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阿东来了,他看了黎素的装扮,并不十分惊讶,脸上表情平淡。黎素行走江湖,有时候为了行事方便,也会女妆打扮,但并不像今次这样素淡。
阿北望了一眼绸子铺的字号,果然是望川宫的产业。难怪黎素可以一声不响地进去,又颠倒性别地出来。
黎素将手放在喉间,微微摇头,意思是他从现在开始,不便说话,干脆扮成个哑巴。
阿东望住他的眼睛,那里头亮晶晶的,秋波潋滟,他握住剑的手又紧了紧,阿北却在一边插话道:
“不如就让大哥与主人扮作一对普通夫妻,我是你们的仆从,咱们是白家二夫人的远房亲戚,来给白望川烧柱香,扫扫墓,反而更可信一些。”
阿东不置可否,黎素却瞪了阿北一眼,又将手覆在肚子上,意思是他饿了。
三人走进客栈,小二热情招呼他们落座:
“客官吃点甚么?”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黎素瞥过去,连看了好几眼,手上提的茶水壶稍稍倾斜,差一点将烫水洒在黎素手背上,所幸人被阿东护住了,藏在身后,他握住滚烫的壶嘴,淡淡道:
“小二,当心点。”
那伙计连连道歉,阿东点了几样黎素爱吃的菜,用眼神问他,行不行。黎素略一点头,阿东挑了个靠里的位置,让他坐下,默不作声替他擦好了碗筷。
黎素吃饭时难免要将面纱摘下,他刚一动作,旁边桌上有个人笑道:
“好俊俏的小娘子,真是冷若冰霜,却叫人热血沸腾!”
黎素十分不悦,抬眼看去,只见说话的男人正摇着折扇,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嘴角含笑,也向他这边看过来。
阿北拔了剑就要冲上去,却被黎素拦下了,他微微用力一拍桌,桌上的酒杯转眼飞了出去,酒也跟着倾洒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泼在那人的脸上。
那人旁边坐了两三位好友,都纷纷笑他:
“裴少,你何曾栽过这等跟头,真是风水轮流转,哈哈!”
“云奕,你也有今天,从前太过风光,不知道收敛!”几个人你嘲我讽,好不热闹,那裴云奕却也不在意,倒似个痴人,竟抿了抿唇,将流到嘴边的酒舔干净了,笑道:
“好酒!美人敬酒,我却之不恭。”
69、第六十九章
那头黎素与阿东在小镇落脚,却遇到浪荡不羁的裴云奕,这头小和尚被困天一教分坛,一行人纷纷上了马车,黄岐与白衣女子叶蓉坐了第一辆车,万重光不知因甚么事受罚,明显与他们不是一个待遇,竟与那背刀大汉一同骑马,守在马车左右。第二辆马车,有个扛了药箱的年轻人,扶着一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她身披白色轻纱,与叶蓉这样年轻率真的姑娘不同,虽然依旧明艳动人,但她显然已经上了年纪,将近四十岁的样子,雍容华贵中也难掩岁月留下的痕迹。只不过让修缘不解的是,她并没有梳起一般妇人的发髻,反而跟叶蓉一样,一看就是并未嫁人的样子。
修缘还在疑惑,莲花生上了最后一辆车,黑色檀木的车身,四匹马并列而驾,金线流苏从车窗处的帘布上缓缓垂下,车内四个角各放置了四种兽型香炉,铺在炭火上的香料正缓缓燃烧升腾,淡淡的香气让人目眩神迷。
这样大张旗鼓,修缘又在心里将莲花生骂了一百遍,骄奢淫逸、奸~淫掳掠,抬头瞪视他,正巧莲花生也看过来,他面具下冰冷冷的眸子让人胆战心惊,黄岐从前面马车中探出个头来,冲小和尚喊道:
“傻子,快上去,难道还等教主抱你么?”
