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廉看他穿着普通又不想带人的样子,微微一笑,“路上小心。”
玄翎莫名地觉得此位兄长完全知道他是去干什么的,不过——
“大哥,大哥,你陪我去吧。”闪亮的眼睛几乎让人拒绝不了。
飞廉险些趴到桌子上去,“别玩了,没看到这么多公文吗?还是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不在行馆里休息养病而去拜访妖魔鬼怪了?”说到最后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我走了。”玄翎在飞廉发火之前明智地消失了踪迹。
竹郡的县城并不大,不是赶集的日子,也因着太子的到来官府设置了不少检查,这段时间里面的行人显得稀少不少。唯有慕容家大宅院的门口依旧人来车往。路过的人对此情景早已见怪不怪,玄翎站在门口看倒让身边走过的人多瞄了这么一两眼。
听闻这一代的慕容家,慕容老爷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当家的位置在五年前传给了他的儿子慕容末,大女儿慕容家大小姐似乎传闻拜了某个江湖人为师,常年不在家中,小女儿承欢膝下,这位老太爷除了不时抱怨那么一两句儿子脾气太硬,大女儿经常不在家以外,那日子过得可是舒坦啊。玄翎有些羡慕他的这种清闲,想想自家父皇这个时候也在宫里欣赏欣赏歌舞吃吃水果,日子逍遥,他这个做人儿子的却是四处奔忙,免不得一阵心酸哪。
观望了一会儿商家的热闹,玄翎举步走出城去。不时有巡逻的兵丁路过,但他腰间挂着顺手问行馆内人借来的腰牌甚是通行无阻。
出城不远就是小时候见过的成片湘妃竹,碧绿的竹竿上斑斑点点的褐色痕迹仿佛在倾诉千古之前的神话。玄翎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自己尚在懵懂,就喜欢缠着师父说古老的传说。还记得第一次走进这片林子时看到的诡异情景。
竹林……红色……火焰……那带笑的弯眉和一句戏语……
玄翎猛然惊觉,一张黄符迎面而来,差了几寸就贴上他的额头了。
后退的玄翎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去看眼前站着的人,又是一怔。
那是个长相秀美的女子,穿着张扬的红衣却意外地和她十分贴合。她微微侧过头,手上拿着那张险些贴上玄翎额头的符。玄翎盯着看了看,苦笑不得地发现那是一张驱鬼妖的道符。
“这位姑娘。”玄翎慢斯条理地开口,“在下好像和姑娘无冤无仇吧。”
红衣女子的脸颊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玄翎看出来了,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随着笑容的加深愈发显得甜美。恍惚间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来,在哪里见过呢?
“那可不一定。”说话间她身形挪移,已经欺近到了玄翎身前。
玄翎只得后退,他明知对方肯定是误解了什么,可眼下哪里有说话的机会。
让他郁闷的还在后面,眼前误会的女子他付诸了十分的注意,偏偏没有想到身后的危险。
“华岁,我来助你——”
被眼前女子迫住的玄翎来不及回头就赶到背后一阵剧痛,气血翻涌之间丹田本就不稳定的气息瞬间逆乱,浑身经脉似乎都在抽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看着鲜血自他身上涌出,再看着倒地的人似乎没有丝毫的妖气或者魔气变化。那个名叫华岁的红衣女子不由和出现在玄翎身后的偷袭者面面相觑。
“居然是个‘人’?”
