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不了僧突然重重地摔倒在三丈外,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难起。
是被美妇从他的背部上空,虚吐出一记劈空掌击中了背心,阴柔可怖的神奇掌劲,
在丈外便可伤人,不了僧的护体禅功,竟然禁不起虚空一击,相差太远了。
同一时间,美妇的左手也向侧方三丈外的无亏散人悄然轻拂,在裙袂飘扬中,翩然
落地。
“呃……”无亏散人闷声叫,向下一挫,想举步却力不从心,摇摇晃晃倒下了。
一枚头重尾轻,不需定向穗的三寸怪针,出现在老道的右肋下,是毒针。
“你们,逃不逃?”美妇向中年夫妇一指,盛气凌人。
中年夫妇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拔剑出鞘。
“我无情剑也曾纵横天下将近半甲子,活了五十余岁,死了也不算短命,宁可轰轰
烈烈死,决不苟且偷生耻辱地活。”中年人庄严地举剑:“老伴,我将以毕生精力行决
死一击,掩护你脱身,准备了。”
“老伴,何必呢?”中年妇人冷然一笑,语气毫不激动:“廿年夫妻,毕竟不是同
林鸟。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何足挂齿?就算死了,黄泉路上也多个老伴,是不是?
我们上吧!”
“这……好吧!你我夫妻双剑合壁,未必就稳输不赢,大有可为……嗯……”
砰一声响,无情剑直挺挺倒下了。
中年妇人身形一晃,剑尖手堕地:也倒下了。
美妇冷哼一声,莲步轻移上前,拾起无情剑的剑,凤目中杀机怒涌,一剑下落,点
向无情剑的背心。
水湖绿的身影一闪即至,快得几乎无形无影,到了美妇身后方陡然显现。
“去你的!”叱声震耳欲聋,啪一声怪响传出。
美妇的脑颅穴挨了一指头,立即昏迷,同时丰满的臀部挨了一掌,人向前急飞,摔
倒在丈外寂然不动了。
“快把人带走,走慢了杀无赦。”公子爷向两个惊呆了的侍女警告:“我真该杀掉
你们,带了人快滚!”
天底下,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朝庭这一期所发的邸报中,有关吏部的消息共有十二项,其中一项并不引人注意,
那是官吏们升迁调免的部令。当然,这也是今上万历皇帝的圣旨。
消息很简单;在天牢待罪的三个无用知县,同时勒令致仕,永不叙用。
这是说,这三个无用的知县必须立即滚蛋,滚回本籍永不叙用了。永不叙用是不许
在京都逗留的,不可能再找机会送贿赂、通关节,走后门活动起复了。
这几年来,万历皇帝老爷吃错了药,认为天下的大官小官都是饭桶,都不会替皇帝
赚钱,要来何用?
因此,所有的官,不论大官小官,免了职就不再补派,就让缺空在那儿。天下各地
目下有百余名知府由同知代理,有三、四百名知县由县丞暂代。
朝堂中,内阁大学士缺了一半,六部少了两位尚书,文武百官少了一半,快到了庙
堂一空地步。
赶走了三个知县,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
妙的是三个知县的姓,音同字不同。
山东博平县的知县阎忠;湖广应山县的知县颜耿文;山西介休县的知县严秉廉。
阎知县是有名的贪官;颜知县是有名的青天;严知县是有名的酷吏。当然,这仅限
于在该县地方有名,其它州县的人,谁知道他们是老几?
妙就妙在这里,好的坏的一起赶,却不再追究他们到底所犯的罪,是不是该一赶了
之?
