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瞬,堵在厅口的老太婆手起棍落,一记庄家打狗劈向身形电射而来的周游,棍动风雷骤发,力道如山。
周游疾射而来的身躯突然静止,棍以丝毫之差从他胸口擦落。就在棍尚未落至最低点的刹那间,他初入贴身了,手下绝情。
老太婆计算错误,认为以如此凶猛冲势接近的周游,决不可能逃过一棍,做梦也没料到周游早已存心计算她。
疾冲的身躯突然静止。等发觉棍招走空,已来不及再有其他反应了,心中一急,丢掉棍双掌齐推,用上了毕生心血所聚的元精内力,图拚个两败具伤。
周游也是双掌齐出,行雷霆一击。
“啪!”四掌凶猛地接触。
老太婆飞退八尺,再慌乱地後退,被高高的门限一挡,仰面向外倒,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翻出门外去了。
周游人化狂风,大旋身向下一挫,高不及两尺。
头顶上空,竹箫喷出的一枚蓝色飞针几乎贴发结飞过,危机间不容发。
五毒瘟神咬牙切齿飞扑而来,竹箫仍向前伸出,神色狞恶已极。
周游抓起了枣木棍,长身而起,向扑来的五毒瘟神冷失一声,棍尖上升。
“啪啪啪啪!”一连四棍震出,把竹箫再四震出偏门,最後从中官吐出,有如灵蛇出洞。
五毒瘟神退了三步,马步虚浮。
周游并未乘隙追击,棍尖紧吸住对方的中官,保持进手的最佳距离,冷冷地说:“五毒瘟神,你如果认为活腻了,冲上来。”
五毒瘟神当然还没活腻,握箫的手在发抖,老眼中凶光一敛,呼吸显得不平静了,强行镇定问:“你……你竟然—接下老夫混元真力四击,棍依然是无恙,你到底是何人调教出来的子弟?”
“不要问这些无关要紧的废话。”
“你……”
“用你们的命,换取你证实一件事。”
“你休想……”
“好,在下送你入地狱?你这辈子害人已经害得够多了,活也活得够长了,如不横死,那是天道无凭,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周游凶狠地说。
“你大言了……”五毒瘟神在发话中,突起发难箫当剑使,闪电似的向前点出。
棍比箫长了三四倍,如此进招不啻自杀。
周游真没料到老家伙情急走险,无暇思索,本能地一棍斜拨,连消带打反击。
但来不及反击,突变已生。
五毒瘟神身形疾转,制造出旋身反切的贴身机会,左掌就在旋入的刹那间,贴上了周游的右肋。
一声闷响,周游斜震出丈外,劲气四荡,刺鼻的辛辣异香充溢在空间里。
“咦!”五毒瘟神讶然叫,对周游仍能站立大感惊讶。
周游稳下了马步,脸色一变,身形虽然摇晃不定,但并未倒下。
“姜是老的辣,果然利害。”周游沉声说,棍举了起来,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毫无疑问地他受伤了。
在老瘟神先以毒香乱心神,再乘隙以混元大真力行致命一击的突袭下,这一掌挨得不轻,但也激起了他的无穷杀机。
五毒瘟神这一击,揉合经验、机智、技巧、力量於一炉,行险成功,委实令周游心折。