……
玄翎发现自己的梦又开始模糊成一片。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细致美丽的脸就凑在跟前……
“……”这个刺激可要比背后的疼痛来得剧烈,玄翎下意识地往后靠,不由皱起眉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忙不迭道歉的红衣的华岁,被她这么一下,玄翎后靠的时候撞到了在后面帮他上药的偷袭者,害偷袭者手上的一盒金创药粉撒得四处飞扬。好死不死那上药的手指还猛地按到了玄翎的伤口上。
“华岁。”满脸都是金创药粉眼睛都睁不开的偷袭者哀号,“没你这样的吧。”认错了人和妖鬼不说,怎么做事这么鲁莽啊。
华岁双手合十,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无有大师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偷袭者哼了一声,挠挠自己的光头也只要作罢。他身上倒是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只那一脑袋精光闪亮半根头发都没有,九个戒印和手上的佛珠很好地诠释了他的身份——竹郡有名的无有大师,金顶寺的招牌降妖和尚。
玄翎以前也听说过他,只不过没有想到见面的场面会如此“惊悚”。皱皱眉想笑,却不经意间引来一阵咳嗽。
“小鬼。”这么说话的无有和尚其实也不过三十出头,他的手掌贴在玄翎百汇上,帮他调理气息,“你背后的伤不重,倒是着乱七八糟的内息会出大麻烦。”
玄翎自己也知道这迟早是个麻烦,但他是北琉太子,不能在这种时候放手闭关。
待到他的气息平复些,脸色也要好上许多。
“无有大师。”年轻的太子躬身行礼,“多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无愧大师之名。”
“哪儿那么多礼。”无有和尚哈哈大笑,“要不是今天华岁误会你,我也不至于一佛珠甩过来伤了你。”
红衣的女子在那边尴尬地笑笑,她也不是有意的。好在她带来的金创药极好,短短时间内玄翎的伤口就结了痂,只留下些微的隐痛。就是那被佛珠打烂的衣服不怎么好办,背后多出这些许窟窿玄翎着实不敢回去。
无有和尚瞄瞄略显局促的玄翎,再瞄瞄脸颊上有些飞红的华岁,大笑了起来,“你们年轻人聊,我老头子就不掺和了。”此人甚爱倚老卖老,顺带着也学会在关键时刻开溜走人甩麻烦给旁人,最近更是变本加厉,现在说完话转身就走也是干净利索。
“要不我帮你去找件衣服吧。”华岁瞧着寒风中看起来弱不胜衣的玄翎,颇有点不好意思。说着也不顾及什么,上前抓了玄翎的衣袖就把人拐跑了。
玄翎也是,这位向来被誉为聪明的太子似乎也就傻乎乎地跟着她走了。他就没有想过,万一这女子是带了他去卖掉怎么办。那种说不清楚的信赖感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让他明白自己和这名叫做华岁的女子会有所牵连。
慢慢在前面走着,华岁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叫什么?”
“玄翎。”就好像是非常久远之前的约定一般,玄翎安心地跟着她,不管到哪里……
晚上的世界,是不属于白天生活的人类的世界,离开了白日的阳光,自有一份夜的繁华。飘渺的灯火如同悬浮在空中,仔细看去,那是一个个不同的发光小虫聚集在一起组成的集合。竹林里,隐约地传来窃窃私语。这个地方处处彰显着一种奇妙的气氛,就像走进了梦里一样,不真实和虚幻在这里和现实构成了微妙的组合,让玄翎感到了难得的熟悉感。
还记得在他小的时候,师傅老是把他带到一些奇怪的地方碰到一些奇怪的人。那时候他小不知道,只觉得那些地方好漂亮,那些人好奇怪。等到他回到皇宫里,接触到了用他父皇所说的正常的人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前看到的,都不是真正意味上的人类。似乎自己在那个时候还动过一点小小的心思,怀疑自己师傅是不是正常的人类,还好当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去,要不然,还不得给师傅欺负死。
心里面想着能够让普通人大喊妖怪的场面,玄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在皇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了,能够回到这样的地方看看真不错。
“伤药!衣服!拿来!”
华岁的话语简单明了,让当家作主的山鬼一阵眩晕,“大小姐,你抢劫啊?”
