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腔的埋怨都化成了柔情,谷雨不由咬着唇自负而得意一笑,湿着眼睛,轻声道:“你总不来看我,我就来看你了。”
第76章 出谷
“我们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
少年吃了一惊,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少年又转过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谷雨。你呢?”
“我叫云烟,打小就在这深山里长大的。”
谷雨这才提起了一点精神,转头问道:“这里就你和你师父两个人么?”
云烟点点头,笑着道:“对啊,师父不准我出去,不过我经常偷偷到外面去玩,所以才认得林少爷,可是后来这里来了军队,我就很少再出去了,怕给师傅惹麻烦。”
那云烟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整日要呆在这了无人烟的深谷里,怪不得见了他一路说个不停。谷雨不由起了恻隐之心,轻声问道:“你师父为什么不喜欢林家的人啊,怎么你认识林道,你师父却不认识?”
少年耸了耸肩:“我师父说林家挂着隐居的名,却比谁都世俗,浑身铜臭味,我们才不能沾了他们的俗气。我师父从来不出谷,他只认识林老先生,林家的几个少爷他都不认识。”
谷雨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心想云烟的师傅想必是个真正的隐士,仙风道骨,清高一些也是难免的。他正想着,忽然看到前面渐渐开阔起来。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间小巧的木房,外面还有一个草亭子,因为年久的缘故,几乎露出了半边的天空。不远处一座峭壁,白如雪砌,直插云霄。两个人扶着林道过了竹林,来到篱笆围起的院落里,云烟扯着嗓子高喊道:“师父,师父!”
屋里突然传出一阵粗声粗气地怒吼道:“你小子又瞎嚷嚷些什么呢!”
云烟脸色一红,急忙喊道:“我采药的时候见有两个人受伤了,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谷雨正要说话,只见一个老人已经从木屋里走了出来。说是老人,那人也不过五十多岁,只是衣衫脏乱,满面的胡须,模样跟谷雨心里想的简直查了十万八千里。谷雨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急忙躬身道:“老先生。”
云烟急忙道:“我师父名号静远。”
谷雨急忙又躬身道:“静远师父。”
静远这才心满意足,看着一旁的林道,抬起了眉毛道:“赶快把人扶进来。”
谷雨和云烟急忙将林道扶了进去,那屋子里却很干净,只是有些潮湿。静远将林道腿上的布条解开道:“伤得不轻啊。”
谷雨一听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的,求师父一定要救他。”
静远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看这伤势,还不至于致命,云烟,赶快去烧点热水。”
云烟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谷雨在旁边看了一会,实在不忍心,便道:“我去给云烟帮忙。”
他不等静远回答便跑了出来。云烟正在生火,看见他吓了一跳,站起来道:“你怎么跑过来了?”
谷雨淡淡一笑,蹲下来看了看道:“我帮你烧水。”
云烟一笑道:“不用了,看你的手我就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哪里会干这个?”他见谷雨红了脸,便道:“你脸上都是泥,赶紧去洗一洗吧。‘
谷雨见他指向远处的小溪,不由有些害怕,他打小便十分怕蛇,刚才留下了阴影。云烟笑道:“放心,这里种的都是那种驱蛇的药草,不会有事的”。
谷雨被他看出了心思,不由尴尬地一笑,跑到溪边洗了脸,透过溪水,他看到自己额头上的伤痕已经结疤,只留下深红色的一道血痕,他也不敢轻易触碰,便草草洗了一把。云烟正鼓着腮帮吹火,看到他的样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谷雨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又流血了?”
云烟摇了摇头,愣了半天才道:“你长得真好看啊!”
谷雨面色一红,但他反应敏捷,随即蹲下身来,从云烟手中接过梧桐做的吹管道:“我来吹吧。‘”
云烟也不计较,自己从锅里舀了一勺温水送进了屋里面。谷雨凑到锅炉边学着云烟刚才的样子使劲吹了一下,忽觉得眼前一黑,霎时被浓烟呛得满面通红,咳嗽几乎掉下泪来。云烟哈哈一笑,从他手里夺过吹管道:“就说你不行了吧,还是赶紧给我吧。”
谷雨揉着眼睛退到一边,咳嗽着埋怨道:“怎么这么呛人!”
