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公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世上,是否还有与欢喜长相相似之人?”
顾千里深思起这件事,妥协道,“江湖之事,我甚少参与,是否有相似之人我难以肯定,可我保证,你爹是个孤儿,世上并未任何亲人,而他与欢喜……”顿了下,“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么说,宋老爷不是将欢喜看成了我爹,那是谁?”黎辰疑惑顿生,这事他必须从宋老爷那查看一番。
半夜,一身夜行衣的黎辰翻身跃入守卫松懈的宋府,过了围墙,行同鬼魅翩然上空,落入一排漆黑屋檐之上。
小时候曾随着宋玉来过宋府,黎辰轻易摸索到书房的位置,迅速跃下屋檐,隐匿在书房附近。他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并无巡逻的下人,他大胆靠进书房,推开门扉,闪入屋内。
从身上摸出火折子,吹亮,点上书桌上的小灯,黎辰在书房中里里外外寻找了一遍,除了生意上一些相关书籍,并无其他可疑文件,吹灭灯火转出书房。
夜幕中的双眼深沉难辨,透着冷寒,敏锐的耳中传来脚步的嗒嗒声,有人!扬身跃上书房附近的大树,站在粗壮的枝干上,黎辰居高临下俯视底下情况。
一名中年男子左手挎篮,右手持灯,走到某角落,放下手中的灯笼,捧出篮中冥币,一点一点焚烧起来。
这不是宋老爷吗,他在祭拜谁呢。
黎辰静候树上,一会,底下飘来沧桑的低语,在夜深人静的空气中独显诡异。
“今日,我以为看到了你,才知道,我是多希望你还活着,看你舞剑的飒爽英姿,执墨的儒雅气质,下棋时的步步为营。只恨当年错时良机,未能寻得你儿,让你抱憾终身。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相信今日所见的那个孩子,依他的年纪,八成就是你儿子,若非这样,世上岂有长相如此相似之人。我会找出相关证据证明他是你儿子的,等他认祖归宗,我就可以放下这二十年的遗憾了。”
李叔说,爹与宋老爷仅有一面之缘,此刻他所祭拜之人应是关系密切的朋友,为何他单凭长相就认定了欢喜是他故友的儿子呢。师公亲口承认欢喜从黎家抱走,是我的弟弟,也是楚沐年的儿子,莫非其中曲折,还有什么事是他和师公都不知情的。
黎辰百感交集,唯今只能配合宋老爷找出他口中所说的证据,等结果出来再做定夺。
☆、38
清晨,顾千里与李叔离开了李家,欢喜则趴在饭桌上,满含幽怨的瞪着身侧吃饭的黎辰。
他慵懒的拿着筷子在饭碗中搅了几下,越想越有些气闷,今日起榻,发现早早起来的黎辰,双眼鳏鳏,萎靡不振,摆明一夜未宿,至于未宿原因,他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
他很失望,还有一种得不到信赖的难过。
自从上次黎辰跟他告白后,他们同进同出,彼此理应不该隐瞒心事,却不想,黎辰趁他熟睡,单独行动暗闯宋府。所去宋府查看的情况,也是遮遮掩掩不肯跟他透露半点,他大为伤心。
另一边,事关他们兄弟的关系,黎辰能瞒则瞒,不想加深了欢喜的误会。
有苦说不出的黎辰望着闹变扭的欢喜,无奈放下碗,端起欢喜面前被搅得更加稀薄的粥,哄小孩的语气道:“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要是觉得我熬得的粥实在难咽,屈就我一下也行,来,我喂你。”
欢喜俏脸一红,夺走黎辰手中的碗,喂人那么丢脸的事,黎辰做得出,他欢喜还受不起呢。
“这事,我自己去查。”黎辰不买账,没道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还要假手他人去查明。
黎辰从不认为欢喜会对此事置身事外,了然在胸,他不慌不忙道:“不出意外,会有宋府的人主动找你。”
“诶?”
“请问顾欢喜顾公子住于此地吗?”
