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看着俊美非常的杨书廷,心想这小少爷终归是长大了,甚至不需要有人跟在身后为他担忧了。他脑袋里都是些零碎的画面,很多都是从前相处时
的记忆,小时候的小少爷哪里有现在这般逗得花魁神不守舍的风流本事,甚至比别家的孩子更要闹腾不听话,脾气也不小,他记得他第一天看见他时,小少爷正闹着脾气,小手一挥就把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扫了个精光,那青玉蛟龙苍云砚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就磕坏了一个边角,他心想好好的一方砚就成了这个模样,富贵人家的孩子闹一次脾气得多骄奢啊,那时的他家中窘困,莫说是买甚么笔墨纸砚,能有顿吃的就算不错了。
燕青嘴角泻出点点笑意,他轻轻晃了晃头,小孩子变成面前的俊秀青年,“少爷,我不走。”他如是说。
杨书廷伸手抚了抚燕青垂下的一缕发,声音很温柔,“燕青,你好好想想。”
杨书廷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天,燕青待在宅子里重复着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早起,打扫,整理,作膳,伺候老夫人,那都是他十分娴熟的事情,即使在他偶尔分心走神时,手中的事情还是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哟,这煮的是什么呀,闻起来真香。”湘莲刚迈进膳房就闻到勾人的香味,燕青正站在灶台前忙活,她凑上前一看,一口大锅里正熬着喷香的羊羹,羊肉被斩成小块放进土鸡汤中煨着,又加了笋丁、香草丁与山药丁同煮。
“我见天渐渐凉了,就煨一锅羊羹给大家暖暖身子。”燕青又取了两大勺花椒等香料撒入其中,用大铁勺耐心地搅着锅,浓香的汤汁咕噜咕噜滚着泡,上面还盖着一层浮油,燕青看这锅羊羹熬得差不多了,便道,“湘莲,待会儿羊羹煨好后你先舀一碗给老夫人端过去,要吃的时候再把上面的浮油给舀掉。”
“哎,好咧。”
晚膳时燕青习惯性要端一份到书房中去,待回过神来才暗笑自己糊涂,自家少爷还在外头随着老爷谈生意呢。他慢慢吃着一碗热乎乎的羊羹,心想少爷在外头吃了晚饭了么,夜里天凉该要多盖一层衾被才是,也不知有没有累着委屈着,想着想着就失了胃口。这羊羹原本就是想熬给少爷吃的,杨家少爷从小脾胃虚寒,却又挑嘴爱吃凉菜,经常饭还没吃完就捧着肚子喊疼,把周围服侍的人都吓得够呛,燕青只好经常给他多炖一些性温的食材,哄着小少爷尽可能地多吃一些。这长年累月地仔细照料下来,杨家少爷的胃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若经常不按时用膳,便还会疼上一阵子,所以监督他按时用膳成了燕青最头疼的事情,要是菜肴不合口味或者是伺候的下人不机灵,燕青只能自己去作膳再亲手端过去给他。
“哎,怎么能不担心呢……”燕青低声一叹。
作者有话要说:JJ抽得太厉害,窝更新迟了QAQ
接受各种鞭挞!
PS:BW的妹纸都冒一下头嘛〒▽〒
☆、第 18 章
杨书廷跟着老爷子去徽州府梁县谈粮,对方是县里的一方富商,营的是杂粮生意,此次要运一批杂粮到燕京做买卖,因为走陆路不方便所以要借由水路上京,在徽州府里走水路,当然是要找杨家漕帮当家帮忙。杨书廷跟着老爷子去到对方家宅中磋谈,这是他第一次看就自己爹如何与别人谈生意,面上沉静心里却很有一番感慨,两个人推杯换盏间相互打探,一方要把价压低,一方要把价提高,他在一旁用心听着,在心里自个儿琢磨掂量。
待两人谈妥,老爷子领着自家儿子走去对方家宅,就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老爷子看一眼他,笑着问,“琢磨出什么来了?”
杨书廷有些疑惑,“爹,对方出的价钱是不是,高了些?”
老爷子哦了一声,“高了?”
杨书廷想了想,点头,“是高了。爹从前也同我说过走水路的不同价钱,按理来说对方要托的是杂粮,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量也不是特别大,他提的价钱相比来说便高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老爷子赞赏地一笑,“廷儿,一般商贾人家若是托物走陆路都会找镖局,镖局出镖分明镖和暗镖,你知道为什么吗?”
