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戴辕阴沉地说。
“行行行。”他比划着手机。
“好了没有?”
“在聚焦,就,就快好了。”随口敷衍着,张平趁机又拍了两张,还是感觉不对,“哎,你先别过来呀,我就快找到感觉了……”
他们两个一个专心不耐烦瞪人,一个专心拍照,倒是没人注意刚跑路的沈冰,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门口,拿了个西瓜大口大口啃着,专注看好戏十万年。
哟哟哟,那高个子体内的火山要爆发了。
来一个倒计时吧。
五,四,三,二,一点五,一点四,一。
看吧,他沈冰的预感是很准的,果然爆发了吧,张平手机终于被抢咯。
戴辕拿着张平的手机,一张张照片往前翻,不发一言。
“我还没找到感觉呢。”被剥离了研究状态的张平,终于感受到了戴辕即将火山喷发的气场,又恢复了战战兢兢的模样。
戴辕还在往前翻着。
张平只能秉着息等着。
“给你的书,看得怎么样了?”戴辕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张平心里咯噔一下,要死要死,难道要骂人了,“理论书是看得差不多了,练习做得比较少,因为我想着要用理论指导实践嘛,要有个总体的大框架,然后再……”
“是拍得不怎么样。”
“嗯,是是是。”
“不过现在的水平比之前已经提高了11。4个百分点,好歹有点模样了。”
张平张了张嘴,就想问问,那个0。4的百分点是怎么得出来的?难道刚才一直不说话就是在默算?
“你走过去。”
“哎?”张平懵懵地依言过去,然后就看戴辕左右来回移动了几下,一脚后踏在楼梯阶上,人微微往后仰,保持着这么略有难度的姿势给他拍了张相。
毛熊好像,腰也挺好的?
绮念一闪而过,张平已经下意识地接过对方抛来的手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然后下意识地喊出声,“我的妈,这里面的大帅比是谁?”
戴辕隐忍地抽了抽嘴角,“拿我拍的和你自己拍的去对比一下,你的水准往上迈一个台阶的可能性是百分之66。6。”
“这百分比我喜欢。”张平心花怒放地盯着相片,“戴总威武啊,我一向不上相的,每张照片都丑得要死,这下好了,总算有一张符合我实际长相水平的照片了,回头总算能拿出去得瑟得瑟。”
“得瑟?”一个大男人要拿好看的照片炫耀给谁看,戴辕刚和缓了的情绪又掀起小波浪。
“是啊,有个发小群,大家都用自己的头像,就我的照片拿不出手,三不五时就被拎出来当梗。”张平一拍脑袋,总算想起为什么会和上司在楼道里扯皮,“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神经病?也是我发小来着。他说话都那个疯样,别介意。”
“哦。”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上去坐坐吧。”张平说着顿了顿,奇怪,是因为在自己家附近比较放松吗?之前觉得毛熊压抑的要死,巴不得离他远点,怎么刚才那么顺口自然地就请人家上去坐了?
戴辕没有立时回应。
压迫感又变大了。
张平后悔自己不经大脑说话,清了清嗓子,“我朋友恰好带了点啤酒,你要是愿意……不过要是你还有事忙……还是谢谢你有心来一趟。”
“我不想喝酒。”
这是要走的意思,还是要喝别的东西的意思?
张平试探性地说:“我上面有一罐龙井,要不要将就一下?”
“那就将就一下吧。”
……
眼见戴辕都回头往楼上走了,张平麻溜的把地上的慰问品揽起来,赶忙跟了上去,就跟一小弟似的。
“对了,你不是去温泉游了吗?”
“我不爱去。”戴辕顿了顿,“方旭托我探望你。”
“哦,那还真谢谢方总了。”
两人来到张平的家里,一进门就看到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哟,琼瑶剧杀青啦?”
“你吃了西瓜?还把啤酒都喝了?连酒带瓶?我说姓沈叫冰的,你是不是忘了为什么来看的我?”
沈冰眨眨眼睛,“我这么有良心的朋友,怎么可能独食?当然给你留啦。”说着,他酷炫地打了个响指,手里凭空就多了一瓶啤酒,“最后一瓶。”
“算了,我也不喝了,你自己喝吧。”张平说完,又无奈地跟戴辕解释,“他是魔术师。你先坐,我找找茶放在哪了。”
“茶?你说的是绿罐子那个?”