但此地此时,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无从发生,这不是较技印证,而是以生命做为赌注,强存弱亡生死相拚,他已别无抉择。
棍尖出现异象,小幅度但极为快速地颤动,令视觉发生差误,所看到的是幅度不超过一寸的朦胧幻影,似实犹虚,无法看清真实的棍体,而振颤所发出低沉而奇异的隐隐震呜,似乎是传自九幽地底的蛟龙呻吟。
他是右手举棍的,屈举在肩前的右手半屈半伸,五指如钩,呈现有力的线条,可隐约看到掌心一片银白。
由掌心中涌出一朵朵波浪形的水纹,一圈圈一层层不规则地向外扩张、散去、隐没,绵绵不绝,像花瓣开放,更像向水中投石所引起的涟漪。
五毒瘟神不相信周游仍可支持,自信毒香即使无功,那致命的一掌最少也震伤了对方的内腑,必定气窒力减,无以为继,因此也就引箫迎上,要补上一记置对方於死地,志在必得。
跌翻几丈外的老太婆,昏昏沉沉魂游太虚许久,吐了不少血,这时恰好昏眩已过,恢复了神智。
她吃力地、虚脱地手板门限,挣扎著站起,含糊地叫:“老……老伴,替……替我活……活剥了他……”
近了,双方对进,箫棍即将接触。
周游的左掌慢慢地转动,掌心徐徐转向前方。他脸上一阵苍白,一双虎目瞳孔有了变化,变得更大,更黑,冷电更盛。
“哎呀!银……花……”五毒瘟神失态地惊呼。
“嗤!”箫棍同时相接、错过、滑进。
掌来势似崩山,到了五毒瘟神的右肩前。
五毒瘟神相格斗的经验极为丰富,左错步抬右肘,不再抗拒木棍了,肘全力斜撞按来的怪掌。
“噗!”肘掌接触。
“啊……”五毒瘟神狂叫,仰面挫跌滑出丈外,整条右肘骨碎而肉不伤,右肩也向内沉落凹入。
周游迈步跟进,伸棍急点五毒瘟神的七坎大穴。
已经晚了一步,五毒瘟神的左手食、拇两指,已扣碎了自己的咽喉。
“老伴……”老太婆发疯般狂叫,连滚带爬的抢入,向躺在地下猛烈抽搐的五毒瘟神扑去。
周游收棍退开,丢掉棍呼出一口长气,摇摇头,脸色慢慢恢复原状,摸摸自己的右肋,闭上双目吸气运功。
“我……我跟你……走,黄……泉路上,彼……此也不至於寂寞,也……也好相互照顾。”老太婆喃喃地伏在五毒瘟神身上低唤:“这一辈子,我……我已经照顾了你大半辈子,我……我也倦了,好……好倦,我……”
她吞了一些什麽,也从老眼中掉落了一些什麽。就这样,头往五毒瘟神乾瘪的胸膛上一搭,像是睡著了,身躯本来就是颤抖著的,终於慢慢静止。
周游调和了呼吸,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叹息,默默地拾起箫和棍,细心地分别塞入两人手中。。
他默立片刻,为这一双相偎在一起的老夫妇默默致哀。他们走完了生命的旅程,死得极为感人。
他们生时没带来什麽,死了也没带走什么。
他走近昏迷不醒的金嗓子,略一迟疑,伸手解了金嗓子的穴道,拍拍对方涂了不少脂粉的脸颊。
金嗓子先是抽动了几下,片刻便张开了依然动人的媚目,看到了像座山般站在身侧的周游。
她本想爬起的冲动消失了,叹口气说:“看来,你赢了。”
“不错,但不算赢,可也没输掉什麽。”
“你要怎样折磨我?剥了我的衣裙吗?”
“我不会折磨你。”
“那你就得不到我的口供。”
“要剥了你的衣裙你才招吗?”