云烟眯着眼睛一笑,道:“你不用问了,赶紧去看看师父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谷雨喔了一声,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没用,便又咬着牙走了进去。静远已经将林道的伤口作了包扎,伸手指了指一边的铜盆道:“把这盆水倒了吧。”
谷雨急忙走过去端起盆子,见里面一片鲜红,心里又是一酸,跑到门口泼了出去,自己终究觉得内疚,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林道直到第四日早晨才醒过来。那时候谷雨正在跟着云烟在外面采野菜,忽然听到静远兴高采烈次喊他回来,心里一急,扔下手里的东西便跑了回来。林道含笑坐在床榻上,叫道:“谷雨。”
谷雨一下子就掉下泪来,跑到他身边哭道:“吓死我了,我多怕你醒不了了。”
林道抬起手替他擦了泪道:“我这不是醒了么,别哭了。”
谷雨哭着咧嘴一笑:“疼不疼啊?”
林道笑着摇了摇头道:“还行,就是有一点痒。”
谷雨这才笑了起来,慌里慌张地问他饿不饿,渴不渴,一旁的静远笑道:“你瞧瞧你的样子,活像一个欣喜若狂的小媳妇儿。”
这句话说的林道和谷雨都红了脸。云烟眨了眨眼道:“师父知道谷雨容易脸红还老逗他。”
谷雨面色潮红,看到林道满目温情地看着自己,不由也有些讪讪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林道的腿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留下了极大的一个伤疤。两个人怕外面的人担心他们,也不敢久留,等到林道能下地的时候,谷雨便琢磨着出谷回林府。
“啊?”云烟露出了极失望的神色,他从小生活在深谷里,静远又不准许他随便外出,从小到大一个朋友也没有,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与谷雨几乎无话不谈,如今遽然离别,心里十分伤感。谷雨心里也难受,但想到耶律昊坚不知已经急成了什么样子,也不能再在这逗留,便道:“你有空了可以到林府去找我们啊”。
云烟嘟着嘴道:“你又不是林府的人。又不能天天呆在林府里。”
谷雨沉默了一会,道:“那我有空来看你。”
云烟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谷雨迟早都要离开。他跑进屋里帮谷雨和林道拿了些草药出来,红着眼眶道:“把这个带在身上,我送你们出去。”
谷雨点点头,又和林道一块去拜谢了静远师父。静远昨日就知道了林道是林府的三少爷,心里一直赌气不肯理睬他们,见他们前来辞行,也不回头看,只背着身子道:“知道了。”
林道踌躇了一会,拱手道:“静远师父的救命之恩,林道毕生铭记,日后若有什么嘱咐,林道一定竭力相助。”
静远依旧没有说话,谷雨看了云烟一眼,鼓足了勇气道:“请恕谷雨多嘴,师父隐居修行,自然让人敬仰。只是云烟年纪还小,若是一辈子困在这山谷里,实在是可惜了。人生一世,总要见一见外面的世界,才算不虚此生。还望静远师父多多为他着想一点”。
静远身子一震,恶声恶气地道:“云烟,送客。”
林道伸手抚了抚谷雨的肩膀,云烟眼睛一红,道:“走吧,我送你们出谷。”
谷雨无奈,只好扶着林道走了出来:“这里青山碧水,若不是闭塞了一些,还真是个好的住处。”
那一路水气缭绕,连草木都是湿的。三个人走了半个晌午,终于走出了山谷。云烟停下脚步道:“我就送到这里了,林大哥认识前面的路了吧,过了这面峭壁,就是林府了。”
林道点点头道:“多谢了。”
“不谢 ,云烟说着看向谷雨,红着眼眶道:“你可要记得你的话啊。”
谷雨点点头,浅浅一笑道:“到时候我要记不得这条路了,我就跑到这个悬崖边朝着山谷叫你,你就知道我来找你了。”
云烟红着眼眶笑了起来,道:“行了,我走了。”
第77章 浮云出岫
两个人站在那儿,直到云烟的身影消失在青山绿水间。林道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片云深不知所往,不由叹道:“终于出来了。”
两个人搀扶着朝林府方向走去。林道突然笑了起来,看着谷雨道:“咱们这也算生死之交了吧。”
谷雨也笑了起来,想起那时他还以为他们两个要死在山谷里了:“林道,是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
人生在世,生死也原不过一瞬之间。想到这,他不由害怕起来,若他这一次死在了深谷里,一切又会怎么样呢?既然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他又怎么能不抓紧在世时的时光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激动起来,那种对生命变幻无常的畏惧和及时珍惜眼前的急迫涌满心头,眼见林府近在眼前,谷雨突然停下脚步,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林道一惊,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要去哪?”
