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的这些事,实在匪夷所思,罗大进确实烦人,可也不至于要杀了他啊。
文佩,你真是个狠决的人吗?
谢芷离开,孟然从床上跃起,简直生龙活虎,哪还有睡眼惺忪的模样,他适才就是在装困,以免与谢芷过多交谈,罗大进昨夜被急送去医馆的消息,已传回书院,谢芷再迟钝,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会找孟然问个一清二楚,可孟然暂时还不打算告诉谢芷这些事情的真相。像这样的麻烦事,他自己一人知道就行。
孟然起床梳洗,小青去伙房热饭,正用冷水拍脸的孟然,听到门外小燕的叫声,他擦把脸回头,小燕冷冷说:“我家公子请你过去。”
这可真有意思,文佩还想玩什么把戏?
孟然擦擦手,跟随小燕前去。
昨夜不只孟然彻夜不眠,文佩也是,他头疼的疾病又犯,所以当孟然进屋,见到的是憔悴而苍白的文佩,即使一脸病容,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厉之气并未减少。
小燕上茶,文佩招待孟然,孟然欣然入坐,接过茶盏,即放在一旁,动也不动。文佩将自己那盏茶喝上一口,递给孟然:“你怕有毒?”孟然没碰,“你对毒物必然了解诸多,兴许先已服下解药。”文佩呵呵,并不反驳,“燃之,我料想你的目的,不该是罗大进那类。”孟然轻哼,“我好奇,罗大进捏着你的把柄威胁你,他到底想得到什么?”文佩笑语盈盈,笑里藏刀:“我。”孟然并不意外,他端详文佩,仪貌何等出众的一个人,可惜狠戾辣手。“我听闻你与李沨的事,罗大进跟我说过,以罗大进的性格,他想必也跟其他人说起,只是他为人无信用,别人不肯相信罢了。”文佩脸上神色依旧,他不慌乱,低头将手中的茶喝尽,悠悠说:“我也听闻过你的事情,早孤,靠兄长卖饼供你读书,只是入书院花费可不小,好在还有位贤惠的未婚妻,及期待女婿高中的老丈人,想来,一张好皮相有诸多好处。可惜那女子并不知晓,你喜好南风,真是一颗芳心,要碎在一颗石心上。”孟然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冷冷看着文佩。他未曾想过,文佩对他做过打探。文佩没理会孟然如利刃的目光,他对安静站在一旁的小燕道:“去取二十两银来。”又回过头,轻蔑道:“少管点闲事,你知道我的手段。”孟然露出痞子般的笑容,站起身来,挥袖做出个躬身致谢的动作,文佩扭过头去,也就在这一瞬间,孟然突然扑向文佩,将他制服在墙上,单脚插在文佩两腿间,腰身压上,板住文佩的下巴,狠狠吻住。这是个羞辱的吻,气势骇人,文佩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吓,没能立即做出反应。孟然拇指揉着文佩红唇,张狂道:“长得像个娘们,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文佩慌乱而震惊,想挣开束缚,才发现孟然手劲不小,压根不像个读书人。
“孟公子,请回去!”小燕声音响起时,一把匕首顶在孟然腰间。孟然刚松开对文佩的挟制,文佩立即狠狠刮孟然一耳光,“下作!”吓得小燕惊呼:“公子!” 孟然冷声:“彼此彼此”,大力推落案上二十两银,径自出了门。
文佩跌坐回椅子,双肩微微颤动。
作者有话要说:
☆、(修订)日暖蓝田玉生烟 第五章(下)
天气日渐寒冷,好多学子的家人都捎来冬衣,晾在院中。在东斋房,晾衣物可是大有讲究,各自在门外支起竹架,有的直接抬出木质衣架,将用料讲究的氅衣袄衣挂在上边,说是晾衣,不如说是晒富。
这样的时日到来,院中颇为壮观,这家晾件孔雀羽衣貂衣,那家晾件皮衣绸面什么的,绿的红的黑的紫的,五彩斑斓。
一早,李兴和李德儿就从衣箱中取出一件孔雀羽袍,袍身红色,工艺精美,悬挂在漆金衣架上,过路者无不侧目。这纯粹是书童炫耀所为,孔雀羽袍李沨基本不穿——惟有父亲大寿那时穿上一回。李沨秋冬喜欢夹棉的暗色衣物,朴实无华,稳重端正,这件大袍对他而言太轻佻。
几乎每位住户都晾出“家底”,谢芷那门外却是空荡,午后才拿出一件绸面的旧风衣,挂在衣架上,架上还悬起一双新买的红棉鞋子,上面绣花精美,但也不值多少钱。
李沨的两位书童向来好事,见正月摆上衣架,就在自个门口窃语,见到拿出的是件旧绸衣,两人掩嘴取笑。李沨听到仆人在窗外嚼舌头,将书放下,出屋,正好见到正月拿出一双新棉鞋。
