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张皇不定地踹门进来,不待雷痕发难给他递过来一粒药丸。
雷痕看见他的手在抖。
“吃了,趁乱赶紧走!”
“什么意思?”雷痕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拿不准这人还是不是自己人,非常警惕地盯着他。
年轻人被他盯得背脊发凉,退了几步拉开点安全距离,像被人刀架脖上一样小心翼翼,
“头儿,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念在我是救你来的就先别跟我这较劲了!趁着现在闹大乱子您赶紧走吧!再晚就走不成了!”
雷痕没空关心外面闹的什么乱,在他说的空当已经捏着药丸子自己咽下去了,不一会儿浑身的劲力被渐渐填满,一跃而起,动了动酸脖,扭了扭手腕子,突然一把勾住年轻人的脑袋压在怀里,脸上一片肃杀,
“小九,对不住我不要紧,你最好没做什么对不住雷家寨的事,否则,自觉一点给我滚得越远越好!”说完用力一推,
“告诉姓卫的,约定我还是会兑现的,但是我和他的事,没完!”
“头、头儿……”年轻人咳嗽着,伸出手来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他家老大已经窜没影儿了!
头儿!我已经没法跟他沟通了!
雷痕很顺利出了庄园,绕着院墙一寻发现匹马,马上食物和水该有的都齐全,他的长鞭就别在那儿,不禁暗夸小子机灵。
也许是人有了力量就自然变得豪迈无畏,过够了软手软脚的日子如今就算还断手断脚未真痊愈,依旧挡不住雷痕要长出口恶气。
卫儿凌,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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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落山庄。
管家老远就见一顶素蓝的轿子缓缓行来,惶惶然跑下台阶恭候。待轿子近了停在门口,轿夫还没有把轿子放下管家自觉急走几步上前,明知里面的看不到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二公子吉利,老爷在书房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轿子默默地随着管家微躬的身影绕到走客的红漆偏门进了庄子,嘎吱嘎吱的声音一直顺着小路入到山庄内院,一扇门前的走廊外才停下。
管家敲了房门后打开一边,便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头也未抬。
轿夫掀开轿帘,管家见一双绣着精致暗纹的白靴不紧不慢地踏出轿子,步伐闲适地迈进了书房。
门吱呀一声轻阖上,管家才由心而出的地松了口气,小心瞟一眼自行离了几步距离围住房门的四个轿夫,正巧和其中一个对上眼,心中一惊此人年纪轻轻双目视之生寒定非等闲,面上不动声色地转身退下。
二公子随手阖了门,就见那年近半百却依旧如老松伫立的柳庄主徐徐转过身来,脸上有抹之不去的倦意,直白点说是沧桑。
年轻公子摇开折扇,笑道:
“许久不见,柳庄主健朗如昔。”
柳雁飞一生自傲只服过一个人,有本事在遭受近似半个继承人的白仓叛变之后仍支撑残局屹立不倒可见他也确有自傲的本钱,即使低下头颅也要绷着根骨,不曲不折的男人。
这个男人垂着眉眼,缓慢地掠起衣摆屈膝一跪,如遭受不住冰冻狂风的老松裂了粗皮折了枝桠。
收惯了人磕拜的二公子摇扇的手生生顿住,却不去扶他,平声问道,
“你这是要做甚?”
柳雁飞听出其声沉下几分,明知触了龙鳞,仍持着赴死之心磕下一头:
“老夫斗胆!恳请公子恕小儿一命!”
这话听在耳里,字字掷之有如血溅,白玉雕琢的温润面庞渐渐浮起一层冰霜:
“柳庄主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啪一声收了折扇,
“站起来!你这番屈膝,在我眼里一文不值。”然后悠闲踱到椅边掠了衣摆坐下,一点不念那柳老爷尚跪在地。
柳雁飞跪着转向端坐的公子,情切道:
“老夫跟随公子多年,知公子不喜如此,然,当年老夫有负婉娘,另她万念俱灰携子离去,如今我儿、我儿……”柳雁飞有些激动,
“公子如何决断此事老夫绝无半点非议,只求……公子给老夫留些颜面在他日下了地府时,好去见婉娘……”说着又是一拜。似永远无畏撼不可动的男人说到下地府去见爱妻时竟音尾发颤语带哽噎。
“柳雁飞,你要挟我是么?”
