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都快要安寝的时候了,你还这么辛劳,当心看坏了眼睛。”赵姬将托盘放在案几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纤纤手指上的红痕,“母后特别给你做了晚食,吃了早些休息吧。”
“寡人又不是没带着御厨,母后何必劳累?晚食寡人已经与甘罗用过,这汤羹,母后还是自己享用吧。”嬴政冷淡地说道,他早已经过了期盼母爱的年纪了,也不会去稀罕一碗汤羹。
太后的脸上忽青忽白,自从从邯郸回到咸阳之后,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待遇,政儿不是什么都听她这个母后的吗?不然也不会她长居雍城,也不曾干涉。
是,嬴政承认自己很纵容母亲,但是,这份纵容是有底线的,而如今,母后就在帮着嫪毐触碰这条底线。
“政儿,这也是母后的一点儿心意,母后知道你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不会让母后伤心的对不对?”赵姬扯着尴尬的笑容,周围侍奉的宫女的视线,都让她觉得分外难堪,但是为了他们一家子的未来,她不能退却。
“难道说寡人不喝的话,就是不孝了?”
“母后不是这个意思。”赵姬慌忙地摇头,绝对不承认自己刚刚有逼迫之嫌。
“母后,寡人对母后是要孝顺,但是对待父王,寡人也要尽孝道。”嬴政冷着脸说起了自己死去的父王。
赵姬也面若寒霜,她曾经有多爱这个男人,现在就对这个男人有多失望,以至于提到他,就压抑得很。她的青春就断送在了等待之中,从豆蔻年华,一直到年过三十。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是他先对不起我的。”赵姬倔强的说道。
“父王没有对不起你!”若是真对不起你,你现在绝对不可能活得这么滋润。嬴政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他根本无法劝服母后。不过显然,他也并不了解女人的心思,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当女人有了财富地位之后,反而要追求男人细心呵护的宠爱,无法忍受寂寞。赵姬想要的,恰恰是先王嬴子楚不能给的。
“你们这些臭男人根本就不理解我!”赵姬气急败坏地掀了托盘,汤羹泼洒到了嬴政的衣衫之上,狼狈不堪。幸好汤羹是适合吞咽的温度,并不烫,嬴政的胸口只是红红的。
嬴政轻飘飘地瞥了哀泣的赵姬一眼,吩咐宫女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等到嬴政离开了,赵姬擦擦眼角的泪水,借着给嬴政整理床铺的时机,拿走了秦王玺。
她将秦王玺交给了嫪毐,语气不善地说道:“秦王玺。”
嫪毐迫不及待地将秦王玺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甚至没有注意到赵姬低落的心情和通红的眼珠。
没有人安慰,赵姬将泪水与苦水咽回肚里,更加委屈,她反复告诫自己,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嫪毐是爱她的,他不是还要她当他的王后吗?
嫪毐得到了秦王玺和太后玺,立刻整顿军队,疾驰咸阳。咸阳是秦国的国都,他控制住了咸阳,自立为王,这嬴政小儿,在雍城就成了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而嬴政,就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秦王玺被盗走,一心一意地准备自己的冠礼。他没有父亲,母亲不管事,两宫太后也不好劳累,一切,都要他来决定。
第82章 巫咸
因着嬴政的加冠礼,甘罗知道了一个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神秘人,而此次,嬴政正是准备带着他一同前去拜访那个人。不得不说,从小胆子就大的甘罗,这一次,真的怕了。对于那些神秘而无法解释的力量,就算是他,也无力抵抗。
“阿兄,这不太合适吧。我就这么贸贸然地前来拜访,一定会打搅到人家的。”甘罗低声说道,生怕惊扰了在太庙中居住了几百年的秦国先王们。
太庙是秦国历史最悠久的建筑,经过历任秦王的不断修补,规模宏大,威严压抑。只是刚一进去,就能感觉到温度的下降。空气中都是香草燃烧后的味道,闻了都让人觉得心神安宁。
虽是叫着阿兄,甘罗却站得离嬴政至少有一臂的距离。自从上次被偷袭之后,他就无法保持原来的态度,就算是靠近一些,也会觉得怪怪的。若不是知道这次雍城之行嬴政有危险,他恐怕也不会跟过来。
