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兵一惊,看见谷雨愣了一下,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若要问清楚,请少爷到京城去问!”
陈信之急忙将谷雨拉到一边道:“你大哥深受皇上倚重,权势不是你可以想象的,若非出了大事,朝里根本没有敢动它,这次突发毅变,估计是宫里出事了,你赶紧给下人们安排一番,能打发的都打发了吧,这事可大可小,到时候要抄家,他们都要被收入官籍,那时候可就没有活路了!”
谷雨一听湿了眼眶,道:“到底什么事,连王爷爷不知道么?”
陈信之摇摇头道:“我要连夜赶回京城在顾朗到达京城之前先去探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才有对策应对,你放心,我刚才已经交代了押解的官兵,他们不会为难你大哥的!这事情可能会牵连到你的身上,你还是到别处去避一避,要是在没有去处,就到京都找我。”
他说这拿出一道令牌道:“这个你拿着,以后可能用得着。”
谷雨接过来道:“多谢王爷。”
陈信之也不敢迟疑,走到囚车旁和温顾朗耳语了几句,立即翻身上马,快鞭奔入黑夜之中。谷雨快步走到囚车旁,握住温顾朗的手道:“我先回府里安排安排,大哥放心,我一定救你出来!”
温顾朗期红了脸,:“救什么救,不准你插手此事!听话,有小王爷帮忙,不会有事的。耶律昊坚人呢,你把他叫过来,我来跟他说!”
谷雨根本不同,松开他的手就跑回府里去了,朝刘管家安排了几句,刘管家就低声痛苦起来,道:“小少爷放心,老奴就是死,也会守着温家!”
谷雨红了眼眶,点点头道:“刚才王爷交代我说,将府里的丫鬟小厮能遣散的都遣散了吧,多给他们些银子,就说此劫若能过去,只要他们愿意,我们还会在招他们进来,实在不愿意走的,你要权衡利弊,好好劝劝他们。”
刘管家含泪点点头道:“老奴记住了。”
耶律昊坚走过来道:“我看来人的身手,不像寻常州府的官吏,想必是从宫里头来的,你打听到底是什么事了么?”
谷雨将刚才的情形复述了一遍道:“前几日我就听闻宫里头来了个人催我大哥回去,但那时候我娘刚病逝,我大哥怎么能离开呢,难道是因为这个惹怒了皇上?可是不应该啊,为母守孝,天地人伦,皇上就是再昏庸,也不至于如此无情,难道是我姐姐的事出了纰漏?”
耶律昊坚安慰道:“事已至此,猜想也没有用了,你打算怎么办?”
谷雨沉声道:“我已经决定了,咱们明日一早就跟着进京!”
耶律昊坚沉思了一会道:“这事这么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其中必有蹊跷,我是怕你大哥不能活着走到京城。”
谷雨吃了一惊,道:“那怎么办?”
“咱们随军而行,咱们带的人身手都要极好的,可以保护你大哥性命安全。”
谷雨一听掉下泪来,转身就往燕誉堂跑去,如意正要追上去,却被耶律昊坚一把拦住道:“叫他去告个别吧!你赶紧把咱们的东西收拾出来,另外叫碧荷将温将军的东西也收拾出来,咱们即可出发!”
如意一惊,道:“高起还不知道呢,他们会不会等到明天早晨才过来……”
“我去通知他们!”
苏全起身道:“我这就往迎宾楼跑一趟!”
温府已经不必从前,一派萧杀之气,满地的白纸掩住了院子里的落花,风一吹哗哗作响。谷雨一路跑到灵堂门前,那灵前已经无人看守,白灯笼照亮了一地的纸钱,风一吹散落满地,无限凄凉落寞。白练吹拂到谷雨身上,他伏地叩了三叩,哽咽道:“儿子不孝,娘亲刚刚入土,儿子就要远行,不能在此为娘亲守灵超度。可是我大哥出了事,我姐姐的大仇也未得报,我必须扛起这个家来,如今大哥身陷囹圄,我身为兄弟,不能袖手旁观,相信您一定也认同我的决定,您若在天有灵,请庇佑大哥早日洗脱罪名,恢复自由之身!”
他说罢放声大哭,但此时此刻温顾朗性命尚不能保全,那还能任由悲伤横行。他拂袖站了起来,擦干眼泪走到刘管家面前道:“家中一切事宜,有劳管家费心了!”
