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已领会,原来每一招刀法都是从前面的古怪姿式中化将出来。前面图谱中有倒立、横身、
伸腿上颈、反手抓耳等种种诡异姿式,血刀刀法中便也有这些令人绝难想象的招数。狄云当
下挑了四招刀法用心练熟,心想:“我须得不眠不息,赶快练上二三十招,过得四五天,再
出去和这姓花的决一死战。唉,只可惜没早些练这刀法。”
哪知花铁干竟不让他有半天的余裕。狄云专心学练刀法,花铁干在洞外叫了起来:“小
和尚,你岳父大人的心肝吃不吃?滋味很好啊。”
水笙大吃一惊,推开石头,抢了出去。只见花铁干拿着鬼头刀,正在水岱的坟头挖掘,
虽然尚未掘到尸身,但那也是转眼间的事。水笙大叫:“花伯伯,花伯伯,你……你……全
不念结义兄弟之情么?”口中惊呼,抢将过去。
花铁干正要引她出来,将她先行击倒,然后再料理狄云,否则两人联手而斗,总不免碍
手碍脚。他见水笙奔来,只作不见,仍是低头挖掘。水笙抢到他的身后,右掌往他背心奋力
击去。花铁干左手疾翻,快如闪电,已拿住了她手腕。水笙叫声:“啊哟!”左手击出。花
铁干侧身避过,反手点出。水笙腰间中指,一声低呼,委倒在地。
这时狄云手执树枝,也已抢到。花铁干哈哈大笑,叫道:“小和尚活得不耐烦了,用一
根树枝儿来斗老子。好,你是血刀门的恶僧,我便用你本门的兵刃送你归天。”反手从腰间
抽出血刀,将鬼头刀抛在地下,霎时之间向狄云连砍三刀。这血刀其薄如纸,砍出去时的风
声嗤嗤声响,花铁干心下暗赞:“好一口宝刀!”
狄云见血刀如此迅速地砍来,心中一寒,不由得手足无措,一咬牙,心道:“这就拚个
同归于尽罢!”右手挥动树枝,从背后反击过去,拍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在花铁干后颈。
这一招古怪无比,倘若他手中拿的是利刃而不是树枝,已然将花铁干的脑袋砍下来了。
其实花铁干的武功和血刀老祖也相差无几,就算练熟了血刀功夫的血刀老祖,也决不能
在一招之间便杀了他,更不用说狄云了。只是花铁干十分轻敌,全没将这个武功低微的对手
瞧在眼内,是以一上手便着了道儿。他一怔之间,提刀欲削,狄云手中树枝如狂风暴雨般劈
将出去,乱砍乱削之中,偶尔夹一招血刀刀法,噗的一声,又是一下打中在他后脑。花铁干
身子一晃,叫道:“有鬼,有鬼!”回身望了一眼,只吓得手酸足软,手一松,血刀掉在地
下,转身拔足飞奔,远远逃开。
他自吃了义兄义弟的尸身后,心下有愧,时时怕陆天抒和刘乘风的鬼魂来找他算账。适
才刀剑刺不进狄云身体,已认定是有鬼魂在暗助敌人,这时狄云以一根树枝和他相斗,明明
站在自己对面,水笙又被点中穴道而躺卧在地,可是自己后颈和后脑却接连被硬物打中。谷
中除了自己和狄水二人之外,更有何人?如此神出鬼没地在背后暗算自己,不是鬼魅,更是
什么东西?他转头一看,不论看到什么,都不会如此吃惊,但偏偏什么也看不到,不由得魂
飞魄散,哪里还敢有片刻停留?
狄云虽打中了花铁干两下,但他显然并没受伤,忽然没命价奔逃,倒也大出意料之外。
狄云拾起血刀,见水笙躺在地下动弹不得,问道:“你给这厮点中了穴道?”水笙道:
“是。”狄云道:“我不会解穴,救你不得。”水笙道:“你只须在我腰间和腿上……”本
想告知他穴道的部位,请他推血过宫,便可解开被封的穴道,但说到“腿上”两字,想起这
“小恶僧”最近虽然并没对自己无礼,以前可是品行十分不端,倘若乘着自己行动不得……
狄云见她眼中突然露出惧色,心想:“花铁干已逃走了,你还怕什么?”一转念间,随
即明白她是害怕自己,不由得怒气急冲胸臆,大声道:“你怕我侵犯你,怕我对你……对
你……哼,哼!从今而后,我再也不要见你。”气得伸足乱踢,只踢得白雪飞溅。
他回到山洞中,取了血刀经,径自走开,再也不向水笙瞧上一眼。
水笙心下羞愧,寻思:“难道是我瞎疑心,错怪了他?”