“放——”后面一个字硬生生吞回去,华岁看看那边憋笑到痛苦的玄翎,放轻了声音,“我不小心误伤了,还不快帮忙。”
“知道知道。”山鬼翻了个白眼,“大小姐你哪次不是闯了祸到我这里来抢劫的。”
卷一 青雷 第四章 湘妃竹(上)
第四章 湘妃竹(中)
华岁怒目,可惜没什么效果,四周本来在嬉戏的小妖精此刻早就凑拢过来,一脸的期待好玩事情的样子。他们在这里的生活非常平静,碰到这样有趣的事情纷纷过来凑热闹。对这位华岁大小姐他们总是欢迎她来的,她的脾气和那种在强硬底下代表的爱护他们都是知道的。一双双天真的眼睛,它们还是处在成长期的孩子,是很容易受到人类伤害的。华岁一直都不能理解那些人类为什么会去伤害他们,就好像她也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类为什么会求长生不择手段一样。
“其实也不完全是我。”华岁大小姐哀叹,“背后那下子可是无有和尚干的,不关我的事。”
“无有那家伙还在到处晃?”小妖精中的一只表示惊讶,“我可是听说他师弟来了,他的禅房就要不保了。”
“禅房不保?”华岁奇怪,难道他师弟有抢他师兄房间的习惯?
“是啊。”小妖精点头,“他那个师弟是个好人,可惜就是破坏力太惊人了一点……”说到这个它下意识地看看华岁,弄得她很是莫名。
看明白的玄翎在那边使劲揪自己的衣角,不能笑,笑了就太没有礼貌了……
折腾了一宿的时间,总算是在玄翎赶回去之前就帮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背后的伤口也妥善包扎了,期间华岁坚持要自己来让玄翎很是痛苦了一阵子——谁能知道华岁大小姐的包扎是多么地让人咬牙切齿呢。
“原来是位术士,真是好久没看见了。”自称名叫邙晔的山鬼在那里碎碎叨叨,“我记得上次看到的那个还是司命星君的转生呢,叫什么重颜的。”
玄翎整理衣襟的指尖顿了顿,随后又绽开一个笑容,“抱歉打搅了这么久,天快亮了,我也该告辞了。”
“我送你。”华岁说话压根就没有经过大脑。说完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玄翎的手指再次僵在衣服上,怔怔地看着眼前红着脸的红衣女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没有前世今生他不知道,只知道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像华岁那样牵引他的视线,怎么都挪不开来,那种如同火焰燃烧的温度……
山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下了个结论,“恩,你们俩很般配。”前一句炸得那边两个年轻人红了脸颊,谁知道山鬼后面一句又迎头给了他们一盆冰水,“像兄妹。”
“……”
“……”
到最后什么都不敢问的玄翎辞行离去。在那边看着他身影消失的华岁从恍惚状态变回来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张黄符就朝山鬼贴过去——
“你害我连家住哪里都没问啊!”
……
阳光照在脸上的热度,是晚上那些冰冷的火光所无法达到的。
玄翎慢慢睁开了眼睛,刺眼的光线立刻就钻进了眼睑里,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视线。
在那刺眼的日光之中,明明白白地映着一条人影。
修长而不是窈窕。
“你醒了。”平稳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笑意的语调。
让玄翎最近都可以很安心声音。
“大哥……”那么直觉的称呼让飞廉转过身去。
早晨的阳光尽管不是很烈,可是依旧让玄翎看不清飞廉脸上的表情。
稍稍动了一下,玄翎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我怎么了?”
看着玄翎略带迷茫的神情,飞廉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
“不会喝酒就不要喝,现在舒服了吧。”
对了,他昨天在临走的时候被山鬼以喝酒取暖的名字灌了一杯,当时神智因为某些原因不是很清楚的他端过来就喝。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他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就是那么一杯,足够让他在途中经过的竹林里醉得人事不省了。
名叫华岁的女孩子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眉头皱起的飞廉的面容。
“我……就喝了一杯……”玄翎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就像是做了坏事被长辈抓住的小孩子一样的心情。
还从来没有感受过他两个爱捣蛋的兄弟被他当场揪住时心情的玄翎太子殿下现在可算是体会到了。
“你的脸色……”飞廉顿了顿,“很红……”
“啊?”玄翎摸摸自己的脸颊,是有些热度,“酒力这么强?”
他低估了那些妖精中的酿酒师。
“不像是酒气。”飞廉抬手摸上了玄翎的额头,然后那脸色就不好看了。
玄翎自己也摸上了额头,困惑的眼睛里似乎写着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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