欢喜眨了下双眼,邪门的搔了搔头,黎辰是否学会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他的话刚说完,外面就有人找上门了。
黎辰也没想到寻找证据的宋老爷行动如此神速,他与欢喜赶紧出门接待。
站在门外的是一名壮实的小厮,憨厚的脸上毕恭毕敬,他与欢喜打了声招呼就退到一边唤上自己的少爷,黎辰和欢喜这才注意到,门外一角还徘徊着一名红衣少年,纤细柳眉微蹙,绝世的容貌上笼罩一层雾气。
黎辰和欢喜皆做吃惊状,此次登门的竟然是准备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的宋玉。吃惊过后,黎辰他们做出友善态度,诚邀入室。
宋玉手持画卷冰寒着容颜步入客堂,眼帘之处是未收拾的饭桌,饭桌上两双同色筷子,一对鸳鸯碗,宛如新婚的小两口正在甜蜜用餐。他深吸一口气,劝慰自己不该去在意这些,却免不了鼻翼涌起的酸涩。
他也曾祈求过自己和相爱的人,守着温馨的小家,不求轰轰烈烈,只需平凡一生,过着像普通夫妻一样的生活,哪怕跌沛流离,贫寒终生,不羡神仙也同样快乐。只恨他的幸福线,不如别人来的长久。
“我们换个地方吧。”宋玉紧紧的攥紧手中的画,要不是父亲的交托,抵死也不会来此自找难堪。
对于黎辰有事隐瞒而显得小家子气的欢喜,宋玉的话无疑正中他怀。他想,宋玉纡尊降贵上门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告之,既然黎辰不肯透露在宋府看到的事,他也没必要让黎辰知道宋玉找他的缘由。
欢喜笑眯眯的引导宋玉走向内室,回头不忘挑衅的吩咐黎辰,“黎大哥,你在这好生照顾着宋公子的小厮,不可怠慢。”
黎辰汗了下,自鸣得意的欢喜哪里想到,黎辰可以预料到宋老爷派人过来,也可猜到宋玉来此的目的。
转移到狭小的睡房,有别于宋玉住惯的高床暖枕,欢喜窘迫的站在一边请他暂时坐于榻上。宋玉不挑剔,只是当他坐下时发现榻上有一件折叠整齐的白色衣服,看之眼熟,伸手碰触了下。
“这衣服因为银簪一事,沾上了红,怎么说都有些不吉利,我正打算拿它的尺寸重新帮黎大哥做一件新的。”避免宋玉触景生情,欢喜不着边际捧起榻上的衣服放置在其他不显眼的地方,呵呵的干笑几声。
恰巧相反,欢喜的话萦绕在宋玉的耳边,仿若嘲笑他感情的失败,空留余恨。心中卷起一股怨气,他一把扯住身下的被褥,想要摧毁什么来平息自己的不公,又想做些什么来填补自己的委屈。他带着颤抖的声音望着欢喜,强自镇定,“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眼熟。”
宋玉提到的第一次见面是黎辰自残时,欢喜的突然出现。宋玉说眼熟,大概是躲避采花盗之时他男伴女装见过一面。
欢喜谦虚道,“我就一张普通的大众脸,宋公子见过也不足为奇。”
“黎辰看上的人,又岂会普通。”这是一句很冲的话。
欢喜忖度,这个宋玉到底是来挑事还办事的,他也不再客气,问道:“宋公子找我,应是有急事吧。”
宋玉收回针锋相对的神情,他甩手一仍,搁置身侧的画卷从上滚到下,铺展被褥之上。“我来此只说一件事,至于什么事,全在这幅画上。”
欢喜冲到画前,是一幅持剑立足的翩翩男子图。他盯着男子的相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特别是那双乌黑圆润的双目现实中是见过的,只不过画上的男子目光中折射出的是寒梅的孤傲,没有单纯,再看其他五官轮廓,完全是脱去幼嫩的坚毅,熟悉而又陌生,欢喜看的目瞪口呆。
“他是我爹的故友,迫于毒素,整天过着遮天蔽日的生活。对一个傲骨盛强的剑客来说,能够在密室熬过三年也算是一个奇迹。”
“他是……天合。”欢喜颤抖出声,终于明白宋老爷初次见他时表露出来的激动神情,“为什么,他跟我长的……”
“很像是吗?”宋玉起身,看着欢喜出现迷茫的样子,之前的怨气也减淡了少许,“天合还有个儿子。”
欢喜似有不祥的预感,他觉得可笑,“你认为我是他儿子吗,太荒唐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你跟天合是何关系,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来只是托我爹的话,跟你阐述一件事实而已。”
“事实?”
