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的木墙早已崩塌,灶间七零八落,人都各自混战,谁也没有留意到别人是死是活。
狂乱的搏杀为期甚短,像夏目的暴风雨般,来得快,消失也快。
不久,一切重归沉寂。
木屋已面目全非,甚至坚木钉建的木墙壁,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留下了七具死尸,以及满屋血迹和碎布帛。
地窖中点起了松明,长两丈宽一丈的地窖霉气刺鼻,干草堆散发出霉味,显然整个隆冬季节,没有人前来清理过,当然没有食物存留。
季小龙被摆平在干草中,浑身在剧烈地颤抖,脸色泛青,似乎并非寒冷所引起,而是体内有某些引起生理反应的异物在作怪。
周凌云宝相庄严,一双手在季小龙的身躯移动,巨掌所经处,涌起阵阵轻雾,泛青的肌肤抽搐便缓和下来,移动几次之后,血色渐现。
许久许久,季小龙泛青的肌肉,总算出现原有的血色,颤抖也逐渐停止。
“好了,把衣裤穿好,再生火取暖。”周凌云长身而起,眼中有倦容。“你小子命大,恰好我的玄功可以疏导邪道奇功、阴煞潜能。
小鬼,你死过一次了。”
“天杀的混蛋!”季小龙一面穿衣裤,一面虚弱地咒骂:“好歹毒的掌功。我可以脱光了跳在结冰的御河里洗澡,而丝毫不觉得寒冷。而今天却寒冷从心底往全身冒升,冷得魂离躯壳,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会有这种受不了的冷法。”
“相信了吧?在阴毒的邪功中,阴煞潜能还不是最高明可怕的呢!”
“阴煞潜……能……晤!这名称好耳熟。”李小龙用干草生火喃喃地说。
“耳熟,听说过?”
“是的。晤!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好像很久以前,我三叔无意中提过这四个字。”
“晤!这里面有古怪。”周凌云说。”
“什么古怪?”
“从屋后冲出,击飞两个白衣人,挡住两个用阴煞潜能发掌的女凶手,我才能乘机将你拖走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你三叔季诚。”
“哎呀!对,是我三叔,是他,他叫我住手,我一怔之下,失去杀死小母龙的机会,接着被掌劲震倒了。奇怪,我三叔他……”
“他和另一位同伴,袖功对掌功势均力敌。”
“一定是那位姓范的神秘客。”季小龙说:“我三叔怎知道我进山来了的?他……”
“这就是古怪的原因所在,他竟然阻止你杀小母龙,而小母龙的人却要杀你,小母龙就是被两个女凶手之一救走的,原因何在?”
“我……我怎知道?这……”
“以后会明白的,你三叔神秘得很呢!晤!我得出去看看,所有的人该走光了。”
“是神龙的人吗?”
“大部分是的。”
“还有其他的人?”
“对,其他的人。从屋后破屋而入的,除了你三叔和另一个同伴之外,最后冲入的还有金牡丹,好像带了两个同伴,与三个白衣凶手杀得天昏地黑。屋外,雄风堡的人,与把守在外面的白衣人狠拚,雷电神枪的破空啸声我不陌生。
东方堡主大概跟在那些人后面攻击,很够交情,他拒绝我要他们赶快退走的要求,事急挺身相助。”
地窖里生起火来,简直令人受不了,只留了一个拳大的管状通风口,片刻地窖内浓烟呛人。
“你先暖暖身子恢复元气。”
周凌云不愿意受烟呛,推起数百斤重的地窖门走了。
七具尸体,两具在屋外,是被雷电神枪贯穿胸背的。五具在屋内,其中四具是被他杀死的。
看凌乱的足迹,可知所有的人都是走得匆忙,可能是各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都知道不易取胜,因此四处分散,追的追,逃的逃,去得相当狼狈。
他仔细搜查七具白衣人尸体,找不到任何代表身份名号的物品。最后,总算找到两块紫金铸造,三寸宽四寸长,藏在贴身荷包内的符牌。
一是代表北斗的七星符。北斗,也代表真武。真武主宰死亡,也代表死神。当然,也代表收龟蛇的真武大帝(或星君)。
另一块铸了白虎图案,白虎也是凶星的代表。
不管北斗或白虎,都不是好路数,都代表主宰死亡。
神龙密谍有九个小组分布在天下各地活动,如果北斗与白虎是小组的代号,那就表示神龙九小组有两组在京师附近活动。
京师显然是活动的中心,难怪能动用如此众多的人手。再加上外围走狗四海盟的人协助,实力之雄厚可想而知。
黛园的潜龙,难怪不得不在威胁下收敛。
安仁候那群代表忠贞朝臣的官方人士,不但在厂卫方面的强大压力下无所作为,更难以应付神龙和四海盟,只要他们的人泄露身份,那就大事休矣,灾祸临头,难怪安仁侯肯降尊纤贵,找亡命刀客替他们办事。
只有那些无根无底的真正亡命之徒,才能无所顾忌地与特权组织周旋。
他将两符贴身藏妥,这才着手善后,将尸体逐一拖入灶间,早晚会有人前来将尸体带走的。
丢掉了文心兰,他并不着急,尽管失去交换俞柔柔的人质,多少会影响他的心情。
神龙大举突袭,激发了他的野性。无形中,他向安仁候的召唤起了共鸣。
处理停当,他站在四面透风破败不堪的堂屋中沉思,想起了金牡丹。
“她一定早就来到,潜伏在这附近了。”他心中自语:“按理,她该早些现身相见的,难道她想等候机会偿还人情债,等我危急时才出面偿还?”