柳雁飞一骇,却仍跪着不动,许久听得一声怒哼,上坐的那人又变回平淡的语调道,
“你那称霸一方的儿子,我现在暂且不想与你谈论,毕竟说什么还言之过早……”
柳雁飞一听一琢磨,松口气又皱起眉喜忧变换不定。
余光瞥见公子扫他一眼,揉了揉阵痛的额角,
“既然你没本事把那小狼崽驯服好了带回家,那要杀要刮还是要怎么自然就得交给我来处置的。”说罢也不管那仿佛瞬间重获新生的男人,烦躁地起身就走,
“那个人你先别动他听到么?等我的指示。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好生歇着。”
柳雁飞眉梢一跳,苦笑着磕了记响头。
“恭送公子!”
听着脚步声走远,半百的老人似将走了道生死门,颓然跪坐下去,抹了抹有些湿意的眼角,慢慢站起来打开房门,背光的身影哪里还有鼎足江湖一领群雄的凛然拔傲之气,俨然只是一老父而已。
轿夫担着轿子出了柳府,忽听拳头砸在木板上闷闷地发出砰一声,随后里面的人咬牙切齿恨恨地骂,
“居然给我来这么一出!”
静了好一会儿,又听他万般不情愿地令道,
“小文子啊,昨儿跟你说的事儿,暂且缓一缓吧!”
“是,主子。”冷漠的年轻人应道,话一转,问,
“老爷子说那件事了吗?”
另三人听得心中一跳,这个新来的胆儿太肥了!然后诚惶诚恐地竖起耳朵听。
“哼!我还以为他够乖觉断不会跟我提这事儿,没想到!终是舍不得那根独苗苗!”
“本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忧患让他们心生芥蒂。”
“可有可无?你好大的口气啊!”语气一转,
“不过,为了个雷痕失了我左膀右臂确实不划算……”
“主子英明。”
“哼!”
管家送走那尊大佛,赶忙回到书房,柳庄主已端坐在桌前处理公务。
“老爷。”
“小姐和夫人呢?”
“小姐又不肯吃东西了,吵着要见卫公子,夫人在小姐房里劝着呢!”
“哼!闹闹闹,做出那种事还好意思给我闹脾气!”柳雁飞冷着脸,
“告诉夫人,她不吃就别给她吃了,饿她三天!”
“是……。”
“他怎么样了?”柳雁飞语气温和许多,脸上却多了愁色。
“温书说他实在没办法,迷药用得一次比一次大还是不管用,再用多点得出事只能僵持着。有个下人送食的时候不小心被扯断了胳膊,所幸保住条小命。”
“唉……”柳庄主痛心摇首,
“邪三啊邪三,你真是作孽!”
“再有七天便是武林会了,老爷你看……?”
柳雁飞神色堪忧。
管家心下也跟着一紧,矛盾得很,于是斟酌一番问道,
“公子,怎么说的?”
“今儿我叫他为难了,”柳雁飞瞅他一眼疲惫的摆摆手,
“怕是以后也再说不上这事,公子是铁了心要把人救回来的。”
“可如今情势危机,本就人手不足,虽说要看着那人去送死谁都……可也好过让他这么痛苦下去吧?而且要是消息走漏了,指不定会有多少人得……唉!”
“公子又何尝不知道!罢罢罢……在这之前,还是得赶在武林会之前把雁痕找着带回来,我可不想先看着他去送死!”
“我现在就去安……”
“不用,我已经叫人去了你不用急,我另有事要问你。”柳雁飞盯着他,目如老兽。
管家心下一怵,接着了然苦笑,应了声是。
他瞒了主子这么多年,满腹愧疚与罪恶,对柳雁飞的愧疚,对婉娘母子的罪恶,近十年的日夜让他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如今既然少主的出现惹来主子怀疑了,那怎么也该是他解脱的时候了吧?
