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
“不管他们怎么卑鄙,我们得守信。”他郑重地说:“我们理直气壮,扬名立万期
间,信义为先,他们可以不仁,我们不可以不义。他们情急乱了章法,我们不能乱。记
住,明天放出卓勇和小羽受伤,近期起不了床的消息,咱们七个人,已经有四个人不能
拚搏了。”
“公子爷!那……那岂不是……”
“让那些混帐东西宽心。”
“却对我们不利……”
“照我的话做,甘锋。”他冷冷一笑:“他们高兴不了多久的,就让他们死前过一
段快乐日子吧!”
城东南的画锦坊安阳酒肆,是一处真正的酒徒品酒小店,不卖大鱼大肉。店堂左侧
是花木扶疏的杂院,建有古朴的亭台作为酒客小饮的聚会所,不论贤与不肖,皆可邀三
五知己,在这里小饮拋却烦恼,甚至喝些俚调下两盘棋,算是真正消闲的地方。
申牌初,炎阳正烈,在安阳酒肆的雅院喝两杯,还真是写意的事。
一座小亭中,千幻剑父女、六合潜龙、金笔秀士、另两位千幻剑的朋友,六个人一
面小饮,一面闲聊。
司空碧玉今天穿了男装,一个穿了碧衫的少年公子,显得极为出色,真可以让大闺
女们芳心紊乱。
小亭设了两副座头,便于朋友多的人聚会,酒肆的主人设想得十分周到,由于四周
有花木映掩,最近的另一处食座是一处花棚,远在五六丈外,因此酒客们可以携眷光顾,
不必顾虑不规矩的酒客前来打扰。
三位男女沿花径踏入小亭,无法拦阻闯入者的店伙,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恳求他
们不要乱闯,当然毫无效果,三男女根本不加理会。
男的是二堡主神剑劳修武。另一位是离魂门的外堂总管罗七,真正的名号是谜,离
魂门的人对外从不亮身份名号。女的是冲霄凤霍窈娘,掌里乾坤的妻子,江湖朋友又爱
又怕的美丽母大虫。
认识六合潜龙本来面目的人并不多,显然他们是冲千幻剑和金笔秀士而来。千幻剑
的声望比浊世威麟高,金笔秀士也是名号响亮的侠义道新秀。
“司空大侠雅兴不浅。”劳二堡主皮笑肉不笑抱拳打招呼:“大热天在此地小饮,
确也是赏心乐事。”
三人占了另一某,气氛倒还友好。
“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千幻剑笑笑:“从洛阳过河,就碰上贵堡大显神威轰动江
湖,在下到处看看,确也忙了一顿时日,抽暇与朋友小聚散散心,人总不能整天紧张度
日,是不是?”
“司空大侠忙着替敖老弟管闲事吧?敖老弟在真定曾露侠踪,从孟津过了河又折回
来,一直就跟在敝堡的人后面公然亮像,不会是为了看热闹吧?”
“在下的确是有意看热闹。”金笔秀士笑吟吟地说:“在真定,在下与逍遥公子有
些小误会,曾经交手拚搏,在下技不如人,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在下用不着羞愧,武功
不如人并不是可耻的事。司空大侠无意管闲事,也管不了威麟堡的闲事,只是一时好奇,
坐山观虎斗,看今日江湖道,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劳二堡主反对吗?”
“呵呵!在下无权反对。只是,逍遥公子失败已成定局,诸位恐怕没有什么好看的
了,该不会抬出武林道义,干涉这件事吧?”
“呵呵!真的呀?”千幻剑大笑:“只怕未必,劳二堡主未免太乐观了吧?在下不
会出面干涉你们黑道之争,逍遥公子也不会不识时务找任何人投诉,迄今为止,他一直
就拒绝与在下见面呢。劳二堡主认为他失败……”
“他还有三个人,就算每个人有三头六臂,也只有十八条胳膊。加上几个见不得人,
在一旁偷偷摸摸打滥仗的宵小,也成不了气候。司空大侠,去劝劝他吧!”
“劝什么呀?”
“劝他认了吧!赶快逃走,还来得及。”
“老天爷!你们居然还没看出危机,好可怜。”金笔秀士摇头苦笑。
“你说什么?”劳二堡主摆出前辈嘴脸,不悦地问。
“逍遥公子一直就与你们保持半日脚程,你们却不知道他的用意。他如果想动手,
早就在途中了断啦!还用等你们与实力强大的朋友联手?阁下,他已经准备澈底铲除你
威麟堡在江湖的所有势力,包括所有的亲朋好友,你们却在即将毁灭前庆贺,岂不可
怜?”