她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过得一个多时辰,一头兀鹰从天空直冲下来,扑向她脸。水
笙大声惊叫,突然红光一闪,血刀从斜刺里飞将过来,将兀鹰砍为两边,落在她身旁。
原来狄云虽恼她怀疑自己,仍是担心花铁干去而复回,前来加害于她,因此守在不远之
处,续练血刀刀法。他掷出飞刀,居然将兀鹰斩为两边,血刀斩死兀鹰后,略无阻碍,又飞
了十余丈,这才落下。这么一来,他这招“流星经天”的刀法又已练成了。
水笙叫道:“狄大哥,狄大哥,是我错了,一百个对不起。”狄云只作没有听见,不去
理她。水笙又道:“狄大哥,你原谅我死了爹爹,孤苦伶仃的,想事不周,别再恼我了,好
不好?”
狄云仍是不理,但心中怒气,却也渐渐消了。
水笙躺在地下,直到第二日穴道方解。她知狄云虽然一言不发,但目不交睫地在自己身
边守了整整一夜,心中好生感激。她身子一能动弹,即刻去将那头兀鹰烤熟了,分了半边,
送到狄云身前。狄云等她走近时,闭上了眼睛,以遵守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从今而后,我
再也不要见你。”
水笙放下熟鹰,便即走开。狄云等她走远再行睁眼,忽听得她“啊”的一声惊呼,跟着
又是一声“哎哟”,摔倒在地。狄云一跃而起,抢到她身边。
水笙嫣然一笑,站了起来,说道:“我骗骗你的。你说从此不要见我,这却不是见了我
么?那句话可算不得数了。”
狄云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道:“天下女子都是鬼心眼儿。除了丁大哥的那位凌姑娘,谁
都会骗人。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上你当了。”
水笙却格格娇笑,说道:“狄大哥,你赶着来救我,谢谢你啦!”
狄云横了她一眼,背转身子,大踏步走开了。
花铁干害怕鬼魂作怪,再也不敢前来滋扰,只好嚼些树皮草根,苦度时光,有时以暗器
手法掷石,也打到一两只雪雁。狄云每日练一两招血刀刀法,内力外功,与日俱进。
冬去春来,天气渐暖,山谷中的积雪不再加厚,后来雪水淙淙,竟然开始消融了。
这些日子之中,狄云已将一本血刀经的内功和刀法尽数练全。他这时身集正邪两派最上
乘武功之所长,虽然经验阅历极为欠缺,而正邪两门功夫的精华亦未融会贯通,但单以武功
而论,别说已远在花铁干和血刀老祖之上,比之当年丁典,亦是未遑多让,这俱是练成神照
功而打通任督二脉之功。
水笙跟他说话,狄云又怕上她的当,始终扮作哑巴,一句不答,除了进食时偶在一起之
外,狄云总是和她离得远远的,自行练功。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三个念头:出了雪谷之后,
第一是到湘西故居去寻师父;第二是到荆州去给丁大哥和凌姑娘合葬;第三,报仇!