“二十多年前,中毒的天合被黎迎峰送至密室养伤,当时,能够在密室见到天合的人甚少,其中一个,就是黎辰的父亲楚沐年。有一次,天合写了一封信代由楚沐年转交给我爹,我爹看完信后才知道,天合有一儿子,他担心儿子会有生死一劫,希望我爹提早收留。因为信件仓促,天合没有将儿子的住处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短短的几句话,只有最后是提点我爹去找楚沐年问清情况,其中曲折当今也只有他最清楚。可惜,仅仅一步之差,我爹是在楚沐年送完信离开后才拆开信的,等他回头再找楚沐年的时候,正巧,他离开了望月城追捕采花盗,这一追,竟然变成了失踪,就在大家都在猜测楚沐年失踪之谜时,却没人发现,同一天,天合自杀。他儿子的下落也成为了我爹心头上的一件憾事。”
☆、39
宋玉将来此的事情阐述完,卷起画卷,留下坐在榻上沉思的欢喜转身离开了房间。一盏茶的时间,送完宋玉的黎辰走进房间,拍了下百思不得其解的欢喜,好心解答,“莫不是你也信了自己,就是天合的儿子。”
欢喜抬头顿了下,大跳起来指着黎辰喊道:“你偷听我们谈话!”
黎辰摆下欢喜的手指,坦然自若,“昨晚我就知道了。”二十多年前,宋老爷的至交只有天合,由于天合自杀一事给他外公打击太大,以至痛定思痛,除了禁止府中的人再谈及天合之事外,死后的丧事也是草草了事,不见一块普通的墓。再说半夜的宋老爷在家中祭拜的人是谁,也不用猜了。
欢喜泄下气,萎缩起双肩,垂下头,“天合的儿子在望月城,我从小就生活在深山中,我也想相信老爹不会隐瞒我们什么事,可是再如何巧合,世上也不会有两个无血缘的人相似成这样。”
“那也未必,就算是有血缘的人,也不一定相识,就好比我和你,不管从性格还是外貌,都是天差地别不是吗。”
欢喜抬眸白了黎辰一眼,“你疯了吧,我们怎么可能会像。”
自知说漏了嘴,黎辰纠正,“我是说你跟师公。”
放弃的摆了摆手,欢喜起身走到小角落,捧起不久前怕宋玉触景伤情的白色衣服,精神一震,道:“这种不省心的事,还是留给别人自寻烦恼吧,我们去办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
欢喜所说的‘我们的事’,是指帮黎辰做衣服一事。
从不将琐事放在心上的黎辰,大男人心态的想,衣服脏了洗一下就成,像他们这种在外面过一日是一日的生活,哪里还在意是否吉利。
他瞄了眼抱着衣服走在街上的欢喜,怎么看都有种老婆帮老公做衣服的雀跃样,他甩了甩头,一定是错觉。
“黎大哥,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做衣服跟生辰八字有何关系,黎辰奇怪的望着欢喜。
欢喜忸怩了下,不好意西说出来意,随口道,“我们朝夕相处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生辰呢,若是有人问起,多尴尬啊。”
胡扯,有人想知道他的生辰,要问也是问他本人,这个谎话真是漏洞百出。黎辰想归想,还是老实回答:“辛丑四月十六卯时。”
欢喜默默记下,待两人走到布庄,手中的衣服交给老板定做式样尺寸,一边又推动黎辰挑选合适的布料,不时的回头看着外面的街道,嘴里却道,“黎大哥,你先挑着,我出去下马来就回。”
“恩。”
鬼灵精的欢喜愉快的蹦出布庄,站在街上寻找着某次看到的算命摊子,四顾寻找着,终于在前方街边的大树下,发现卜卦的老人。
他跑上去坐与摊前,执笔分别在两张小纸条上写上他与黎辰的生辰八字,笑眯眯的递给卜卦老人,“老先生,你看一下这两人的姻缘,若是说的好,我大大有赏。”
卜卦老人经验老道,没有受到赏识的诱惑露出钱财的贪恋,他神圣的接过欢喜手中的两张纸条,乍看一眼,还未等欢喜提醒重要信息,老人捋须笑道:“此乃珠联璧合的夫妻命,天赐良缘,恭喜公子。”
欢喜闻言大喜,他跟黎辰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难怪宋玉无从插足。
他激动的掏出一锭银子作为打赏,“老先生,实在是太谢谢你了,你让我看到了希望,男人之间也可以天成佳偶。”
老人没有收回摊上的银子,放下手中的纸条,笑意顿时,严肃反问道,“不是普通男女的生辰?”
“两张都是男的,怎么,有变吗?”欢喜被老人突变的脸色整的紧张起来,难道男女生辰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