刘管家也是老泪纵横,道:“小少爷放心,老奴一定守住这个家,夫人灵前,不会断了香火。”
谷雨一听泪如雨下,看了看远处哭成一团的秋文和雪来几个,道:“秋文几个跟我感情深厚,轻易不会离开这里,你代我好好劝劝她们。”
刘管家点点头道:“小少爷放心。只是京城里人生地不熟,官场里斗争复杂,小少爷可要多加注意,千万保重自身啊!”
谷雨点点头,走到耶律昊坚身边,还未张口,眼泪便簌簌掉了下来,胸口更是疼得厉害。耶律昊坚握住他的手,担忧地问道:“是不是旧伤又犯了?”
谷雨咬牙摇了摇头,额头却沁出汗来:“没事,你差人告诉高起他们了么?”
“苏全已经去通知他们了。”耶律昊坚担忧地看着他道:“你若实在疼得厉害,就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囚车有我跟着就没事了,你明日和如意他们再赶上来也是一样的。”
谷雨捂住胸口摇摇头道:“我没事,他们已经走了,咱们赶紧追上去吧。”
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如意掀开帘子,将谷雨扶了进去。温府上下全都走了出来,一个个早已经哭成一团,谷雨强忍住眼泪道:“家中突逢巨变,我不得不到京都一趟,我走之后,府里一切都交给刘管家打理,你们要听刘管家的安排,各自保重!”
温府上下似乎已经预知到了结局,纷纷哭着跪了下来。谷雨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跪下来朝众人拜了一拜,发上的素带沾染了泥土,额发液垂了下来,无限哀伤迷离。如意含泪将他扶上车去,耶律昊坚登上车道:“走吧。”
夜风吹动温府门前两个巨大的白灯笼,摇摇晃晃投落下两团凄凄的光晕,门前的两座石狮子,隔着夜色看起来竟有些狰狞。谷雨掀开帘子回望,光影迷离之间,眼泪垂落到脸颊上,幽黑的眸子在夜色里也能照人。帘子上的手被人握住,是教人安心踏实的温度。他回过头来,眼泪掉落两个人紧握的手上,道:“爹爹,我心里真害怕没。”
“都会好起来的。”男人擦去他脸上的泪痕道:“我向你保证。”
谷雨呜咽一声,只觉得胸口疼得更加厉害,只好紧紧抱住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这世间,千难万难,有你在,我就都不怕了。
南朝篇:桃花依旧笑东风 第17章 一曲动君王
谷雨的伤势终于在启程的第二日复发了,这一复发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整日里烧得昏昏沉沉,几乎人事不省。耶律昊坚着如意和林太医等人留了下来,自己带了一半的人马继续北上。
谷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急得几乎哭出来,起身便要往前追去。如意急忙拦道:“皇上就是怕少主担心温将军安全,所以他虽然担忧少主的伤情,可还是毅然北上,一路护送温将军进京。那里既有皇上在,一定不会有事的,倒是少主的身子时好时坏,要万一有个好歹,即便他日温将军平安脱身,又会有什么乐趣?”
谷雨听了别过头去,眼泪簌簌掉了下来,道:“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
高起安慰道:“要是想要追上皇上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如意恼怒他跟着起哄,急忙嗔道:“林太医刚才不是说了么,少主的身子可担不起长途颠簸!”
高起笑道:“再往北就是仙女湖,水波浩淼足有千万顷,押送温将军的囚车走的是官道,咱们如果走水路,一定可以追得上!”
谷雨听了眼睛一亮,急忙道:“事不宜迟,那咱们赶紧借条船来!”
高起笑着点点头,道:“咱们先说好,以后少主可不准再这么任性了。”
如意一听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会儿答应了你,他日再犯了,你又能怎么样?”