“那你就不怕我独自一人来太庙会遇到什么危险?要知道这里面可从来不允许驻兵。”嬴政不满地说道。特别是看到甘罗避他如蛇蝎的样子,面色不太好看。不过他这么一说,甘罗就蔫儿了,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进了太庙的主殿。
一个小侍从恭敬地朝着嬴政行礼,说道:“大巫还在占卜吉时,还请君上稍等,勿要打扰。”除此之外,酒水点心之类的丝毫没有准备。就连赵姬太后都不敢这样对待嬴政。而整个殿内,再也没有第二个伺候的人存在。
甘罗瞄了嬴政一眼,对方并没有因为小侍从的怠慢而动怒,倒是十分难得。大殿之上,摆放着秦国历任先王的牌位,一层又一层,全部都是用坚硬如黑铁的玄木制成。
大巫就这么背对着甘罗二人,念念叨叨地说个不停。甘罗他们的到来,对他的仪式没有丝毫影响。袅袅的青烟扶摇直上,整个屋子,都是淡淡的焦糊味道。
从背影看,甘罗只能看到对方如同月华般的一头银丝,遮住了他跪坐着的身体,发尾软软地铺在地上,与他大红色的衣摆交映在一起。秦人尚黑,甘罗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见过男人穿大红色的深衣。
他不由得把视线转移到嬴政身上,果然还是穿黑衣的阿兄看起来更顺眼,红色太艳太刺眼了。
“看寡人做什么?安心等着就是。”嬴政轻声说道,顺带在甘罗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无比亲昵。
“诺。”甘罗讪讪应道,不再东张西望,一时间,他也忘了之前和嬴政的尴尬。
等了许久,大巫才停止了低喃,细微的声响从他那里传来,像是什么裂开了。
“好了,我们过去。”嬴政突然说道,将甘罗一同拉起来,朝着大巫走去。
那小侍从并未阻拦,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大巫的一举一动,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甘罗走近一看,被吓得目瞪口呆。原来那青烟是火烧龟壳而冒出的,现在,龟壳已经被烧得崩裂出一道道细纹。最重要的是,大巫没有任何的防备措施,就直接下手,将火里的龟壳取了出来,而他的手,丝毫无损,仍然光滑细腻。
“巫咸叩见祖龙大人。”巫咸双手拿着龟甲,置于膝盖之上,趴伏在地上,对着嬴政行大礼。甘罗赶紧挣开嬴政的手,避开巫咸的大礼。
他好奇的很,就算是朝中大臣,都很少有向君上行大礼的。巫咸身为秦国大巫,按理说没必要对着一个还未成年的国君如此放低姿态。
更让甘罗在意的是,巫咸口中的“祖龙”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起来吧。”嬴政随意地点点头,带着甘罗找了个地方跪坐下来,与巫咸正对着脸。
“这位便是甘小丞相吧,久仰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巫咸冲着甘罗温和一笑,仿佛是那柔柔的月光,带着清冷的温柔。
“巫咸大人过誉了。”
甘罗这时候,才注意到巫咸虽然已经满头银发,却是鹤发童颜,皮肤滑嫩如婴儿。他不光肤色白,就连眸子,都是浅浅的,就像是褪了色一样,和普通人截然不同。而他头上束着头发的,是一高高的血玉冠。那血玉和巫咸衣衫的颜色很想,剔透油润,品相极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在王宫里,甘罗都没见过这样好的血玉。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巫咸侧脸避开甘罗的视线,解释道:“我在地下待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出来过,皮肤和眼睛才会变得如此,甘丞相不必惊慌。”
甘罗脸红红的说道:“是我见识浅薄,冒犯了大巫才对。还有,我早已远离朝堂,大人直呼小子名字就好。”他压根就不信巫咸的解释,不过对方显然是有巫力之人,才能保持青春容颜,并不是真正的年轻人,所以甘罗把对方当成长辈来尊敬。
巫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嬴政,才慢吞吞地回道:“有君上在,你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你将来可是极尊贵的人,巫咸不敢无礼。”
就算他封侯拜相,堪比吕不韦,巫咸身为大巫,也不必如此啊?总之,甘罗捡到巫咸之后疑问就越来越多了,至今还是一头雾水。不过现在的他知道什么时候沉默是金,而不是傻呼呼地打破沙锅问到底。
嬴政倒是听懂了巫咸的潜台词,龙心大悦,严肃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笑意,他问巫咸:“你可已经占卜到了加冠的吉时?”