张平停下手里的动作,“你看到了?”
“我要。”
张平安抚地朝戴辕笑笑,又回头跟发小理论,“回头我重新买一罐给你,现在先给我。”
“我给你买了啤酒,你要回礼的。”
在戴辕面前强行冷静的张平差点炸开,音调一下提高八度,“你把啤酒……”他看了看戴辕,微笑,又重新降了八度,咬牙切齿,“都喝光了,回个鬼礼。茶我招待客人要用的,还我。”
“这不还有一瓶。”沈冰冲张平眨眨眼睛,“你就以酒代茶,两个人一起干了这一瓶呗。”
“你个死皮赖脸的,人不喝酒!”
“嘤嘤嘤,你不爱我了。”
“爱个头,少发神经。”
戴辕被晾在一旁,瞧着张平蹲在地上,和满客厅打滚的发小沈冰扯皮,不悦从心里升腾而起,卡在喉咙口,憋得慌。
“你不爱我?”
“你撒什么酒疯,问错对象了吧。”
戴辕不自主地叩起桌来,食指每每敲击到桌面,都跟带着要敲穿的决心似的。
“你真的不爱我?”
“废话。”
叩桌的频率不知觉地加快。
“你真真不爱我?”
“废话!”
“你真真喜欢他?”
叩桌戛然而止。
“对对对,说了多少遍了,我跟你有一毛钱暧昧关系,你烦不烦……啊呸,对你个头啊。”矢口否认,张平心虚地瞄了瞄戴辕,对方面无表情,不知喜怒,双眸定定地望向这边来,意味不明,“客人要等急了,把茶给我。”
“哼,我就知道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不给不给就不给。”
“不给我揍你。”
“家暴啦。”
“家暴你妹。”
乒哩乓啷,噼里哗啦,噼里啪啦,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本来就狭小凌乱的客厅这下就更像遭了瘟:放在地上的小电扇躺倒了,罢工了;堆在旁边的一摞书趴平了,散了一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掉在地上的香蕉被压扁了,香蕉肉糊了一片,等等等等。
在这样吵,这样闹的环境下,有微弱而坚定的皮鞋声缓缓地,从容地,不容置疑地穿透而出,吧嗒,吧嗒,吧嗒,最终在两人旁边停下来。
正厮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幼稚园小朋友看大人一样仰头望。
戴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衣装革履,毫无表情,不怒自威。
两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张平,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戴,戴总,你别生气,很快就好了,等我拿回茶叶,立马就来,给个五分钟,阿不,三分钟。”
“三分钟?”看着坐在沈冰身上掐着他脖子的张平,戴辕咬了咬牙,“三分钟都能拿下一笔数十万的生意了,我就浪费来看你毫无美感的打架?笑话。”他把话落下,扭头就走。
张平也顾不得沈冰了,慌忙站起来,“哎,戴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挽回的言辞,就眼睁睁地看到一块黄色的东西呼地飞落到前方——戴辕下一步的落脚点,等他意识到那是香蕉皮的时候,自己也被沈冰推了出去。
于是乎,戴辕踩到香蕉皮,整个人往后倒,张平被推得往前扑,这么个一前一后,恰好张平就成了一块为老板牺牲的小垫背。
啊呸,还垫背呢,遇到沈冰这个神经病,他分明就是点儿背。
作者有话要说: 方旭:什么叫做不爱去,难道不是你去了之后发现没有某人的身影,巴巴儿赶回来的吗
戴毛熊:闭嘴
☆、手铐
张平的手臂肿了,戴辕也不走了。
各单位请注意,以上,逻辑并非因果关系。
实际上,这个逻辑有一个中间环节,叫作沈冰。
回顾几分钟前,张平和戴辕两人摔成一堆,而始作俑者则一脸严肃,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手铐出来,咔嚓咔嚓两下,就把两人给锁在一起了。
“鉴于你又犯了老毛病,我以月亮的名义逮捕你。”沈冰戳着张平的鼻梁骨说,爪子又去搭戴辕的肩膀,“警察叔叔,一切就交给你了。”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他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直愣愣地往后倒下——醉了,留下张平和戴辕面面相觑。
“呃,那个,戴总,真对不起,这人本来就神经病,一喝酒撒起酒疯连神经病都不如。”发现手铐是密码锁,张平捏着从一片狼藉里挑出来的别针,无语凝噎。
谁家警察用密码锁手铐啊。
“他说你又犯了老毛病?什么意思?”