三个知县在逗留期限满时,乘乘带了家小行李,挟了所有的宦囊,出京返回故里。
他们的本籍都在南方,往南必须走运河或者走南北大官道。
他们走的是大官道,巧的是在同一天启程。
车马轿出了都门的第一步,就掀起了无穷风波。
真定府,大官道最重要的枢纽,也是附近千里内最大的城,紧扼着太行山的出入重
镇。
城愈大,是非愈多,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东门隆兴寺(大佛寺-有铜佛高七丈三尺)至三皇庙的横街上,就是本城最令捕快
们头疼的是非埸,各种行业的店铺都有,什么骯脏勾当都有地方办理。
这里,有流氓、骗棍、地老鼠、地头蛇、过江的强龙,娼寮的王八鸨婆,再加上真
定卫与神武右卫的两卫军爷军户余丁参予,要多糟就有多糟。
五福客栈,在横街算是金字招牌的第一流客店,仅店伙就有七八十名,规模之大可
想而知。
东主五路财神荆若天,不但号称真定之霸,在江湖道上,也是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
住进五福客栈的旅客,几乎可以说保了平安险,金银财物打了保票,万无一失,谁要是
想骚扰该店的旅客,真得先多吃几个老虎胆豹子心才行,说不定将是一埸灾祸。
午后不久,居然有旅客落店。
店门停车驻马的广埸够宽阔,东主恰好闲得无聊,背着手站在门外看街景。五路财
神本来是个大忙人,今天却显得无所事事。
一辆颇为华丽的双头轻车,四匹健马上四位骑士很岔眼,其中有一个大孩子,一个
少女。那位赶车的雄壮车夫,赶车的技术好得不能再好了。
车相当沉重,仅坐了一个旅客。从敞开的车窗,就可以看清这位旅客是个英俊的年
轻公子爷,尽管月白色的绸长衫沾满了尘埃,头上的发结与脸膛,也有一层尘土,但风
华与气度依然出众超群。
但当车停妥,少女骑士下马上前打开车门,公子爷下车的一剎那,五路财神脸色一
变。
“小心伺侯他们。”他抓住一个匆匆迎出招呼旅客的店伙低声交代。
“东主,他们是……”店伙忍不住追问。
“别管,记住小心就是。”他不多解释,目光落在另一批投店的旅客身上。
两人两骑,带了长程马包,骑士牛高马大,像貌狰狞带有杀人家伙。
公子爷六个人进店去了,由那位健壮的骑士与美丽的少妇办理住店手续。
五路财神到了两位高大骑士身旁,一名店伙刚接过绳。
“小七,不要替这两位老兄安顿坐骑。”五路财神向店伙吩咐:“他们不住店。”
店伙一愣。两骑士冒火了。
“你说什么?混蛋!”那位满嘴乱胡子大汉怒吼:“你替太爷出主意?”
“两位是山里面的?”五路财神修养不错,不因挨骂混蛋而生气,信手往西一指。
西面,是太行山;山里面的,指强盗。最近几年,由于天下各地税赋增加三四倍,
山里的强盗则人数增加了五六倍;几乎天下各地的强盗都普遍增加了八九倍,似乎做强
盗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活下去最重要。
“你……”大汉脸色一变。
“两位是跟着他们来的?”五路财神指指轻车:“大概从娘子关就盯上了,对不
对?”
“阁下有何高见?”大汉口气转硬。
“赶快转回去。”五路财神直截了当挥手赶人。
“什么?”
“你们幸而没在半途动手,已经多活了三天。”
“你说……”
“那是名震江湖,亦侠亦魔的逍遥公子乔冠华。他不找你已经是大吉大利,你还想
打他车中金银珍宝的主意?回去吧!快走,以后招子放亮些。”
两大汉古铜色的脸膛,变成黑色的了,一言不发抢过店伙的缰绳,急急飞身上马,
临行向店门眺望一眼。
公子爷正站在门口,英俊的面庞有和蔼的笑意,一双晶亮的星目,正盯着两人微笑。
喀勒勒蹄声急骤,两个强盗策马如飞而遁。
五路财神在街上走了一圈,甚至远走北关南关,傍晚返店时,查了一查旅客流水簿,
他的眉头皱得几乎连在一起了。他是本地的地头龙,消息灵通所以烦恼。
心跳似乎加快了一倍,因为他感到紧张,感到忧虑不安,平空生出大祸临头的感觉
在心头。
城内城外,客店中与及可以暂住的地方,来了许多七七八八形形色色的人。
真定城真是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北至京师,南下河南,东出山东,西有至山西的
唯一大道。
他发现逍遥公子是唯一从山西来的人,其它绝大部分神秘人物,是从京师下来的,
少数则从南边来。
似乎,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在近期动身离境的打算。
除了逍遥公子之外,他店里陆续住进一些人,一些令人耽心的神秘人物。
店里共有五座食厅,供应不在房内用膳的旅客进膳。另设有一座酒楼,供旅客与及
本城的人宴客聚会。
他真不希望店中出事,有些人他是无可奈何的,以他的江湖地位和声望,吃得住一
些二流人物,但像逍遥公子这种超等的神秘怪杰,他的份量太轻了。
他并不怕逍遥公子,这位神秘怪杰不是不讲理的凶神恶煞,两年前逍遥公子就曾经
住过他的店,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而那时,正是逍遥公子出道已经将近一年,声威如日中天,遨游天下各地,所经处
风跟雨随,把那些声威远播的成名人物,整得灰头土脸。
这两年,似乎敢向逍遥公子挑衅的人,好象没有几个了,因此反而风平浪静,发生
事故的机会急剧减少,似乎江湖朋友已经不注意这位年纪轻轻,敢向任何人叫阵,半侠
半魔的神秘高手淡忘了。
所以,那两个太行山的独行盗,糊胡涂涂跟踪而来,要打轻车中的金银财宝主意,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当逍遥公子带了那位十二三岁的书僮,与及那位十四五岁的小美人胎子小侍女,出
现在酒楼上的雅座时,五路财神不由心中叫苦。
这位公子爷带有五个男女从人,包了一座客院,客院本身有食厅,应该在客院进食
的,竟然在大庭广众间出现,岂不意味着即将有事故发生吗?