“胡说八道!”
“呵呵!但愿在下真是胡说八道,就可以少死许多人。天下第一堡毁灭,逍遥公子
就可以取代浊世威麟的江湖地位了,这种机会,一个武功盖世的人花十年岁月,也不见
得能等得到呢!呵呵!劳二堡主不会是来请司空大侠出面,促请逍遥公子得饶人处且饶
人,放弃毁灭威麟堡的念头吧?”
“来不及了,小子,你知道逍遥公子不会听咱们这些白道侠义人士的话,司空老弟
前去劝说,保证会碰一鼻子灰。”六合潜龙大声说:“事到如今,如果你小子是逍遥公
子,你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吗?”
“我……可能不会。”金笔秀士说:“名利二字,真正看得开的人又有几个呀!你
老人家不会把小侄看成圣贤吧?小侄像一块圣贤的料吗?”
“任何圣贤,也阻止不了这次江湖大杀劫。”司空碧玉接口:“也许有一个人,能
减少一些血腥。”
“谁?”千幻剑问。
“小孤。”
“小孤?那位小侍女?”
“不错,但她不是侍女。逍遥公子很爱护她,她是孤云别墅申若天的女儿,她是唯
一能影响逍遥公子情绪的人,但她不会帮助曾经迫害她的人。看来,这场左右江湖大势
的杀劫,已经无法挽救了,威麟堡不但已注定毁灭的噩运,离魂门五十年的根基也将被
澈底拔除。”
“可叹。”六合潜龙摇头苦笑:“劳二堡主,还有一天……不,大半天时光,明日
午时之前,诸位也许来得及自救,先送还车马金银,双方平心静气坐下来谈,善后问题
是可以解决的,不然……”
“不要分心在咱们这些人身上打主意。”千幻剑接着说:“老实说,要咱们出面劝
逍遥公子罢手,在下自问还不够份量呢!”
几个人一弹一唱,劳二堡主三个人尽管认为是胡说八道,心中不无疑问,至少逍遥
公子迄今仍然态度强硬是事实,谁敢说此中没有阴谋?
劳二堡主向同伴一打眼色,匆匆走了。
“看来,威麟堡是落在复仇之神手中了。”千幻剑叹息着说:“命中注定了的,任
何人也无法挽回劫运。逍遥公子挖下了陷阱,他们是非往里跳不可了。”
“爹,他们的确太过份了,是不是?”司空碧玉恨恨地说。
“以一个黑道枭雄来说,还不算过份呢!还有人做得更毒更绝。丫头,孙中官那笔
宝石奇珍,逍遥公子真没弄到手?”
“那是不可能的,血腥残杀展开,女儿曾目击经过,那时他已被范梅影用空灵香迷
倒了。劫宝人为数众多,纷纷抢夺一哄而散,他那有机会沾手?”
“裴老哥,阎知县的珍宝……”
“那晚出事时,逍遥公子的确在城里。”六合潜龙苦笑:“要不,我和敖小友恐怕
活不到现在,至于尔后威麟堡的人,在宁晋攻击二君一王,逍遥公子是否在暗中参予,
我就无法估料了,他不在宁晋也是事实。这位公子的所行所事,可说宛若神龙神鬼难测,
似乎每一步皆经过周密的计划,配合得天衣无缝。我敢说,即使我们不曾替他劝阻那些
想帮助威麟堡的黑白道群雄,他也应付得了,而冒失地参予的人,也注定了从江湖除名
的厄运。”
“你对他好象有点恐惧呢。”
“何止恐惧?简直是心胆俱寒呢。”六合潜龙说:“我和鬼手龙老哥和他同坐在一
起,就在金声离魂鼓的无声音波,碎杯的剎那间,他就像鬼一样在咱们眼前消失了。我
和鬼手龙谈过,都承认如果他要我们的老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他真有……”
“老朋友,你最好是相信。”六合潜龙说:“威麟堡的人毁灭已成定局,我耽心的
是,他取代浊世威麟成为威加江湖的大豪之后,会不会也像所有的枭雄一样倒行逆施?
权势膨胀至某程度,倒行逆施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加,日后,必定与咱们侠义道有了利害
冲突。老天!那一天会来的,你我将无可避免地卷入更狂的暴风雨中心,他将顺理成章
地替咱们一一除名,你我的日子难过得很呢!”