他对金牡丹极有好感,毕竟在所有黛国历险的人中,金牡丹向他所表现的信赖与依恋感情,也引起他内心的波澜。
他突然想起了季小龙的话:金牡丹曾经出入飞虎会的秘窟。
季小龙在城西郊鬼混,是小地棍的头头,自称西郊一条龙,也经常就地为非作歹,消息比那些老江湖灵通,比治安人员更熟悉蛇路鼠路,所获的消息具有权威性,准确性无可怀疑。
他想不通的是,一个独行女杀手,怎么可能与秘密的帮会有所牵连?
正打算重人地窖,向季小龙询问有关金牡丹的进一步消息,却听到狂笑声划空而至。
“又来了?好!”他跳起来大叫,冲出门外。
俞柔柔的轻功真好,但在八极真人面前,仍然不够好,而且差了一大段距离。
八极真人道术通玄,追逐的轻功据说称为神行术。可是,神行术的缺点是直线飞掠,骇人听闻,在凋林与隙地中却大打折扣。
逃的人利用凋林地势捉迷藏,追的人速度愈快,愈容易追过头浪费精力,回头再找踪迹追逐,便失去快速的部分优势了。
俞柔柔就是利用凋林与地势,与妖道大捉迷藏,好几次被妖道接近至十步内,情势愈来愈险恶,体力也急剧地损耗,始终无法摆脱妖道的追逐,心中暗叫苦,知道大事休矣!
但她不能停下来等妖道宰割,倾余力逃生。
在凋林中左穿右越,身后似乎没有人跟来,听不到身后有冰陵落地声,也许已将妖道摆脱了。
凋林已尽,她无可抉择地奔出林外。
不妙,前面是广阔的山坡,在面一二百步的山坡上端才有凋林,不论上下或往前奔逃,都会被妖道追及。
想回头重新入林,更不妙,狂笑声发自身后凋林边缘,显然妖道已循踪追来了。
除了向前狂奔,她无路可走。
她看到上面的凋林前缘,出现一座木屋的模糊形影,风雪交加,百余步无法看清木屋的景况。
凋林是她的护身符,她本能地向上面的凋林狂奔,浮雪及膝,她已无法使用轻功,脚下踉跄,拼全力奔跑,快到达体能崩溃边缘。
妖道的身影出现在后面的凋林前,脚下也不怎么俐落了。但比她的吃力奔跑,至少快三倍以上。
百十步,她已经不可能比妖道早一刹那入林。
“哈哈哈哈……”妖道再次狂笑,脚下仅出现深不及五寸的脚印,健步如飞:“你如果能钻入上面的树林,算贫道栽了。”
是拚命的时候了,她正准备止步拔剑。
上面四五十步已可看清形影的木屋前,突然传下一声震天长啸。
“百了刀在此,来吧!”喝声似春雷,震耳欲聋。
她如获神助,脚下有了劲道。
“周大……哥……救……我……”她兴奋欲狂,全力大叫。
山坡不太峻陡,人影似流光急泻而下。
下面已逼近五十步左右的八极真人,被春雷似的百了刀三个字所震撼,脚下一顿,抬头上望,便拉远了四五步距离,看到像流光般急泻而下的人影。
妖道吃了一惊,不管来人是不是百了刀,这种难辨形影的下掠身法,决不是追逐了老半天的妖道所能忽视的,必定是可怕的劲敌。
一声怪叫,妖道飞跃而上,要先一步将俞柔柔弄到手,用上了剩余的精力。
俞柔柔但觉得腰间一紧,被一双坚强有力的大手揽住,身躯悬空、扭转、斜飞,离开了原位。
砰一声大震,下扑的妖道凌空一掌下拍,一掌落空,可在丈五六外遥碎碑石的无俦掌力,震得下面的积雪乱飞,出现一个斗大的两尺深雪坑,劲道骇人听闻。
周凌云出现在侧方三丈外,放下俞柔柔,对妖道的掌力颇感心惊,这种掌力,已超出内家通玄高手所能达到的不可能境界。
他知道,碰上最强劲的对手了。
“大哥,你……你是大慈大悲救……救苦救难大……大天尊派来救……我的……”俞柔柔兴奋欲狂,跳起来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语无伦次地高叫,而且激情地亲吻他的脸颊,耳根,像是疯子。
“别怕。”他轻拍姑娘的腰脊:“你已经在诸天神佛的有效保护下。快调和呼吸,站到一边去,我打发这妖道去见他的教组张道陵,或者去见十殿阎王。”