短短一念之间,在雁落山庄奉献了大半生的老管家已把日后各种境况打算了一遍,心里头空落落的,又是心酸又是凄苦,百味陈杂……
老管家从柳庄主书房出来的时候涕泪纵横。用袖子胡乱擦擦脸,揽住一路过而满脸诧异的小厮,道:
“帮我去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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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痕逃出去后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最初只想着要赶去雷家寨而已,于是上了官道一直朝着最近的分舵奔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拖着条破腿走哪儿都不太方便,这两天雷痕把那死娘们和死带镖的祖宗上下骂了个遍。
路过一处驿站,歇脚。
大概天都觉得欠雷痕的,好死不死让他遇见一伙人。
那些人初始没认出来稍作改装的雷痕,任谁看见一个其貌不扬的瘸腿庄家汉子进来都不会多加关注的,即使他骑着马,似是领头的年轻人也只是多扫了几眼他那条瘸腿而已。可要是这个其貌不扬的乡下男人突然改道朝你们走过来,甩出根和他平凡的相貌完全背道而驰的长鞭,蛇影似地招呼上来,你该不该吓一跳?
岂止是吓一跳,可怜的凤三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客人们吓得仓皇四避,那可是十多尺长的鞭子,使不好比刀剑还不长眼的!
“你先先先听我说!”凤三没头没脑结结巴巴地吼出一句,五个同伴里三个变了脸色,两个不明所以正要怒火中烧地冲上去却给三人苦兮兮地拦下了,没事没事,私事私事。两个人更加莫名其妙,他们几个什么场面没见过,如今见了个顶多壮实了点儿会使点儿鞭子的乡下人竟见鬼似地怕得要死偏又不敢反抗,挨打地挨着,看的看着,干着急!
“你听我、你听我说呀!”
凤三在喊,瘸腿男人使劲抡着鞭子粗着脖子怒吼:
“听你的狗屁!姓卫的来寨子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那么多机会你怎么不说!偏要等拆穿的时候才想着说些屁话,滚你娘的!吃里扒外的东西!亏我还把你当兄弟!这么瞒我算计我,出卖我!就凭你也想取我的脑袋,做梦!”
凤三急得不行,迫于那人的淫威又不敢再往远里跑,直在一个小小的四方楼里打转转。
旁人看着看着,这人光喊光跑不还手,怎么跟个被泼悍的媳妇抓奸在床追着砍的偷腥男人似的?而且迟迟不见血,于是围观的开始不当回事儿地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地乱猜。五个干着急的同伴当然也听到了,生气、窘迫、哭笑不得。
直到一鞭子尾撩破了凤三的裤子,在腿侧开了条老宽的破口露出白花花的肉来,四周更是发出一声高一声的哄笑。
雷痕和凤三齐齐顿住,四顾一圈不明所以,然后雷痕火了,
“笑屁笑!都闲死了是吧?我数十个数都给我散了该干啥干啥去,否则一个也别想走!”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就听那恶人开始喊:
“一!”
人们躁动起来。
“二!”
人们四处乱看,挪着脚找自己的东西。
“三!”
有人喊:
“快跑!要杀人了!”
于是炸了锅,纷纷逃命去也。老板小二加起来不到十个人,怎么都拦不过来,眼看着满屋的人饭钱都没付跑得七七八八,只剩稀稀拉拉几个带兵器走江湖的,无所谓地坐在位子上吃自己的,小本买卖的老板又是惧怕又是怨恨地瞪着祸主,盘算着怎么跟他们要钱。
雷痕随便勾了条凳子往桌边一坐,恶狠狠瞪住凤三。
怎么办,我好怕!
凤三哆嗦地坐过去,眼见拳头落下也不敢躲得太厉害,吃上两记擦边而过的老拳,然后揉着痛肉哼哼唧唧地小声解释:
“你要知道,啊,我一开始就、就是‘那边’的人!偶然与你结识,啊,我也不知道会、会变成这样!当初是谁硬要拉我入伙的,啊?我当初不是不、不不答应来着,你怎么说的?啊?好吧,就算你怀疑我是欲、欲擒故纵好了,再说了,我害过你啥没有?”
雷痕死死瞪着他。
“再再说了,告诉你行么?你那性子要么废了我要么逼我和那边断个干干净净。我没了有别人顶上,和那边一断你们就全得死!图什么?凭白让我左右为难。”见雷痕瞪着眼要插嘴,他手虚压一下,很有那么回事儿地沉声道,
“说实话,你要没劫那批货,这辈子都不会有你什么事儿!”
雷痕顿时就像吃了好几只臭虫一样说不出话来,凤三凉飕飕摇头道一句,
“唉,谁让你一看是‘那边的人’带的货就巴巴地去抢呢……抢不着还不行,听说你连最忌讳用的偷、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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