“你说得我也感到心惊肉跳了。”千幻剑打一冷战:“看了阴差的可怖形状,与五
女魃的惊世魔像,我直觉地感到,只有菩萨和神仙,才能杀死阴差和女魃。他如果真有
那么一天……”
“会有的,老朋友。”六合潜龙悚然地说:“这一天而且会来得很快。”
“难道……难道真无法挽回烈火焚天的江湖劫难吗?”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像碧玉丫头所说,只有小孤姑娘可以影响他的情绪,而小孤能深明大义,能
规劝他做英雄而不做枭雄。但小孤如果真是孤云别墅主人申若天的女儿,不匡佐他做枭
雄已经不错了,申若天本来就是一个枭雄。”
“女儿去找小孤谈谈。”司空碧玉说:“我和她还谈得来,相信她不希望逍遥公子
步她父亲的后尘。”
“我陪你去,相机劝劝逍遥公子。”金笔秀士说。
“也好,尽人事听天命。”千幻剑无可奈何地说:“走一步算一步,走总比不走
好。”
不久,三个人出现在客院的院门外。
院子那一端,甘锋站在院厅的阶上。
三个人,领头的是离魂门外堂总管罗七。另一个是外堂重要执事武清泉,与及领逍
遥公子至魔域幻境的女人。
上次女人领逍遥公子深入幻境,再由武清泉领入直至厅外。
“离魂门罗七,求见逍遥公子。”罗七站在院门外高叫,不敢乱闯。
“来,悉从容便,但是否能去,概不保证。”甘锋冷冷地说。
“甘兄,此非待客之道。”
“你们不配称客。”
“在下抱有和平诚意而来,冲江湖道义,在下要求贵方以客相待。”
“家公子是贵门主请去作客的,结果如何?”
“彼一时,此一时,甘兄……”
“明日午正,家公子彼时再与诸位再见;此时,你们不要来。”甘锋毫不让步:
“非来不可的话,生死存亡自己负责。我对你们这些不像人样的杂种恨透了,恨不得见
一个牢一个,绝不含糊。”
罗七强忍怒火,与两同伴低声商量片刻,然后昂然举步踏入院子,直向院厅接近。
“甘兄,请代为通报。”罗七行礼含笑说:“离魂门罗七,求见贵公子。”
“你们稍候。”甘锋真像个大户人家的门子,摆足门子派头。
片刻,甘锋重新出现。
“进来。”甘锋冷冷地说。
门子对付身份名望低的人,就是这副嘴脸。
“谢啦!”罗七仍然摆出笑脸,但心中恨得要死。
三人踏入院厅,里面堂口出来了逍遥公子。
“有两位老相好,不是生客。”逍遥公子笑容可掬:“三位请坐。呵呵!诸位敢来,
在下确是大感意外,也莫测高深,斗心计机谋,我逍遥公子确是自叹不如。”
“乔公子,在下确是怀有万分诚意求见的。”罗七邪邪的笑容倒也能表示出诚意:
“为了双方的利益,与及避免同类相残,罗英不得不来,与敢不敢无关。”
“好啊!行家口吻,想必中听,尤其是有关利益的事,乔某愿闻高论。”
“敝门主上次多有得罪,只是情势不由人,事非得已,请公子海涵。”
“小意思,情势不由人,贵门主不算错,连古代的空前绝后大英雄楚霸王,也会摆
鸿门宴请刘邦,只怪在下年轻识浅,不该逞英雄讲道义送上门去找死。”
“敝门主知道不对。”
“他还够风度嘛!”
“敝门主的意思,是璧还公子的车马金银,那是范堡主送的,事先敝门主并不知道
来路。然后打发威麟堡的人离开敝山门,离魂门脱身事外,与公子不伤和气,公子与范
堡主的是非,敝门不再过问。”
“贵门主这种举措,未免太不上道吧?”逍遥公子不笑了,语气中有明显的责难。
“公子怎认为敝门主不上道?这该是两全其美,对双方都有利的举措,避免不必要
流血的好办法。”
“这办法一点也不好。”逍遥公子冷笑:“车马金银是范堡主抢走的,为何要由贵
门璧还?在下该找范堡主算账呢,抑或该找贵门主?这一转手,就表示贵门主包揽了这
桩是非,在下接受了,也就表示贵门主已经原物奉还,在下既不能再找范堡主,也不能
再找贵门主了,这算什么?在下的十余万两银票向谁要?救灾的廿万两银子向谁要?阎
知县那笔珍宝向谁要?你说吧!”
“乔公子,不要这样逼人。”罗七沉不住气了。
“奇怪,你们都在逼我,你阁下怎么反咬一口,说我逼人?”
“在下是怀有诚意……”
“你说我没有诚意?”
“大家让一步,天下可以去得……”
“你去地狱好了。”逍遥公子拂袖而起:“天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