“走明镖惹眼,暗镖则比较隐秘,如果有人托的是贵重的东西,一般走明暗两镖,这样即使有心人要劫镖,暗镖也能安全送达,”杨书廷有些恍然,“所以,爹这次漕船运的东西只是用来吸引别人注意的幌子了?”
“嗯,梁县汪家虽然明面上做的杂粮买卖,实际上和朝廷官员有勾结,搞的是名器倒卖。这次借着水路运粮上京只不过做做样子,大概陆路托了镖局走一趟,但水路毕竟比陆路打眼,他借着杨家漕帮掩护罢了。他出的价钱高,是为了让我们做得显眼点,这事儿旁人看不出什么,但看在有心人眼里是怎么个意思,那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老爷子道。
“那爹什么时候出船?”杨书廷有些跃跃欲试,“让我跟着去一趟吧,我也很久没去京城看看了。”
老爷子大手一挥,“行,半个月后出船,你跟着去学学东西吧,反正有严淮和秦绅跟着,出不了岔子。”
两人回到漕庄时,正好碰见从外头回来的严淮,严淮看起来很年轻,年约二十一二,不说不笑时显得五官十分严肃,乌黑凛直的眉,清亮狭长的眼,嘴唇习惯性抿成一条直线,看人的时候目光深刻,仿佛能劈开外表直视内心。他一身端整的藏青深衣,乌发垂腰,只用一根白带系一束在身后,装束神态仿佛前朝旧人,杨书廷看得惊奇,老爷子却只是叮嘱了他一句
,“那孩子很有些本事,你跟着他好好学东西。”
杨书廷摸摸鼻子,“爹,他看起来好像公堂上的黑面神。”
老爷子一听,乐了,“人家那是一身正气。”
杨家少爷耸耸肩,瞥了严淮一眼,刚好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脸,眼角眉梢都是一股冽气,忍不住暗自一抖,啧,真不好惹。
跟着众人在漕庄里待了几日,杨书廷把众人每日要干的活儿几乎都摸了个清楚,雇佣散工、粮袋搬运、明细登记、账簿核对、漕船护理等等,他每日在漕庄与码头间来回跑,偶尔上漕船看帮众如何操作船只,闲着的时候也和散工一块儿扛粮袋。起先一些帮众见是杨家少爷,以为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不过是来码头溜溜弯儿,所以明面上做得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是有些瞧不过眼的,但是杨书廷什么杂活儿都干,一边儿干活一边儿注意着学东西,一段时间下来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见他年轻有力气,干起活来又利索,态度也不像一般纨绔子弟那般骄横,所以都愿意教他学些东西。
“小少爷什么都愿意学,这是好事。”秦绅道。
老爷子眯着眼看自家儿子扛着粮袋上漕船,“他还小,必须跟着大家学东西攒经验,水道生意要做好不容易,以后还得你和严淮在旁边帮着他。”
“帮主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小少爷的,小少爷人聪明又学得快,再磨练多几年就差不多了。”秦绅朗笑。
严淮一如既往的寡言,神色严肃,“严某定不负帮主所托。”
因为再过几日便要出船,老爷子让杨书廷回去家中休息几天,也方便收拾一下包袱。杨书廷回到家中,刚好碰见出门采买食材的燕青,他二话不说立刻跟上去,“燕青,你想我不想?”
燕青哭笑不得,“少爷回来了?”
杨书廷不满地哼哼,“你还巴不得我不回来么。”
“说什么傻话。”燕青看他一眼,“正好你今日回来,我买只土鸡回去做卤鸡给你尝尝。”
“若是燕青开食肆当厨子,定然是徽州府第一厨。”杨书廷笑眯眯道。
燕青眨眨眼,“若是开食肆当厨子,那肯定忙得没时间为你做吃的了。”
杨家少爷泄气,“那还是不要了。”
燕青忍笑。
燕青挑回了一只肥母鸡,割了脖子放干净血后用烧热的水一浇,然后快速除了毛,把内脏掏干净,抓着鸡爪子反拗进腹腔中,再往肚内塞葱段、茵香、火腿粒与生姜粒,用料酒腌渍鸡全身。然后取秋油一小杯入锅,先滚一枝香,加
水一斤,脂油二两,把鸡放入一起同烧,待鸡熟后,取出脂油。最后收浓卤为一碗的量后,把鸡取出,小心剔除筋骨,把皮肉用薄刀片之,佐原卤可食。
杨家少爷吃得满嘴流油,忙得昏天暗地,燕青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慢些慢些!少爷,小心噎着。”
话音刚落,杨家少爷一阵猛咳,抬起咳得水汪汪的眸子瞪着燕青,“都是你跟我说话,害我噎到了!”