眼见雪水汇集成溪,不断流向谷外,山谷通道上的积雪一天比一天低,他不知离端午节
还有几天,却知出谷的日子不远了。
一天午后,他从水笙手中接过了两只熟鸟,正要转身,水笙忽道:“狄大哥,再过得几
天,咱们便能出去了吧?”狄云“嗯”了一声。水笙低声道:“多谢你这些日子中对我的照
拂,若不是你,我早死在花铁干那恶人手中了。”狄云摇头道:“没什么。”转身走开。
忽听得身后一阵呜咽之声,回过头来,只见水笙伏在一声石头上,背心抽动,正自哭
泣。他心中奇怪:“可以出去了,该当高兴才是,有什么好哭的?女人的心古怪得紧,我永
远不会明白。”
其实,水笙到底为什么哭,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觉得伤心,忍不住要哭。
那天夜里,狄云练了一会功夫,躺在每日安睡的那块大石上睡着了。这块大石离山洞不
远,以防花铁干半夜里前来盗尸或侵袭水笙。但这些时日中花铁干始终没有再来,料想已然
无事,是以他心无牵挂,睡得甚沉。
睡梦之中,忽听得远处隐隐有脚步之声,他这时内功深湛,耳目聪明,和昔日已大不相
同,脚步声虽远,已令他一惊而醒,当即翻身坐起,侧耳倾听,发觉来人众多,至少有五六
十人,正快步向谷中而来。
狄云吃了一惊:“怎地有人能进雪谷来?”他不知谷中山峰蔽日,寒冷得多,外面积雪
已融,谷中融雪却要迟到一个月以上。狄云一转念间,心道:“这些人定是一路追赶而来的
中原群豪。现下血刀老祖已死,什么怨仇都已一了百了。嗯,水姑娘的表哥一定也来,接了
她去,那便再好不过。他们认定我是血刀门的淫僧,辩也辩不清楚的,我还是不见他们的
好。让他们接了水姑娘去,我再慢慢出去不迟。”
他绕到山洞之侧,躲在一块岩石后面。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间眼前一亮,只见一
群人转过了山坳,手中高举着火把。这伙人约莫有五十余人,每人都是一手举火炬,一手提
兵刃。当先一人白须飘动,手中不拿火把,一手刀,一手剑,却是花铁干。
狄云见他与来人聚在一起,微觉诧异,但随即省悟:“这些人便是一路从湖北、四川追
来的,花铁干是他们的首领之一,当然一遇上便会合了。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见一行人
走进了山洞,当下向前爬行数丈,伏在冰雪未融的草丛之中。这时他和众人相距仍远,但他
内功在这数月中突飞猛进,已能清楚听到山洞中诸人说话。
只听得一个粗涩的声音道:“原来是花兄手刃了恶僧,实乃可敬可贺。花兄立此大功,
今后自然是中原群侠的首领,大伙儿马首是瞻,惟命是从。”另一人道:“只可惜陆大侠、
刘道长、水大侠三位惨遭横死,令人神伤。”又一人道:“老恶僧虽死,小恶僧尚未伏诛。
咱们须当立即搜寻,斩草除根,以免更生后患。花大侠,你说如何?”
花铁干道:“不错,张兄之言大有见地。这小恶僧一身邪派武功,为恶实不在乃师之
下,或许犹有过之。这时候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眼见大伙儿进谷,定是急谋脱身。众位兄
弟,咱们别怕辛苦,须得杀了那小恶僧,才算大功告成。”
狄云心中暗惊:“这姓花的胡说八道,歹毒之极,幸亏我没鲁莽现身,否则他们一齐来
杀我,我怎能抵挡.”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他……他不是小恶僧,是一位正人君子。花铁干才是个大
坏蛋!”说话的正是水笙。
狄云听了这几句话,心中一阵安慰,第一次听到她亲口说了出来:“他不是小恶僧,是
一位正人君子!”这些日子中水笙显然对他不再起憎恶之心,但居然能对着众人说他是个正
人君子,那确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突然之间,他眼中忽然涌出了泪水,心中轻轻地说:“她说我是正人君子,她说我是正
人君子!”
水笙说了这两句话,洞中诸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作声。火把照耀之下,狄云
远远望去,却也看得出这些人的脸上都有鄙夷之色,有的含着讥笑,有的却显是颇有幸灾乐
祸之意。
隔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水侄女,我跟你爹爹是多年老友,不得不说你几句。
这小恶僧害死了你爹爹……”水笙道:“不,不……”那老人道:“你爹爹不是那小和尚杀
的?那么令尊是死于何人之手?”水笙道:“他……他……”一时接不上口。
那老人道:“花大侠说,那日谷中激斗,令尊力竭被制,是那小和尚用树枝打破了他天
灵盖而死,是也不是?”水笙道:“不错。可是,可是……”那老人道:“可是怎样?”水
笙道:“是我爹爹自己……自己求他打死的!”
她此言一出,洞中突然爆发了一阵轰然大笑,笑声只震得洞边树枝上半融不融的积雪簌
簌而落。
笑声中夹着无数讥嘲之言:“自己求他打死,哈哈哈!撒谎撒得太也滑稽。”“原来水
大侠活得不耐烦了,伸了头出来,请他的未来贤婿打个开花!”“谁说是‘未来’贤婿?水
大侠去世之时,那小和尚只怕早跟这位姑娘有上一手了,哈哈哈!”更有几个人厉声相斥:
“世间竟有这般无耻的女子,为了个野男人,连亲生父亲也不要了!”也有人冷言冷语地讽
刺:“要野男人不要父亲,世上那也多得紧。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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