶君生面前,作势要去撩车帘子。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已有盘算,根本不需要出武器,只要大手一张,使唤出一记锁喉手来,轻轻一捏,便能将眼前这名斯文秀才的喉骨捏碎掉,一命呜呼。
他的行事风格一向都是干脆利索,一击必杀,既然叶君生是冀州方面指定要杀的人,那就完全没有犹豫的必要。虽然区区一介书生,任其怎么折腾都无法逃出手掌心,可早些尘埃落定,总是好事。
话说,在道安府的怡红楼上,已和小翠姑娘约好了,还要赶着回去听曲子呢。
本来,这等沾染血污的事情,该让跟班小五子去做。自家还能规避一份嫌疑,然而念头一想,看文先生的意思,斩杀叶君生,可是属于一种“投名状”般的行径,交付他人动手,始终不美,远不如自己出手效果更好些。
他做势去撩车帘子,可空着的左手骤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要去捏叶君生的喉咙:当自己的大手把那白皙秀气的颈脖抓住时,定然如同抓捏着鸡鸭的脖子,然后再轻轻一拧,咔嚓的骨头碎裂声,一定会清脆而悦耳。
咻!
猛地一记更为清脆的破空声响起,朱七真只觉得脖子一紧,就被一圈儿的马鞭子给缠住,缠得结结实实的,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劲道不断地逼压过来,直勒得他喘不过气,浑身力气竟如破堤的水,哗啦啦流失。先前发出攻击的手臂,立刻软绵绵垂落。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天大的问号在心坎上蹦跳而出,本想睁大眼睛看看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然而箍在颈脖上的鞭子倏尔一紧。
咔嚓!
喉骨断裂的声音果然是清脆而且悦耳。
“好贼子……”
最后他还想吼出这么一句话,只可惜喉骨短碎,头颅毫无生机的垂落于胸前,再也无法叫囔出任何的音节,就连那一声临死的惨叫,都生生被闷在胸腹之间,化作虚无。
后面跟随的小五子,本来亦步亦趋,一只右手颇有些戒心地搭在腰间刀柄上。倒不是他对七爷没信心,又或者觉得会阴沟里翻船什么的,而完全属于一种职业性的本能反应。
他当衙役的时间固然不长,可生性机灵,学得很快,对于各种门道的掌握非常上道。
如此,这一趟事。朱七真才会选了他,过来帮忙跑腿。
小五子原以为七爷会吩咐自己动手,如果开了口,他自然不可能有退路,举刀上前便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身在公门,如狼似虎,哪个手上干净的?
然而朱七真却选择了亲手杀人,这反而让小五子有些失落,好像一份立功的机会失之交臂了似的。
于是乎,他只能跟在后面掠阵,听候吩咐。
就在这时候,朱七真出手了。
刹那之间,小五子看得很清楚。哪怕事先七爷根本没有交代具体的计划布置,可正如朱七真所言的,杀个秀才用啥计划布置?只要在荒无人踪的路段下手便好,事后将尸首扔到山林里去,喂了豺狼虎豹,干干净净,有谁能察觉端倪?
更重要的是,叶家就只得两兄妹在,他们都死了,连个报案追究的苦主都觅不着。就算真有人报案,案子最后还是落在七爷手上,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去查的。
咻!
站在后方的小五子双眼睁得大大,看着朱七真出手,随即他便看到一条稀松平常的马鞭子犹如毒蛇般抢先一步缠上了朱七真的脖子。
这条鞭子的另一端,竟把握在叶君生手上。
叶君生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眸子的光芒不带丝毫情感,焦距并不在朱七真身上,更没有在小五子身上。漠然而空泛,笼罩住了所有目光所及的地方,以及事物。
当然,包括两位公门中人。
见到那鞭子死死地勒住朱七真,小五子莫名的遍体生寒,浑然觉得自己颈脖之上也被一根鞭子紧紧箍住一般,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本该是引颈就戮的书生,瞬间竟化身为夺命的杀手,开啥玩笑?
畏惧、惊疑、荒谬……
无数的念头纷沓而至,把脑子拥挤得像一团浆糊,黏糊糊的,找不到半点清明的地方。
当脑子快要爆炸开来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反应,不是拔刀怒喝、斥责对方竟敢杀死公门捕头、也不是失声惊叫,惊慌失措,而是转身撒腿就夺路而跑。
咻!