“呃……少爷,喝口汤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v=
☆、第 19 章
“小姐,小心指头。”烟儿刚拨了拨烛芯,回头便见周卿卿捻着绣花针的手指一顿,她连忙凑过去一看,几滴殷红的血珠自周卿卿纤白的指头沁出,“哎呀小姐别动,我替你包扎起来。”
周卿卿放下手中的活计,摇了摇头道,“烟儿,不用了,只是被针扎了一下罢了。”她苦笑着含住受伤的指尖。
烟儿眼圈微红,“小姐,你何苦要替姑爷绣香囊,姑爷他、他……”那委屈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哭起来。毕竟身在杨宅,姑爷与自家小姐几乎不曾有相处之时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心里头替自家小姐委屈,她想不通,自家小姐貌美人善,为何偏偏不能讨得姑爷喜欢呢?
周卿卿叹了一口气,她把烟儿拉近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手,“烟儿,我知道你心里替我难过,毕竟我们打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只是那是我的夫君,新妇应淑娴,怀忧君远行,我既为人妇,又怎能不以夫为纲?况且过两日他便要北上入京,我缝的小小香囊只是一份心意,保平安,远忧患。”
烟儿含泪点点头,“那小姐你绣吧,我在一旁陪着。”
周卿卿笑嗔一句傻丫头,然后又捻起那枚绣花针,一针一线在那素色香囊外绣牡丹,针脚细密,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低语。
另一处房间内,烛火摇曳,有低低交谈声响起。
“这是我的床……”
“不,是我的。”
“好吧。”
过了一会儿。
“这是我的长榻……”
“我就是要睡这里。”
“好吧。”
又过了一会儿。
“……少爷,你就不能自己睡么?”
“为什么?”
“因为你这样我睡不着。”
“可是如果不这样我睡不着。”
“……”
“你不说话是同意了吗?”
“……”
“哎,燕青,燕青!你要去哪里?”
“既然床是你的,长榻也是你的,那我换一间房好了。”
“……”
杨家少爷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胡乱穿着中衣坐在长榻上,一只手紧紧拽着另一个人的手腕,“燕青,跟我躺一块儿有那么难受吗?”
燕青甩了甩手腕,发现根本就甩不开束缚,他有些头疼地看着耍赖的某人,“少爷,这不是难不难受的问题,该和你躺一块儿的是你的娘子。”
杨家少爷皱着眉头,声音里很有些沮丧的意味,“我不喜欢,燕青,我不喜欢那样。”
燕青按了
按突突直跳的额角,他返身坐回杨书廷的身旁,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很温和,“少爷,你已经十七了,再过几年便到了及冠之年,你即将成人,要遵循礼仪制度,要以道德修养去规范言行举止,你不再是年幼不晓事的孩童。若你入仕,为臣子当以君王为纲,若你行商,需谨记公平守信,不管何时何地,你都需要学会承担和肩负。有些东西你不喜欢,可你必须这样做,不得不这样。”
杨书廷目光灼灼,他神色有些隐忍,眉眼中似有一丝愠色,他握住燕青薄薄的一片肩,声音低沉,“我只问你,燕青,你当真这般想?”
燕青毫不犹豫地与他对视,“是。”
杨书廷手中使劲,“燕青,你撒谎!”他眯起眼眸盯牢面前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青年,他自他六岁起就陪伴在他身侧,悉心照料,无微不至,对他的喜好厌恶了如指掌,他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了解他的人出来了,“我只要你一句,这是你的真心话?”
燕青重复,“是。”
杨书廷心里蓦然一片怒气,他恨恨捏着他的肩膀,咬着牙,一字一顿,“燕青,你很好,很好!”
燕青被他捏得吃痛,眉心微微蹙起,抿紧了嘴唇看着他,散乱的长发拢在身前,神态却仿佛当年那个拿着经书,要他一句一句背出来的伴读少年,眼神温和却一丝不苟,如果发现他背错了就要抄十遍。杨书廷看着他镇静严肃的面容,满腔怒气渐渐化作难过,他还当他是那个顽皮淘气的孩童,他还当他是需要仔细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