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去吧。”挽住她的手,下了阶梯。
门外,驿站已经挂起了几盏小型的八角灯,将淡红色的光泽润泽在四周几步远处。
依旧白衣如雪的梅夜白形销骨立于风中,海风轻柔,如同纤纤素手,挽起他的衣袂。
却憾不动他的身骨。
如繁星夜幕的眼,在看到她时,亦有一抹惊艳,淡然的笑意,晕染了开去:“桃儿甚美,正仿佛四月天的芳菲。”
同时被两个惊采绝艳的公子赞美,不得不说是一种虚荣心的强大满足,唐桃儿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低头:“多谢梅公子。”
这话,令对方神情黯了黯。
一旁的虞王孙却迅速接口:“我家唐唐自然是美的,多谢侯爷美誉。”
说罢又低头冲她耳语:“四月的芳菲绝对比不上为夫的西施,哼。绝对的,娘子,你要认清楚轻重啊!”
……
“我们夫妻出去散步,阁下有必要一起么?”只听他又扬声道。
“在下只是顺路同行,怎么郡王这都要管?不知道可否有荣幸,与桃儿同行呢?”
面对那双带着些许殷切哀怨的眼,要想拒绝,自然是不能的。
更可况,也没什么要紧吧。
“好呀。”
“荣幸之至。”
“哼!”
轻轻一扯公子的衣袖:“大家一路同行,都是一起的,你不要那么小气啦。”
“本公子不和敌人一起,娘子,来,到这边来,离他远点!”
……
总之,虽然有点小小摩擦,鉴于唐桃儿居中调停,街上人来如流,一时也没有在起了什么大的摩擦。
小村外,有一条汨汨河,河水向东入海,整个狼毒国,濒临近海,大多数的村镇都有湖泊河流最后会汇入大海。
在河边聚集着附近村落的男女老少,都在这一天提着自制的灯具托着荷叶,在河边长长的岸堤上寻一处空,放下手中的灯随波逐流,流入大海。
送走一年的晦涩,祈祷来年的好运。
灯如流星人如织云,三五成群,络绎不绝。
虞王孙与梅夜白风神俊秀乃人中龙凤,挽着唐桃儿粉面如桃,俱是富贵人物,这般显眼,自然是人所瞩目。
很快,同行一路的人多了一倍,随着二位公子的目光,窃窃私语,多是女子,不论老少。
“公子,可否请你与奴家一起放灯?”放灯节亦有传统,若是能募得心仪之人一同放灯,则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这已经是第一百零一个来和公子诉求的了。
无视身旁的唐桃儿。
“在下与内人约定放灯,姑娘另觅他人吧。”一百零一次同样的回答。
“喏,那边那位倒是孤家寡人,姑娘可以试试他。”亦是一百零一次的怂恿。
鉴于身边人群的越发增多,梅夜白已经不堪忍受拔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虞王孙甚为高兴的挽着她的腰际再一次拒绝了某女的请求来到了一处河边。
翠浓的河面如同银屑般一点点灯绵延百里,如同银带。
虞王孙摆弄了下手中刚刚买来的拇指灯:“灯芯不好,娘子在这里等等,为夫去去就来。”
眼看着公子高挑的身形没入人群,不知是否又陷入新一轮的攻势,好半晌,也不见人回来。
看得久了,景致也没什么吸引,四周都是成群结队的,免不得生出一丝寂寞。
决定上岸去寻人,顺便溜达下。
一路回溯,仿佛不远处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有些困难的推搡开反方向的人流,突然间觉得腰际被什么扎了下。
顿时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过来,眼前恍惚一片。
不等她有所反应,耳边却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桃儿下去?”
43再一次的欺骗
额头传来一阵阵跳痛,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有数个人影在面前打着旋。
耳朵倒还是清楚的,那个声音分明是梅夜白的。
依旧风轻云淡,雍容深沉。
“这是我与娘子唐唐的事,怎么,你什么时候对人家闺房的事,也感兴趣了?”