衣服看着穿了好些年,那鞋子应该是新近买的,李沨曾在山脚下的县城鞋摊见过这样的纹样,一双也要三十五文钱。
谢芷家道败落,却为何还住在东斋房?先前李沨肯定会想这一定是谢芷死要面子,但是住在谢芷隔壁后,偶尔能听到谢芷与书童的交谈,知道进书院就读的费用乃是谢芷姐夫所出,想必当时以为住进东斋房能拉拉人脉,谁想会受欺凌。
像李兴,李德儿这样喜欢讥贫的下人,在东斋房可不少,而往往这类人所服侍的主人家便是一个德性,所谓上行下效。无论是书童,还是东斋房住户,好些从谢芷门口经过,都会指指点点,他们要么单纯取笑,要么看不惯谢芷公然将旧衣物于今日拿出来晾晒。
正月厌烦这些人的指点,把门掩上,对坐书案前的谢芷说道:“真是个个都长双狗眼。”谢芷手拿书卷,但心思不在书中,他是个好面子的人,门外人的指点取笑,他岂能无视。“要不,收进来吧。”谢芷低语。正月摇头,“公子既然决定挂出去,就不要理会这些鸟人。”谢芷最初退却,不想挂衣服出去,但是想起古人云:未能免俗。他衣服又不是偷的,别人都在晾衣,他也可以晾衣。虽然挂出去后,还是有小小悔意。
午后,众书童收拾衣物衣架,正月也出去收,发现鞋子还在,挂架上的风衣却不见。
他低头寻找,以为被风刮落地上,听到身后的扑哧声,抬头见李德儿在憋笑,李兴与正月比较熟,不好意思取笑,做懊恼状指了指乙房,乙房住着留公子,他的书童,平素无往来。
正月恼怒,朝乙房前去,身后李德儿,李兴尾随,两人纯粹看热闹。
三人来到乙房,正月立在门外问:“可是有人收了我家公子的风衣?”里边立即走出一位冷脸薄唇的书童,正月知道对方叫雨秋,是个厉害角色。
“你那丢件破衣旧裳,跑我这来做什么?”
雨秋话语满是不屑,他平日就没正眼看过正月。
“有人见你拿了,别给我装傻。”
正月历来讨厌这些盛气凌人的下人,同为下人,也要分个高低,狐假虎威。
“谁在外头造次?”
留公子走出来,瞥了正月一眼。
“他家公子丢件衣服,满院找。”雨秋冷语。
“去我房里,随便拿一件给他,夫子常说身为同斋当相互救济,我何惜一件旧衣。”
留公子蔑笑,使唤书童。
正月上前要争辩,被谢芷拉住。正月回头,四周已围满了人,对上谢芷,见他眼眶泛红。谢芷推开人群想返回,他岂能让这混账东西如此作践,还在这等他施舍件旧衣。跌跌撞撞出去,身子贴在一堵肉墙,抬头一看,竟是李沨,身后雨秋讥讽:“这东斋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谢芷拳头捏起,毅然转身,他不想在李沨面前如此窝囊,他受够了这些富家子的嘲讽,在书院他与人为善,却被人如此欺凌。用气得抖颤的声音说道:“我本不想与你这腌臜货计较,真是。。。。。。真是观仆识主!”
谢芷平素在书院给人的印象是软弱怕事,却不想到他也会回嘴,也会骂人,即使骂得不流畅不痛快,但起码很贴切。
雨秋一是吃惊,二是气结,哑口无言,留公子脸上的得意立变为愠怒。众人也一时禁声,或惊讶或兴奋地看向谢芷。
就在这沉寂之中,李沨上前一步,正色道:“以我书童所见,正是留公子的仆人拿走谢芷晾在外头的风衣。窃取他人之物,按书院规言,下人窃物,逐仆责主。”
作者有话要说:
☆、(修订)日暖蓝田玉生烟 第六章(上)
听到外头杂嘈,文佩无心理会,小燕说:“好像是正月的声音。”文佩这才回:“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小燕开门出去,见人都聚集在留公子房前,小燕凑过去,正好听到留公子那句:“去我房里,随便拿一件给他,夫子常说身为同斋当相互救济,我何惜一件旧衣。”小燕赶紧回屋说:“谢公子好似又被人欺负。”文佩本躺在床上,一听这话,起身穿上鞋,出了房间。
两人赶来,还未到留公子门口,就听到谢芷在骂雨秋“腌臜货”,鲜见谢芷骂人——也就最初见他与李沨起过冲突,想来小芷是气坏了。
文佩推开人群,想过去帮忙,却见李沨也在里边,李沨挺身而出,说起书院的规言,这话无疑是在威吓留公子和他的书童。
众人很惊愕,文佩更为吃惊,他以往就猜测到李沨与谢芷有过节,而今日李沨竟帮谢芷说话。
“李兄,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能陷害小弟。”留程囔囔,横眉怒视李沨。
“快把我家公子的风衣拿来!”