高起嘿嘿一笑,便出去租了一条船过来,一行人坐了船,一路顺水驶向仙女湖。
仙女湖以烟波浩渺著称于世,临岸楼阁高耸,青山碧水犹如一幅画卷,其中一座仙女峰,传说是先古时候的一位仙子所化,更是秀丽非常,是为仙女湖一大景。谷雨系了披风走出船舱,只见清风习习,两岸看不绝的山景禾田。时至夕暮,那一湖的霞光四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时而飞起一两只白鹤飞鸟,越过黑色的山影,那一派江南云影天光,叫随性的几个人惊艳地说不出话来。
水波浩瀚,教人心胸也开阔起来,谷雨回头道:“如意,将我的笛子拿出来。”
如意听了一愣,再抬头见谷雨含笑盈盈,眼波如水一般,急忙哎了一声跑回船舱拿出潇湘笛来。谷雨接在手上,立在夕阳影里吹了一曲《碧波》,笛声悠扬缠绵,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旁边有几只小船,想是附近的富裕人家出来游玩,听到曲子也都走出船舱来。在那艳艳霞光里面,只见一个俊秀的少年,一身素色衣袍,手持玉笛,头发披散下来,风一吹随着衣袖翩翩飞舞,那般风流肆意,恍若神仙中人,那笛声更是出神入化,只觉万顷湖光都照进心里去了一般,不由都拍手叫好。
谷雨原本是情之所至,本想吹奏一曲缓一缓愁绪,听得周围有人拍手叫好,便想回到船舱里去。谁知他刚走了两步,忽听旁边船上有人高声叫道:“公子请留步!”
谷雨回头一看,只见那艳艳湖光里,驶来一艘大船,因为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瞧见黑色的一个人影,似是个中年男子。高起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高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两船渐渐靠在一起,谷雨这才看清来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却是面白无须,他从宫里出来,一眼便看出那人是个公公,心里暗暗一惊,但一想如今朝政动荡,皇上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怕来者是什么皇亲国戚,只见那人笑道:“我家主人闲来湖上散心,偶然听到公子吹笛,很是赞赏,不知道公子能否移驾我们船上,与我家主人喝上一杯?”
高起正要拒绝,谷雨急忙伸手拦住,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意吹了一曲,实在不敢在大人面前献丑。”
他话音刚落,谁知对方的船竟然强行靠了过来,两船并肩两行,顺风激起层层波浪。谷雨身后随从的侍卫即刻拔出剑围了上来,那人微微一愣,道:“小人并无恶意,公子这是……”
是时公子一称在南方极少使用,算是很恭敬的称呼,谷雨也不愿多生事端,便挥手将身后的人退下,自己走近了几步,笑道:“在下实在是有急事在身,请转告船中贵人,实在是抱歉。”
谁知他刚走近了几步,那人突然大吃一惊,指着他道:“你……你是……”
谷雨一愣,随即粲然一笑,那神态愈发光彩照人:“在下扬州人氏温谷雨,他日若有机缘,请贵人到扬州一见。”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行礼道:“小人郭淮,公子好华彩!”
谷雨抱拳一笑,随即走了回去,郭淮立在当地良久,身后的青衣人问道:“公公……那位公子请还是不请?”
郭淮啊了一声,再抬头看去,谷雨已经走进了船舱里,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那般柔弱的模样,看了更叫他心惊胆战:“怎么如此相像?”
他看了一会,这才慢慢走回船舱里,只见那船舱里坐着一个男子,似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正在那里饮酒,看到他便问道:“怎么,对方不愿意过来?”
郭淮忙躬身道:“似乎是过路的客人,说是急着赶路,主子还见不见?”
那男子叹了一口气道:“以曲会友,讲得便是心意相通,对方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说着又是一声叹息,道:“若夫人还在,该有多好,她琴棋俱佳,这湖光霞色,正该由她来看。”郭淮一听,不由抬起头来,却见那男子闭目饮酒,似乎愁绪满怀。四十多岁得人,依旧是年轻的吧,面色是有些白皙的憔悴,眼角有细而浅的皱纹,近几日借酒浇愁,神色黯淡了许多。
郭淮只觉心乱如麻,那男子见他神色恍惚,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他踌躇了颇一会儿,方道:“刚刚吹笛的,是个十四五岁得少年,生的极是出众,那相貌倒叫奴才吓了一跳。”他说着拍掌唤了温酒的女婢上来,道:“可能因为他没有束发的缘故,奴才在霞光里看到他的相貌,竟然酷似已故的如夫人。”
那男子眼前果然一亮,忙坐起身来,问道:“你可看仔细了,长得很像么”?
郭淮忙道:“奴才斗胆说一句,虽不比夫人娴静,但确实更艳丽一些,眉眼倒是很像,奴才刚见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