修缘转身看了被困在远处的几百个人,他们此刻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再开骂战,有些人死死盯着修缘,仿佛要在他身上钻出个洞来,或者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莲花生这时候却朝他伸出手来,柔声道:
“上来。”
修缘摇了摇头,仿佛一上马车,就会万劫不复。
莲花生低□子,靠近他耳边:
“知道么,你这是在害他们。”
小和尚一惊,眸子里难掩惊慌之色,终于肯抬头看他,眼神竟十分脆弱。
莲花生摸着他的脸,他仿佛有很多时间,可以一直耐心等下去,又好像下一刻就要扬长而去,将小和尚留在原地,任那些人扑上来,将他吞噬撕咬干净。
莲花生并不着急,他沿着修缘的脸,摸了他的眼睛鼻子,又碰了嘴唇,最后捏住他的下巴,他在等他做决定,是要在这里做这些白道疯子的陪葬,还是跟他离开。
修缘当然知道,无论他走不走,都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
他恨莲花生,更恨他自己。他想,要是平安在这里,会不会有甚么不同,他或许会把身上背负的灭门之仇,还有身世之谜通通抛诸脑后,与他同生共死。
修缘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轻轻抬了手,莲花生嘴边浮现一个淡淡的弧度,他握住修缘的手,将他拉上马车。
莲花生将车上帘幕放下,密闭空间中,便只余两个人。
马车开始缓缓向前,修缘坐在另一端,闭上眼睛,似在打禅,没有一点声息。
莲花生不知何时坐了过来,他箍住修缘的下颚,问他:
“你在想谁?”
修缘摇头,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对教主大人无声抗拒。
“在想男人,对不对?”
小和尚依旧闭着眼,甚至一个表情也没给,好像此刻忽然失聪了。
莲花生似笑非笑,只是声音冷冰冰的:
“和尚也会想男人,那男人一定与你不是普通关系了。”
修缘终于开口:
“与你无关。”
莲花生松开他的下巴,改用指腹一路往下,抚摸他的脖颈,他道:
“他有我好么,会让你快活得离不开这根东西?”说完,故意引着他的手,往胯~下去摸。
修缘收回手,缓缓启唇:
“除了他,我再不会与别人做那等事。你我公平交易,我助你找到灵药,你告诉我身世之谜,求仁得仁而已。”
莲花生道:
“可惜我忘了告诉你,方才上了第二辆马车的年轻人,便是教内药师鬼机子,他今天很惶恐,他说他当初调错了一味药,你与我在一起的期限,或许并不止九次。”
小和尚愣了愣,他终于睁开眼,望着莲花生道:
“即使如此,又怎么样?忍到不能忍的时候,便是一死。”
莲花生却笑了:
“你不能死,你要找的人,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如此说来,他手上便又多了一个筹码。
修缘摇了摇头,他自以为洒脱,却总被许多事束缚住,他虽是出家人,却比凡人更牵挂红尘之事。
无论真假,他总愿意试一试,再次开口,他问的却不是平安:
“那些人,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置?”
莲花生握了他的手,轻描淡写道:
“我让新坛主每日扔几只活鸡进去,抢到的人,大可以吃肉喝血,抢不到的,就看他们能坚持几天了,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每一天,扔进去的生鲜都会减少一些,最后,不过是人吃人罢了。”
修缘想起从前那个传说来,莲花生十四岁时,与父母一同外出寻找魔教圣典,被困在往西藏去的古道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杀父弑母,饮了他们的血,食了他们的肉,才走出古道,重回天一教。
小和尚觉得身上有些冷,明明是六月天,骄阳似火。
莲花生寻了一条薄毯,将他裹住,他似乎很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靠在修缘肩上,抱着他就此睡过去了。
修缘不知何时,也同他一道睡了过去,醒来时莲花生还没醒,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累极了,修缘心道,他武功深厚,稍有动静便一清二楚,难道竟对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
呆呆坐在原地想了片刻,直到莲花生动了动,修缘才如梦初醒似的,将他一把推开,道:
“那头又宽敞又柔软,你过去。”
莲花生却也不争辩,竟规规矩矩坐过去,侧躺下,以手肘撑住头,视线却紧盯住修缘不放,他撩了撩紫色长袍,道:
“修缘,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小和尚一点儿都摸不着头脑,他只是饿了,“咕噜”一声,肚子适时叫起来,莲花生却更有了理由:
“乖,说给本座听,说好了待会儿就让你吃得饱饱的。”
修缘心想,这是把他当做私养的猪了吗?他跟凿齿不一样,他才不会颠颠地跑过去,伏在莲花生脚边仰望他。
修缘咬了牙,干脆在马车另一头躺下,转过身,屁股对着他,闭上眼不说话。
无奈他肚子却不争气,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他听到动静,莲花生起身,掀帘,万重光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主上有何吩咐?”