正月比谢芷还早反应过来,跟雨秋讨要。谢芷仍呆站在一旁,看着李沨,表情惊诧异常。
“你。。。。。。你别血口喷人。”
雨秋说话已不利索,哪还有适才伶牙俐齿的模样。
“一件衣物又能藏哪去,即是如此,那交由山长定夺吧。”
当时雨秋以为四下无人注意,收走谢芷风衣,不想李德儿与李兴在窗内正好瞧见,窃窃私语,李沨在案前读书,听出两位仆人的话语,知道谢芷的衣服被留程的书童拿走。这样的恶作剧,李沨原先没打算理会,直至见到留程及其书童的丑陋嘴脸,才决定教训这两人。
李沨话语一落,凌冽目光投往留程房内,留程脸色青白,一双怨怼的眼睛挂在李沨身上。
“把风衣还我,我不想追究什么。”
谢芷大概修炼一辈子也不能像李沨这样用一句话,就能将人威吓就范,他感谢李沨为他出头,但是事情做绝不好,大家好歹同学一场。
留程此时心里肯定悔得肠子青,他朝雨秋使眼色,雨秋进屋,磨磨蹭蹭拿出一件风衣,他躲在留程身后,不敢上前交给正月。
“小弟一时糊涂,想和谢兄开个玩笑,谢兄大人不计小人过。”
留程对谢芷谄笑鞠躬,谢芷没有理会他,示意正月上前取风衣。正月抢过衣物,冲雨秋冷哼:“是我家公子为人仁厚不计较,否则这东斋房你明日就待不起。”雨秋低着头,不敢做声。
文佩看到这儿,知道事情解决,没他什么事,和小燕离开,他来时沉寂,走时匆匆,谢芷都没留意到他在场。
风衣拿回,围观众人讪笑留程主仆,也有平日就不喜欢李沨,看不起谢芷的,在那嚼舌头:“吓,这两人肯定连手。”
谢芷不搭理众人的言论,也没回头去打量像斗败公鸡般颓然的留程主仆,他在四散的人群中寻觅李沨,见李沨已走到自家门口,谢芷急忙追上去,感激得要流涕,拽住李沨的袖子说:“感谢子川兄仗义执言!” 李沨甩袖,冷语:“我无意帮你,不过是看他们主仆不顺眼罢了。”也不待谢芷回话,迈步进门。
看着李沨离去,谢芷寂寥低语:“就算不是有意,子川兄确实帮到我啊。”
正月远远看着谢芷傻站在李沨门口,过来拉他,“公子,回屋吧。”
夜里,谢芷到藏书阁借书,见孟然在对他招手,他走至孟然所在的书案前席地坐,孟然小声问:“我听说今日李沨帮你教训留程主仆,真有这事?”消息传得真快,半日不到,就已传到西斋房。由于这事实在令人惊诧,孟然半信半疑。
“有,不过子川说他为教训留程,不是为了帮我。”
谢芷还是挺相信李沨这话,毕竟李沨不喜欢他那是明显写在脸上。
孟然摸摸下巴,就是谢芷亲口确认,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虽然和李沨不熟,但他已摸清李沨的性情,这人兀傲孤僻,俗事不入他眼,哪有那种闲情逸致去参和他人的私事。
“虽是如此,我觉得他很仗义。”
如果那时不是李沨出来说话,谢芷肯定斗不过留程雨秋,被羞辱成为笑话不说,还得憋着一口气,委屈死也没用。
孟然好奇李沨怎么仗义,让谢芷将当时的情况讲一遍,谢芷一一说了,孟然听得拍案,赞道:“不简单!”邻座读书的学子受干扰,小声抱怨,孟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压低声音:“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