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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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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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烬闭了眼睛,嘴角处扬起一抹笑意。
  尉迟古艰难地拥着小烬,喉中沙哑。
  “小烬……你不要睡……古哥哥带你走。”
  “你说休战……那就休战……咱们不打了,好不好?”
  “往后你也一直陪着古哥哥,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小烬……”
  “小烬啊……!!”
  尉迟古嗓音凄厉,睿和帐中,惟剩哀鸣。
  天外边霎时雷声大作,无尽的雨水散落大地。
  睿和未变,只是从今往后,尉迟一族,无人再唤小烬。
  他说此生,也只愿死在尉迟古一人手中,却终究抉择自戕偿国。
  他说不想另尉迟古为难。
  或许睿和今后繁荣昌盛,绵亘不绝,尉迟古亦可当歌百年,于世不朽,却也难再遇小烬那般之人。
  尉迟古心中生恨——恨自己无力,也恨苏朝紧逼不退。
  可,终究再无它法。
  小烬听天由命,留予自己孤寂百年。
  ……
  “柳大人果真名不虚传……末将堂下之言有失远见,还望柳大人莫要挂记于心。”
  “李将军言重了,本官少从疆场,的确是不精于行军之计。此次剿降睿和,其中亦是参了不少侥幸。倒是李将军劳苦功高,倘若当初不是李将军对本官施些信任,今日恐怕也未可捷报。”
  李将军心中一愧,忙道:“哪里哪里……当初瞧着局况不妙,一时情急,所以才会口出莽言。柳大人如此胸襟,果真令人钦佩!”
  柳断笛微微一笑:“褚少将可回来了?”
  李将军应道:“是,连日来奔波不断,又为齐将军劳心伤神,便先歇息了。”
  柳断笛闻言颔首:“应该的,这些天苦了你们。”
  李将军摇头:“国事如家事,何来辛苦二字。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
  “李将军请讲。”
  “久闻那睿和族人阴险狡诈,柳大人只身前往睿和驻营,如何使得睿和放还褚少将?后又如何与兆文琦兆大人相互配合,天衣无缝?”
  柳断笛轻笑一下。
  他自前往北齐城时,心中便早有算计。
  前至睿和,以身相逼,替褚桑脱身。两国局况严峻,尉迟古自身本又孤傲不已,断然不会猜测自己后路百般,变棋不定,只会认为苏朝此刻走投无路,至此下策,不自觉地放松警惕。尔后自己刻意透露虚情,谎报自方援军十万,又使尉迟古阵脚大乱。
  动身前,柳断笛曾留予兆文琦详计一封。
  上书几种变策,以备不时之需。
  自己劝说尉迟古借以青雨烟花,实则以烟花为信。早知尉迟古会向自己行刑相逼,亦也提前串通褚桑,离开睿和后三个时辰鸣放。
  ——那时,尉迟古正身处风餮刑房拷问自己,断然不会察觉褚桑所燃鸣的,仅是普通烟花。
  青雨烟花,与虎符无异。燃鸣后配以尉迟古口令,便可调遣大军。
  时辰一至,远在苏朝大营的兆文琦便遵从柳断笛留下的计策,遣动兵队秘密后退二十里。一切就绪后,另差一千人马袭击罗门关一带。
  此时,尉迟古已知十万人为假,又接到军机密报,便立即派兵应战。待到苏朝胜后,又依计放出青雨烟花,尉迟古大喜过望,认为苏朝不敌,调遣驻营所有兵马发动最后一击。
  哪知苏朝刻意后退,营造不敌之象,将睿和兵马引入罗门关以南,亦是苏朝地界,点燃早已埋伏地底的火药,使睿和全军覆没。
  柳断笛止了笑意,道:“只是碰巧得知那睿和首领的弱处罢了。”
  “弱处?”
  柳断笛摇头敷衍:“这倒有些乘人之危之嫌……不提也罢。李将军仅需切记,任何时候,都不可相信敌人所言,更不可动摇心思。”
  李将军颔首道:“大人言之有理,末将定然铭记。”
  柳断笛道:“李将军歇息罢。北齐已平,本官隔日返京,睿和近百年内不会再扰大苏,北齐残事,还需李将军打点。”
  “末将明白。”
  柳断笛望着他出帐,自己动身去了褚桑下榻之处。
  哪想刚一上前,褚桑便睁眼坐起,沉声道:“尉迟烬死了。”
  尉迟烬死了。
  果然如同自己料想那般,玉在人在,玉亡人亡。
  一时间胸口翻滚,柳断笛努力咽下涌至喉口的腥甜。
  “怎么……死的?”