巫咸曾经置于膝盖之上的龟壳已经放凉到正常的温度,他听了嬴政的话。不再与两人寒暄,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龟壳上面的纹路起来。此时的细纹因为龟壳的热胀冷缩,已经变得更加明显。
“时间非常近,就是……”巫咸说了具体的时辰,就像是累了一般,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原本狭长的狐狸眼此时也困倦的眯了起来。
“我们走吧。”嬴政悄声对着甘罗说道。
甘罗用眼神示意:“难道我们就把人给扔在这儿?连个招呼都不打?”
嬴政不理,只是朝着列祖列宗行了大礼,硬是把人给拉了出去。
甘罗出了那个沉闷的大殿,提着的心也松了口气,他狐疑地问嬴政
:“阿兄,你心情怎么这么好?”
嬴政摇摇头,巫咸的意思他们两个彼此心领神会就好,甘罗不必知道。
“那祖龙是什么意思?巫咸大人为何要这么叫你?”甘罗也是现如今才知道嬴政出生当年,秦国来了位神秘的巫者,然而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未曾在人前出现过,包括嬴政在内的四任国君却都十分信任他。
“我就是祖龙,龙者,上天任命的最高统治者,而我,就是开创万世基业的第一人。”嬴政到底还年轻,说起这话来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他从来都是非常自傲的,不过也只能在甘罗的面前得瑟得瑟。
说完,他默默地凝视着甘罗。
甘罗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那个样子难不成是求夸奖求表扬的意思?
“阿兄真厉害,绝对能青史留名了。”甘罗拍拍嬴政的胳膊说道,虽然还是没边没沿的事,算了,就让阿兄高兴一回吧。
嬴政傲慢地喷着鼻息:“太史令哪有资格将寡人的事迹留在竹简之上?以下论上,简直是乱来。”那模样就像是在说“尔等凡人还不快来膜拜”。
甘罗扑哧一声笑了,阿兄和玉儿姐姐口中的“中二病重度患者”真的很像啊,都那么可爱。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嬴政不仅是重度患者,而且还是万年中二病,明明已经是成熟的中年人了,还非要任性地更改原有的史官文化,就是不准别人把他写在竹简之上。幸好最后甘宰相亲自出马,拯救了被嬴政狠狠折磨的太史令,那些对始皇帝政绩歌功颂德的竹简才得以保留下来。
吉日吉时很快就到,年轻秦王盛大的加冠礼终于拉开了帷幕。与此同时,嫪毐和他的亲信们领着兵马,拿着秦王玺和太后玺,矫诏进了咸阳城,猛然攻打起王宫来,普通平民们见到这架势,颇为惶恐不安。
如果是普通人的加冠礼,那么是由父兄作为引导,并且邀请有名望之人作为外宾。然而国君的情况则有些不同,嬴政此时已是一国之内最尊贵的身份,无父无兄,赵姬都没有资格给他加冠。
甚至于别人加冠时才能取的别字,国君都没有。毕竟没人敢和国君平辈而论,称呼他的别字,这东西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正好映衬着国君孤家寡人的地位。
“孤家寡人”,嬴政想到这个词就忍不住皱眉头,他的母亲选择了嫪毐,他要是连甘罗都失去了,那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甘罗亲眼目送着嬴政设祭坛,拜祭祖先,盥洗双手,拿起了三重冠。原本的设定是由嬴政自己在祖先面前,一次带上三重冠。可是临到关头,嬴政居然没有将仪式进行下去。
第83章 一锅端
“甘罗,过来,你来为寡人加冠。”嬴政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朝着甘罗说道。那严肃的表情,似乎是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而他下定决心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
甘罗还未回应,吕不韦就已经站了起来,大声辩驳道:“君上,这不合规矩!凡是能替一国之君加冠的,莫不是功绩显赫,德高望重之辈,如今您选择了甘罗这样的小童子,实在是难以服众。”
进了太庙的观礼人员窃窃私语,不住地点头。他们这里有嬴政的宗室长辈,也有功勋卓著的文臣武将,不管是怎么论资排辈,也轮不到甘罗的身上。不过他们心里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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