哦,这个公子的声音绝对是不会听错的,张扬傲娇的不得了。
梅夜白冷冷嗤了声:“所谓夫妻,同心共力,试问,有像公子这样百般隐瞒的嚒?”
虞王孙哼了一声:“与你何干?我家唐唐就这点可爱,说什么都信如何?”
呸你吹吧,我信你个鸟。
那叫大度,大度懂不?你个大言不惭的。不和你计较罢了。
“哦,公子如今仿佛胜券在握,你真不怕她会离开你?”
“梅夜白,做男人输要输的有风度,别让本少觉得这赢得不带劲,唐唐已经做出了选择,你还想如何?”
“呵呵,虞王孙,我确实挺佩服你睁眼说瞎话也能说得这么有水平,你我的较量,确实是我输了我承认,只不过,你真觉得你赢了?若是她日后发现你说的都是假的,你觉得她还会那么信任你么?”
“梅夜白,你这是嫉妒,老子告诉你,本少爷和唐唐说好了,既往不咎,以前骗她过的事,我都和她交代过了,日后决不再欺骗她,你还想挑唆什么?”
梅夜白淡淡道:“此地就你我,你也不必再装,我用得着挑唆谁么?真的假不了,而假的,也真不了。你真的都告诉她一切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问一问,你告诉她这个局,是你一手策划的了?你告诉她,所谓失忆,都是假的?所谓承恩公主,一碗泡螺,不过是春梦一场而已?你告诉她她之所以什么也不记得,只是因为你给她下的蛊?你告诉她这个从头到尾的骗局不过只是因为她,长得像曾经的那位已经去世了十二年的承恩公主?你告诉过她……”
“够了,梅夜白,你闭嘴,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不过问问你,建立在镜花水月上的这场情深意切,你确定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原谅了?你可曾告诉她你之所以选上她就是因为几个月前在在涿县县太爷家老爷子八十大寿筵席上你看到她闹的那场闹剧,你可曾告诉她你让人将她的记忆打乱以至于她记得这些事比实际完了半年,你可曾告诉她,那桃花谷的老尼姑究竟是被谁杀的?你……”
“梅夜白,你说够了没有!”
啪,幽深之处,枯枝被不小心的踩断,耳聪目明如公子,立刻发觉:“谁!”
黑魆魆的草地,孤零零立着的唐桃儿,像是一抹幽魂。
“娘子!”虞王孙眸中剧烈的敛缩,面容一刹那变得煞白。
还真是少有的见到公子会这样大惊失色的神情,也不知这种表情,又是真是假呢?
这种时候唐桃儿脑子里还是挺应景的冒出个小小的疑惑。
面色骤变的公子一个箭步窜到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那凉薄冷玉般的眼珠,此刻碎裂的像是头顶星星一样点点寒光:“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唐桃儿没有闪躲,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刚才想来找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到这里来了。”
虞王孙神情闪烁,紧紧得盯着她的脸打量:“娘子,你,还好么?”
唐桃儿默然半晌:“梅公子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虞王孙脸上露出几分游移,目光随着她瞧过来的视线,偏了下。
难得作为琅邪公子,居然还有不敢看人的时候。
唐桃儿并没有纠缠他,而是侧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梅夜白:“梅公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背后几丈远,是那盈盈烛火一带水龙的长河,喧声戏语就在那明灭的淡黄色烛火中隐约成一片的朦胧。
被阴影覆盖面容的梅夜白上前几步,从光晕中显现,一张风雅雍容的脸,透着深深的歉意:“桃儿,我……”
“娘子,娘子,为夫,为夫错了,你不要问他,为夫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我们回去,回去为夫慢慢和你说。”虞王孙赫然打断,急切的持着她的手道。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唐桃儿不急不躁,只是再一次的重复那句话。
虞王孙终于意识到她的坚持和异样,沉淀下来,默然之后,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唐桃儿觉得心里头什么地方送了好大一口气。
“俺说呢,怎么砸脑袋,都想不起那些个惊天动地的大事,感情,还真就是没有影的事。”她嘟嘟囔囔了句。
神情一顿,突然面露几分骇然:“师太,师太她死了?”