  “自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下)

  
  小烬死了。旁人心中倒是并未如何掀起波澜,惟有柳断笛一人心中愧恨。倘若不是他怂恿小烬出言阻挡尉迟古,并告知他所疑一切,小烬也断然不会如此偏激。
  掩葬于三寸流年,数载情殇之内,即便睿和不古圜则,也终究天地悲鸣。
  六月初十,柳断笛守着北齐大抵宁安后,便率援军回京,褚桑也跟随柳断笛一同赴京,彼时北齐胜战败兵一事早也传遍苏朝南北。
  一行人心绪各异地入京,柳断笛却是万万不曾想到,迎接他的并非红妆旌旗,而是满城缟素。
  回朝拜圣后,才从赵淙恩口中得知,久病深宫内阁、不问朝政的前太子苏安于前日夜里猝然长逝。
  皇帝更袍亲临,泣声不止。
  柳断笛额穴一跳,虽是早已明了那前太子撑不过多时,可现下却悄无声息地去了,直教人嘘叹不已。
  苏偃……
  柳断笛醒了醒神,苏偃与苏安交往不甚过于亲密,却总也听他提及苏安向来是个温润精才之人,只可惜,终究天妒英才。
  因于皇帝金言嘱咐,兆文琦的府邸便也安置得当。皇长子出殡,各品官宦都需观礼送葬,柳断笛便嘱他带褚桑先行回府,稍作歇息后更衣入朝,而自己则是去寻苏偃。
  宫内早已白匾尽挂,铺了遍地的绒花,生将本该莺燕回春的六月衬如隆冬。
  柳断笛去过软禁苏偃的东宫,才得知皇帝已然释令。忙又四处走了一遭,却始终不见苏偃。
  几近日暮,柳断笛才在东宫已然荒废的弃院中瞧见他。
  苏偃孤身坐在板石上愣神,此处光线黯然,地上落灰已久,柳断笛心中竟是揪疼片刻。
  缓了缓,便走上前去,轻声道:“殿下,臣回来了。”
  苏偃这才有了生气,却也仅看他一眼,勉强应道:“……回来了啊。”
  柳断笛颔首:“北齐安定,睿和已平。”
  苏偃仿若自嘲般笑道:“如今倒是四方安定了……常说人无贵贱,但其实各自有异,唯一相同的,便是离去后永不复返。”
  柳断笛明白他内心纠葛,又无法替他承担分毫,静默片刻,终是启唇嘱慰道:“既然殿下心中全然明了,又何苦折磨自己……人死不能复生……殿下节哀才是。”
  苏偃笑了笑:“短短两天内,已有不下十人劝我节哀。我只是在想……为何大哥在世时,我不曾与他亲近些,如今纵使千万言语,都无法再对他说。终日守着空寂的奠堂,旁边便是灵柩,哪怕说上再久,他也不会听到。”
  柳断笛站在一旁听,却感同身受。
  苏偃的政略手段,或许都可取有余。
  岂知,他人性的致命弱点,便是守得住锦绣江山,却耐不了骨血间离。
  “太子哥哥……”
  门外那人一身素服,小跑着推门进来。
  见了柳断笛便也敛了脚步。
  他不认得柳断笛,柳断笛却记得他。
  七皇子苏奕。
  柳断笛俯身:“七殿下。”
  苏奕滞了少焉,才敢对上那绝美的眸子。
  “你……认得我?”