破空的声音如在耳边响起,小五子还来不及反应,脖子就被一圈柔韧的事物给缠住了,就好像一个套羊的圈儿——
一切的威风,一切的信心,在这一刻统统见鬼去了,只拼命挣扎,要吼一句话出来。
只可惜,和他的顶头上司七爷一样,那句话被永远闷烂在了肚子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失踪
再回彭城,推开那一扇关闭已久的家门,咿呀一响,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少女的眼眶中忽而有些湿润——形形色色,诸种难以磨灭的岁月情景如同放电影般,在脑海回放着。
爹娘去世时的悲伤、与哥哥相依为命的相濡以沫、饱受欺负冷眼的种种艰辛,诸多深刻的记忆犹如泉水般喷涌而去,非常清晰。
时间继续往前面回转,一些本来早该淡忘,又或者根本不该存在的事物都有些古怪地浮现出来……
一直到一只怀抱襁褓的青皮狐狸在淅沥的雨夜人立现身,从街头疾步跑来,其一双眼眸仿佛正与她对视着,传递出一些极其复杂的思想情感,还张大了嘴,似乎要与自己说话——
一只狐狸,要与自己说话!
它想要,又或者会说些什么?
叶君眉悚然而惊,下意识地就要捂住耳朵,并不愿接受对方的言语。
嗡!
身子猛地一僵,这才发现自己在踏入家门之际,精神状态竟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乃至于走神。
不过片刻的走神,可让她的感觉竟然如同做了场梦。与此同时,个中情形就真得和之前所做的怪梦大同小异,如出一辙。
“君眉,你怎么啦?”
叶君生注意到了妹妹的走神,不禁关心地问道。
叶君眉摇摇头,好像要将众多纷沓杂乱的想法全部摇掉,强笑道:“回家了,有点感伤而已。”
心里忐忑,却有一个声音在问:我到底是怎么啦?今年以来,总情不自禁就想一些稀里古怪的事情……
叶君生不虞有它,在他看来,叶君眉本身就属于那种别有情怀的少女。家庭观念很重。从她的立场看来,生活了十几年的彭城老家,在内心占有一份无法取代的重要位置。
远赴冀州生活,阔别之后,如今回到老家来,有些异样怀抱不足为奇。
这座老宅子,平时雇请了一位老伯看守打理,属于大众做法。一般人发迹搬迁后,都不会卖掉老宅子,而宁愿请人看守着。在他们的观念看来。如果卖掉了老宅子,就等于卖掉了自己的根。
严重些说,甚至能被扣上“数典忘祖”的名声。
当然。作为穿越者,叶君生的乡土观念就淡薄得多。在后世人中,大部分的人对于贫瘠落后的故乡,大都持着鄙夷唾弃的想法吧。无不削尖了脑袋,往大城市挤。宁愿在大城市捡破烂。都不乐意回家窝着。
倒不是说孰对孰错,更多的在于观念的变化更替。
这一趟回来,叶氏兄妹主要便是拜祭下爷爷,以及爹娘,不会待太久就会继续启程,奔赴扬州的。
不过叶君生的回来。还是惊动了乡邻们,纷纷热情地过来打招呼,问候话等。都算人情。
收拾干净房间,过了一晚,第二天叶君生便伴着妹妹到郊外,给爷爷,爹娘上坟。香烛元宝,一一焚烧不提。
而长辈的坟茔规模。自去年回来后便花费银子很是风光地重新塑造了一番,买石料彻了起来,显得气派。
从郊外回来,赫然发现江知年等在院门外,连忙请他进屋子坐。
一段时间不见,江知年白头发竟覆盖了大半,霜雪落顶。面目皱纹,沟壑交错,真是老了许多。
“君生,静儿不见了!”
他出言惊人。
“什么?”
叶君生着实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的叶君眉也流露出焦急关切之意,双眸紧张地盯着江知年。
江知年叹息一声,道:“说来,可能是我的错……”顿一顿,并无隐瞒,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源源本本道出。
原来随着光阴流逝,江静儿的终生大事就成为江家上下的一块心病。红颜最怕迟暮,任你千娇百媚,风华绝代,可在时光洪流的冲刷之下,都会变得千疮百孔。
在这个世界,大龄剩女的处境远比后世悲苦得多,可不是会一直呆在家里,估计在各种流言蜚语的影响下,剩着剩着,直接就剩到尼姑庵去了。
因此,对于江静儿的终生大事,无论是江母,还是江知年都十分着急,不住督促。无奈江静儿依然表现得有条不紊,都是推诿。
一边急,一边推,矛盾就出来了。江知年不得不祭出大杀器,要行驶长辈的“权力”,直接找人提亲去。
这一下,江静儿坐不住了,直接越墙而出,玩失踪,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本来江知年以为她回了惜月书院,可派人到那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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