瞧两个人都不做声,她再一次问道:“师太真的死了?”
虞王孙又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唐桃儿再一次默然。
虞王孙头一次,对一个人的沉默,感到莫名的不安,甚至是恐惧,他感觉得到手心里,渗出来的冷汗。
“娘子。”
“她,是怎么,去世的?”
“被杀。”这回,虞王孙学乖了,直截了当。
唐桃儿望着他:“是,你?”
直摇头:“娘子,绝不是为夫。”
“那是谁?”
“我,不知道。”
唐桃儿疑惑的看着他,他急道:“娘子,为夫真的不骗你。”
唐桃儿莞尔:“你这个真的,假了多少回了?”
虞王孙的脸色,更加苍白。
唐桃儿却有力的一抽手,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去。
他一急要再抓,却听她道:“俺,究竟是谁?”
一顿,颓然收手:“我,不知道。”
“那请问公子,你究竟知道什么?”于是,万能如公子这样的人物,却也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么?
看着笑得淡淡如花的脸,虞王孙突然觉得他不敢,不敢去触碰,无论怎样的厚脸皮,他都伸不出手去抚摸那张笑得让他发毛的脸。
他不喜欢这张笑脸,很不喜欢。
可是他不敢。
“我,我只是在无意间看到你长得像她,像承恩,所以,所以想看利用你,来让那些人以为我沉迷在女色里,以为琅邪阁有机可趁,就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说的很轻,几乎要埋入身后的欢声笑语里去。
隔着远远的世界,仿佛与此地,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承恩,真的有这个人?”
“有,她是太皇太后认的干亲,也是小郡王幼时就定下的亲事,只是五年前,她因为寒热病而病逝,这件亲事,也就断了。”这回回答的,是梅夜白。
唐桃儿哦了声:“看起来俺挺荣幸,和这位公主长得那么像吧。”
“不,不是的!”虞王孙惶急道:“没有,只是巧合。”
“俺的名字呢,公子,你能把她还给我吗?”唐桃儿并无意多问,此刻她觉得什么故事她都没有兴趣知道,只是想要回自己。
“忘川是,没有解药的。”低头,语调低得不能再低。
一股子愤怒感,油然生了出来:“公子,那是俺的,你,你凭什么可以随意的拿走?”
看着低头不语的虞王孙,唐桃儿突然笑了下:“是啊,想来,俺这样的乞丐的生死,公子一定并不在意的对吧,你没有想过,忘了一切会有什么不妥对不?”
“不,娘子,你听我说,我本来是……”
唐桃儿摇了摇头,打断了虞王孙的话,笑道:“公子,都已这样了,你就不必再演戏了吧,你看多累啊,如今你要抓的人抓了,要算计的也该算计了,是不是可以结束了呢?再叫娘子多不好,俺怎么能高攀得起啊!”
其实早就觉得吧,自己和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可是,她还是有一点点虚荣心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做着美梦,被这样的公子爱慕着。
如今,梦,也该醒了。
世上果然是没有掉馅饼这种好事的。
侯门啊,她入的太深了,也该游出来回她的池塘了。
虞王孙晃了下身,苍白如纸的脸,再不成章法的凌乱:“娘子,你答应过为夫的,以前的一切,都不再计较,我们重新开始,你忘了吗?”
唐桃儿略带诧异:“公子,你没有告诉俺,一切都是假的啊,既然是假的,俺答应的话,又怎么能作数?”
奇了怪了,既然当初都是假的,那么今天,所谓的夫妻,也就不成立,连夫妻都不是,重新来过又从何说起呢?
“不,不是假的,至少后来不是,唐唐,你不是答应过为夫的吗,以前的错误就让它过去,我们重新开始这以后为夫再也不骗你了好不好?”
他拉住她的手,言辞恳切,目光如注:“求你了,娘子!”
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又要心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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