  柳断笛轻笑着答:“曾在筵席之上,与小皇子有几面之缘。请恕下官冒昧。”
  苏奕不言,反是苏偃将他拉入怀中,应道:“阿笛,你近日劳累,先去歇着罢。待我自己清静片刻。”
  柳断笛一愣,仍是放心不下,犹豫道:“可……”
  苏偃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回去罢。”
  柳断笛心底如同荆棘碾绞,却也隐隐发觉苏偃变了。
  与那时拥他入怀,轻声哄诉“我真想你”的苏偃分毫不同。
  抑或只是骤然间失了手足同胞后懊丧万分。柳断笛忽然忆起,有朝一日自己亦会离他而去。
  罢了……万恶之源。
  柳断笛苦笑,早已将自己当做那‘万恶之源’。
  他颔首应道:“好。”
  既然做了那罪人,便还是少些与苏偃近身。免得消减了他一身龙气。
  苏偃打量着柳断笛离去的身形,阴霾不退。
  他衡量,是否要告之柳断笛。
  ——苏安房中,也曾残存周太医往日赠以柳断笛的竹木熏香之息,而周太医却是未曾踏入苏安寝宫半步。
  苏偃不知该信柳断笛,还是该信自己。悲哉非在生者不复,而是他的阿笛,他心心念念良久的阿笛,竟会藏匿至深。
  隔日,睿和潜派使臣面圣,并呈上休战书函。上书果然与柳断笛当日所应之事一字不差。睿和愿以藩属国居苏朝位下,祈大苏三代天子之界,即不将其招安,亦不宣战,双方交好,并免进贡及征税。
  皇帝此刻却是无暇管顾,只草草拟了契约印玺相换。
  别有用心者,仍惟柳断笛一人。
  他要的不仅是睿和不扰、北齐百姓宁安绵居,更是阻滞余族势力。除睿和以外,却有卢川、芜江两地纠葛甚密,往来不息。若是三族结盟,局况将行至穷途末路之境。如今已然削弱睿和士气,再将其克复于藩属国之位,即便不再招安,却也另睿和无可驳击。
  出了正宁宫,便见公主苏桥在廊外候着。
  “柳大人……”
  柳断笛闻声,止了步子望她。
  苏桥。
  他轻笑道:“有幸得见公主。”
  苏桥忙走上前去,眉眼间尽皆喜色:“自是有事不明,想请教柳大人。”
  柳断笛听后只道:“如此小事,竟劳得公主千金之躯亲顾政堂前殿。”
  苏桥摇头,踱步走下廊台:“大哥逝后,四哥哥便一直喜怒不言于色,我特地前来请教大人……如何能够使他开心些?”
  柳断笛随在她身后,触见‘苏偃’二字时,竟是微微一怔,随后道:“此事……下官怕也力所不及。”
  苏桥侧目瞧他:“我也只见你与四哥哥亲近,倘若你都没了法子,可当真是无人当行了。”
  见柳断笛不语,苏桥则驻足原地,募地握住他冰凉的双手,哀劝道:“柳大人……阿笛……你帮帮我,也帮帮四哥。于我而言,四哥才是最为重要之人。”
  柳断笛一愣。
  苏桥心中默声复道,你也是。
  柳断笛未能言语,苏桥便已然放开手,他反倒平复下来。
  半晌,才向苏桥道:“四殿下心绪不开,多半是碍于未在时机之处,与众手足家亲温存片刻,故才愧悔不已。公主心中念着他……便多去陪陪他罢……”
  苏桥道:“我明白。”
  柳断笛又道:“如今陪他伴他的,只有你与七殿下。不若寻个空,会在一处用膳品茶,他大抵也该释怀些。”
  苏桥眼中一亮:“经你一提,我这才略有眉目……到时柳大人也来,可好?”
  柳断笛稍作游移,苏桥便替他捏定主意,颇为欣喜道:“如此说定了,柳大人千万不可食言。”
  柳断笛终是颔首:“还望那时,公主差人告知。”
  苏桥应他:“这个自然。”
  柳断笛心中苦笑,只怕苏偃不愿相见。
  三日后,前太子苏安出殡。皇帝并非以太子礼将其安葬,而是择了陵园中一块较为幽静的位置,仅以皇子之尊葬入黄土,此后惟存青冢。
  当天晌午,果亲王终是守着日子踏入京城——岂若不是苏安急逝、皇室内族人必要观礼,果亲王尚还不可归朝。
  柳断笛暗地留意。果王回京,定然引得殿下内臣甚嚣尘上。但比之于此,柳断笛更为担忧苏安离世与苏麟有关。苏麟本性阴恶,为求大位手段歹毒,即便是暗杀苏安,借此机会引果王返京,尔后结为朋党,共同谋事也不足为奇。
  不过……
  待到那时,内忧外患接踵而至,苏偃又如何得以应付?倘使苏麟真真有所动作,怕也不逾一时半刻。
  柳断笛阒然算计,默声中,已替苏偃铺好前路。
  “柳大人,公主殿下请您礼毕后前往东宫,说是与您一早儿有约。”
  那宦官躬身上前来,扯断柳断笛脑中的思绪。
  柳断笛心下一转,倒是不曾料测公主竟会选在今日。片刻,却也儒礼地回他:“知道了,还望公公转告公主,本官定不会逾时。”
  公公忙应:“奴才自当转禀。只是……敢问大人,可有瞧见户部侍郎,赵淙恩赵大人?”
  柳断笛回忆片刻,只道:“不曾。国丧朝礼,现下人散得紧。”
  “奴才明白了。”
  柳断笛一时好奇,又问:“你找他作甚?”
  公公答道:“公主唤他一同前往,奴才寻了大半晌也没能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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