妖道全力一击落空,不敢再竭泽而渔追击,稳下马步,定下心神,先行动息。
“他是神龙密谍的首要,南昌铁柱宫三真人的八极真人。”姑娘滑出丈外说:“他会妖术,会移山倒海,会五行遁术,会掌心雷……”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他拔刀出鞘,豪气飞扬地说:“喇嘛活佛的佛门密宗降魔大法,在我百了刀面前也成了垃圾;天师道那些鬼画符邪门魔功,在我面前不成气候。八极真人,你好好调息,恢复元气才能全力施展,我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最近三年来,我百了刀没碰上高明的真正敌手了,你来得好。”
先声夺魄,他的豪气与信心十足,气吞河岳,状若天神的气概与形象,给予妖道的精冲威胁极为沉重,手中的刀更令老道心寒。
那把普普通通,仅打磨得十分光亮的单刀,就在他徐徐拂动升沉间,出现无法解释的现象。
似乎,刀身消失了,仅可看到模糊的光影,与朦胧的闪烁光华,耳中听到有如九地龙吟似的殷殷异呜。
以神御刀,玄门修真之士,降妖伏魔以及闯关度劫的神功绝学,内丹已成才会有这种异象发生。
一旁的俞柔柔,惊奇得张口结舌,忘了调息,疲倦的凤目中重现光彩。
姑娘所看到的情景,与妖道所见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她眼中所看到的是,周凌云宝相应严,屹立如山,单刀轻徐地运移,左手配合着徐舞的刀势推动,外袄似乎涨缩不定,飞舞的雪花,在他身外三尺,形成怪异的扭曲飘浮漩涡。
在她的感觉中,周凌云的身躯,焕射出像是光芒般的异彩,极像神佛全身映射出来的灵光。
周凌云在默运性命交修的神功。她是武林世家的子女,本身的内外功超尘拔俗,所以不算外行,虽然不知道周凌云练的是什么功。
她想走近仔细察看,刚迈出一步,便感到雪花一涌,一股不可思议的怪劲涌到,浑身一震,滑退了三步,惊得两脚发软。
她的举动,皆落在妖道的眼下。
妖道眼神一动,终于停顿了,整个人像是僵化成石人。
异虹闪缩的刀尖,遥指三丈外的妖道,双目凝视,黑漆漆像两个深潭黑洞,似乎瞳孔放大了一倍,真像黑夜中的猫眼,令人望之心胆俱寒。
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也许该称为摄魂勾魄的魔鬼眼睛。
“我……等……你……”周凌云口中,传出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
姑娘只感到毛发森立,老天爷!这哪是人声,该是地底深处传出阴世的鬼魂呼号。
妖道的剑出鞘,确是桃木剑。
一声嚎叫,桃木剑乍现火光,飞腾而起,夭矫如龙,破空向周凌云迸射。
人影突然消失,像是淡淡的一缕轻烟,向山下捷逾星跳丸掷,长泻而逝。
刀光激射,与火龙乍合,响起一声霹雳,阴火迸射,化为星星一瓢而散。
周凌云身影重视,收刀入鞘,一切异象就在这刹那间消失,一切恢复原状。
“这妖道好奸,毁剑遁走了。”他呼出一口长气说:“他可能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丧失了和我生死一搏的勇气。按他的道行估计,该比天师李自然仅差一两成道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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