张平顿了一下才耸耸肩,“谁知道呢,喝醉了,说胡话呢。”
戴辕审视地看着他,张口欲言,可见他不消停,还在沈冰身上摸来摸去的,没来的有些不满,“你又在找什么?”
“找有密码的纸条。”
“……”
张平扭头,不出意外看到一张嫌弃的脸,“你别看傻子一样看我,他就爱玩这一手,身上藏个有密码的小纸条,然后等事后笑人傻不懂得找。”
戴辕更加嫌弃地瞟了眼躺在狼藉里的人,一下站了起来,连带着拽起张平的手。
“哎哎哎,你轻点。”张平倒吸了口冷气,“我还没找到呢。”
戴辕这才注意到张平手上淤肿了一片,估计是刚才摔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他瞥了瞥张平,没再动手了,就单纯踢了他一脚,“别找了,你就差把他的衣服扒下来了,起来。”
“起来干嘛。”
“找个不那么像猪圈的地。”
“什么猪圈,我家怎么就……”张平往地上瞄,只见又是香蕉皮又是香蕉泥又是电扇又是醉鬼什么的,底气顿时就不足了,“怎么也比猪圈好一点吧。”
“走不走?”
张平心不甘情不愿,“去房间吧。”又忍不住嘀咕,“哪怕说找个干净点的房间也比猪圈好啊,好歹我前几天才收拾过,毒舌。”
他边念叨着,边往里头走,不想另一位不配合,一拉一扯的,又碰到了伤处,疼得不由得叫了一声,回头一看,嘿,罪魁祸首还在低头玩手机,随眼一扫,嘿,居然还是朋友圈,真是岂有此理,少了风扇降温,张平火气顿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不是你嫌弃客厅像猪圈的吗?不是你说要走的吗?还刷朋友圈?朋友圈治洁癖是不是?”
戴辕抬眼,凉凉地说:“前几天方旭转发了个链接,有关冷敷与热敷的有效程度以及适用范围。”
套衫吸了汗,紧贴在身上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而对方还没在说人话,张平不耐烦,“现在是研究课题的时间吗?”
戴辕看着张平那一脑门子的汗,不和他计较,一目十行地把东西看完,问:“有冰袋吗?”
“没有,你还真打算现在开始做实验啊。”张平觉得头痛,手一动,牵动到伤口,知道疼,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你要给我敷手?不用了,回头搓点药油就好了。”
“那有冰块吗?”
“冰箱里倒是有。”
“那过去。”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对待瘀伤小伤,张平一向是依靠伟大的自然痊愈之力。
戴辕才不管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立马就听到后头有人倒吸冷气,于是回头瞪他,“闹牙疼似的,听着烦,天知道我们要锁一起多久。”
“穷讲究真多。”张平小声咕哝,还是任着他走过去开冰箱,拿冰块,又听指挥领路到厨房拿了几个保鲜袋。
戴辕往保鲜袋里装了冰,拧上,打结,放到张平手臂的瘀伤处,“按好了。”说着拿出手机,“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三分,要冷敷三十分钟,那就等到十二点十三分的时候再拿开,期间要十分钟观察一次伤处,防止出现静脉血淤积。”
又是时间又是医学名词,张平听得晕晕乎乎,左耳进右耳出,嗯嗯啊啊随口敷衍几声也就过关了。
“行了,走吧。”
“去哪?”
“你房间啊。”
“哦。”
怎么跟赶鸭子上架似的。
进房间要先经过一个小走廊,走廊尽头张平放了张书桌,上面除了构图教材,也就是笔记本电脑了,虽然掀开着,但因为自动锁屏,屏幕一片漆黑,跟个镜子似的,映着他和身旁戴辕的模样——
一个因为打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个穿着整齐,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可反差甚大的两人,因为镣铐的关系,不得不走在一起,或许是因为表情,或许是因为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