很快,马车停下,有人进来,修缘闻到一阵阵菜香,碗碟被陆续放下,莲花生道:
“再烫一壶酒来。”
修缘正饿得头脑发昏,哪里禁得起这样的诱惑,只得缩了缩肩膀,将脸埋进座上的裘子里去,谁知莲花生竟真不叫他,一个人倒了酒,自斟自饮,十分快意。
修缘抱着肚子昏昏欲睡的时候,鼻尖上忽然痒痒的,有人用裘子上的毛逗他,修缘一睁眼,看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再回头,果然是莲花生,后者却放低了声音,道:
“都替你尝过了,味道不错。”又递了双筷子给他:
轻描淡写,仿佛真是为了修缘才身先士卒,小和尚又恼不得,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能赏一口饭就不错了,何况这样给他台阶下。
修缘接了筷子,在莲花生对面坐下,才发现每样菜他只动了一口,他面前的小碗里,已经堆满了剥好的虾蟹,莲花生尝过觉得不错的菜,也都被移到了他的周围。
70、第七十章
二人吃饱喝足,又行了大半天,眼见天已全黑,现在是初夏,蚊虫四窜,万重光的声音又在帘布外响起:
“主上,前面有客栈,我们是进去落脚,还是继续赶路?”
莲花生望了小和尚一眼,道:
“那就去客栈歇息,天气热,大家也可以洗个澡,解解乏。”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客栈,小和尚不愿意再跟莲花生住一间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掌柜的要引他们去房间,修缘依旧坐着。
莲花生走过来,捉住他的手,修缘道:
“给我一间柴房也好,我们分开住。”
教主大人却没发作,只将他打横抱起,低声道:
“你跑了,我找谁要去?”
修缘从莲花生怀里探出头去,看到黄岐等人正似笑非笑望着他,只觉得十分窘迫,又缩回去,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莲花生将他抱进房里,才要将人放下,临了却被他按住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你这小兽,倒会乱咬人。”
修缘并不理他,滚倒在床上,伏躺着,轻轻喘息。
他开始相信,也许莲花生告诉他的话不假,隐而不发的药效确实还在。
莲花生开了门,吩咐万重光几句,很快有人送来了热水。
“洗完澡再睡,乖。”
教主大人将他从床上捞起来,扒光了衣裳,心道,怎么今天这么听话,再抬头,已见修缘眼睛微微闭着,已渗出几滴眼泪来。
他先试了水温,而后再要去抱修缘时,眼里的火焰却忽然全部熄灭,黯淡下来。
修缘无知无觉,莲花生摸了他屁股上的牙齿印,每摸一分,心就更冷一些,修缘浑然不知,他挡开了莲花生的手,道:
“你做甚么?”
莲花生重又揉捏臀瓣,他的声音很冷,让修缘很快清醒过来:
“哪来的?”
那明显是个成年男人的牙齿印,出现在最让人浮想联翩的地方,莲花生不会不懂。
修缘对于自己身上的细微变化一概不知,他迷茫地看着莲花生,教主大人引着他的手,触到了柔嫩臀瓣上。
修缘一惊,便要缩回手,他不记得跟平安的那晚上被他咬过,平安一直很温柔,甚至需要他来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