少年的眼睛水亮,脱口而出道:“我要去北都找我爹爹。”
林道急切地说道:“你这样怎么去,好歹跟我回去一趟。”
谷雨急忙摇头道:“那些侍卫一定不许我去,我还是偷偷地去比较好。你回去以后告诉他们我没有危险,他们见了你也就放心了。”
谷雨说着便将手挣脱出来道:“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回去以后要好好休养,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就回来看你。”
林道心里着急,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劝道:“我知道你性子偏执,一旦认定的事就不会更改,我并不是要阻拦你,可是你这样只凭着一腔热血是不成事的,你跟我回去,我去给你找些食物和马匹。”
谷雨低头思虑了一会,道:“我最恨别人骗我,这你是知道的。”
林道急忙点点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
谷雨微微一笑,这才走了回来:“那咱们从后门过去。”
两个人趁着无人悄悄混进了林府。林道收拾了一个包袱,牵着马将谷雨送到树林里,递给他一把短刃道:“刀剑无眼,你要多加小心!”
谷雨点着头接过来别在腰间,心里突然有些舍不得,便道:“你要好好养伤,如今世道这么乱,以后别再掺和外面的事了。”
林道知道他说的是他从北都将他救回来的事,不由伤感地一笑道:“我要不掺和,怎么能认识你这个人呢。”
谷雨听完也笑了,他一个纵身跨上马道:“林大哥多保重,谷雨告辞了!”
历经几番生死,谷雨的身手越发敏捷,再也不是当日那个连上马也要别人帮助的少年。林道立在夏日的光影里面,摆手道:“别忘了回来看我!”
谷雨摆摆手,却没有回头,哒哒的马蹄声惊飞了林里的几只白鹭,呼啦啦几声向山谷深处飞去,意气风发的少年,策马奔向一个王朝的兴衰荣辱。
第78章 相会
泗水距北都不过三四十里远,但是一路山路崎岖,谷雨骑马跑了半晌,忽见前面一个茶摊,便准备在此休息片刻。那摆茶摊的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那男人急忙迎上来接过谷雨手里的马:“客官里面请,我帮您饮马。”
谷雨点头致谢,面无表情地走到凉棚底下。一旁的妇人笑着端了茶水过来道:“看客官年纪这样小,这是要到哪里去?”
谷雨怕惹来麻烦,也不可肯多言,谢着接过茶水道:“北都。”
那妇人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北都正打仗呢!”
“我有一个兄长在辽军当差,我是来投奔他的。”
他身上穿的依旧是那日坠崖穿的那件,后来被云烟缝补了一番,看起来更显得破落寒酸。谷雨见那男人牵了他的马过来,急忙抿了一口茶,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子道:“这个……够不够?” 那妇人吓了一跳,急忙笑着道:“何止是够,喝个茶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谷雨叫他们夫妇为人老实诚恳,不由多了几分好感,便笑着道:“我也没有碎银子,多多少少就这么多了。”
他说着便接过马绳跨上马去,那妇人急忙叫道:“客官等一等!”
谷雨一愣,心里不由一紧,却见那妇人从里面拿出一个水壶,倒满茶水跑过来道:“客官拿着这个,免得路上口渴,再往前就没有喝水的地方了。”
谷雨微微一笑,越发显得气度卓然,伸手接了过来,轻声道:“多谢。”
那妇人急忙摇了摇头道:“看客官的言行举止,就知道客官出身富贵,但是前面实在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