楼上闹哄哄,酒香汗臭形成一种不调和的刺鼻怪味。天气本来就热,加上悬着的廿
余盏明亮大灯笼,虽则四面大窗全启,也赶不走厅内的热浪。
廿余副座头大半满座,生意不错。
逍遥公子换了一袭淡翠色的长衫,腰间悬了垂饰结和绣云雷图案精致荷包,轻摇折
扇迈着斯文步,真像一位学舍中大户人家的学子生员,带了侍女书僮上酒楼,人生得英
俊,穿得神气,难怪令人侧目。
几十个酒客的目光,全被吸引过来了。
店伙卑谦地领逍遥公子,在近北窗的一副座头入席。
小书僮像个小大人,向店伙吩咐准备些什么酒菜,显然对主人的爱好一清二楚,任
何事都不需主人烦心。
邻桌是五位粗胳膊大拳头的壮汉,有三个腰间带了颇为美观的匕首,一看便知是江
湖好汉。
五双怪眼一直就跟着逍遥公子转,看了逍遥公子就侍女手中喝茶的神气模样,大概
愈看愈不顺眼,眼神愈来愈不友好。
先是一个大汉哼了一声,再轻咳一声清了清嗓门。
然后另一个大汉啪一声放下酒杯,怪眼一翻。
“兄弟们,你看看这小怪物。”大汉怪笑着用手向逍遥公子一指:“像不像京都的
兔二爷?”
北方人喜欢骂人为兔崽子,兔二爷的意思是龙阳君。在京都,好男风的人真不少,
而且蔚成风气。
逍遥公子一抖折扇,合上了,淡淡一笑。
躲在账房后看风色的五路财神心中叫了一声苦,急得头上的汗多冒了一倍,心一急,
急步抢出。
但来不及了,是祸躲不过。
“小孤。”逍遥公子脸色毫不激动:“打掉他满口狗牙。”
“遵命。”小侍女放下茶杯微笑着应喏。
但见黛绿色的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五大汉的桌旁,香风入鼻,裙袂仍在飘扬。
“你过来。”侍女小孤向那位大汉点手叫,因为那位大汉中间隔了一个人。
隔在中间的大汉没长眼睛,醉眼一翻,巨手一伸,按向小孤微隆的美好酥胸,想先
开开心。
“哈哈!小丫头你要……呃……”
大汉是坐着的,轻薄的话说了一半,咽喉下便挨了一劈掌,几乎劈裂了气喉,仰面
便倒。
小孤一脚踏进,好快,近身了。
先前发话损人的大汉刚发现不对,刚看到同伴向外倒,刚挺身站起,雷霆打击已经
光临。
“劈啪劈啪啪……”一连串耳光暴响,十记正反阴阳耳光似乎在同一剎那及颊。
“哎……”大汉只叫了半声,昏厥了。
小孤揪住大汉领口的左手不松开,右手抓起一双木箸,粗鲁地撬开大汉血淋淋的大
嘴,察看牙齿是不是全掉了,脸上绽放着还带着稚气的顽皮微笑。
另三名大汉惊得一蹦而起,两个有匕首的大汉迅快地拔出匕首。
全楼的食客,惊骇地张口结舌,几乎全都不相信一个娇小的美丽小侍女,能在眨眼
间击倒了两个粗壮如熊的大汉。
五路财神总算赶到了,满头大汗拦住了三大汉。
“住手!你们想找死?”五路财神厉声大喝:“你们的脏口没遮拦,天胆在逍遥公
子面前撒野,你们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了,知道吗?”
小孤将已昏厥了的大汉信手推倒,大概已经检查出大汉的牙齿全掉了,亮晶晶明眸,
投注在一名大汉已经拔出的匕首上。
“给我,匕首。”她晶莹的小手向大汉一伸。
三大汉可能听说过逍遥公子的名号,黑褐色的脸膛突然冷灰,醉眼中出现惊怖的光
芒,开始发抖。
“公子爷,请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