“不一定。”
“其实,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口供了,你和你师父师母在此地等了快一年,等的就是你师叔逍遥真君。
你就是那晚弹奏琵琶,与蛇娘子化名郭霞联手计算我的人,你计算我,并不是为了我猜出劫宝的下毒人,主要是你是黑福神的爪牙。”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猜测。姑娘,各种线索互相参证,不难抽丝剥茧找出正确的线索来。我到汉中虽然没几天,但在外地查证,已费去半年的时日了。
你师父的出现,证实了作内应下毒的人,确是逍遥真君,而且我也知道逍遥真君暗中与黑福神狼狈为好交情不薄。
逍遥真君与六位同伴劫宝得手,却从此失踪下落不明,黑福神四处穷搜逍遥真君的下落,派你潜伏在此地侦查,令师与令师母兄弟情深,陪你在此地苦等。正确地说,黑福神是劫宝的主事人。”
“唉!你好像什麽都知道了。”
“由於我一而再的公布正确的消息,因此黑福神才迫不及待要杀我灭口,说实话,如不是令师出现,我尚难断定逍遥真君是下毒人。”他将两枚牛毛针丢在金嗓子的高耸酥胸上:“也由於你的暗算,我完全确定了黑福神已与赤煞神君联手合流。”
“我好佩服你。”金嗓子由衷地说:“你可以动手了,死在你手中,我含笑九泉。你知道我这种风尘女人的心目中,爱一个或恨一个人,容易得很,却很不容易佩服一个人。”
“我不会杀你。”他叹口气说:“姑娘,你年纪不小了,脂粉可以掩盖你的年岁,但掩盖不了你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你别再跟随黑福神造孽了,造孽的人死也死得不光彩、虽则人死如灯灭,是非了无痕。”
“哦!你好像有很多感慨。”
“是的,你起来,看看你师父师母。”
“哎呀!你……”金嗓子挺身坐起惊叫,她看到师父师母拥抱相撞的情景,便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你师父顽强地用绝学和我拚死,我不得不杀他。”周游黯然地说:“你师母是服毒自杀的,她死得令人肃然起敬,姑娘,你师父死得令人羡慕,他有个终身爱他不渝,与他共生死的妻子。
你不要再糟蹋自己了,找一个爱你生死不渝的人作伴侣,这一生就不会再有什麽遗憾的事了。
我走了,好好的为你师父师母料理後事,要找我报仇,到江湖来找我吧,总会找得到的,杀了他们我并不感到遗憾,因为我也曾在你们的手中死过一次了。”
他走了,他并不感到自己是一个胜利者。
他已经完全的解开了一年前,珍宝神秘失踪的谜团,黑福神是劫宝的主事人,已是不争的事实。
问题是,劫走宝物的逍遥真君到何处去了?
出事时,黑福神是否另有派人接走了珍宝,而把逍遥真君藏了起来,这次故意前来寻宝,以便洗脱自己的嫌疑。
他必须找出黑福神获得珍宝的确证,或者找出逍遥真君的下落来。
对於前者,恐怕不容易,黑福神爪牙众多,那些人不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黑福神自已当然不可能承认。
对於後者,显然毫无希望的。
他已经发现了骡夫的尸体,定然被人杀之灭口的。最後看到珍宝的人到底是谁?那七具尸体中,是否有逍遥真君在内?
出事现场的村姑,是不是黑福神派去的另一批人?
在末查出作内应下毒人之前,他确曾怀疑明珠园的人涉嫌,这一来,已可断定明珠园的人与此无关了。
可是,却又令他陷入另一理不断的困境中,明珠园的人既然与劫宝无关,为何掳走陶大娘母女?
“我得逐一分头去查证。”他向自己说:“事有缓急,黑福神方面得打铁趁热,加紧进行。”
回到客店,他养息了两天,把吸进体内的馀毒消除,把肋伤治好。
他虽然搏杀了五毒瘟神,也的确几乎死在五毒瘟神的手中。
与一个功臻化境搏斗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拚死,确是十分危险的事,五毒瘟神的混元大真力,几乎击散了他的护体神功绝学。
这两天中,他足不出户,郑重地警告小诸葛杨东主,不许透露他已经回店的消息。
他本来已失踪了三天,再多两天该不至於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然,他知道住在客店里,要想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事实上是无此可能的。幸而黑福神那些人,已经出城大搜城东郊,懒得派人注意他的行动。
黑福神也有自知之明。
他三番两次的暗杀失败,早知他艺业深不可测,派三五个人挑衅,有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而府城近来戒备日渐加强,出动大规模人手袭击,那是最愚蠢最犯忌的事,除非事後立即远走高飞。
可是,他们寻宝的事尚无著落,不甘心就此撤走功败垂成。
夜来了。
夜,是属於江湖人的。
绝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是不想见天日的孤魂野鬼,世间不知有多少卑鄙龌龊的事,是在黑夜进行的。
客店中人声渐止,旅客们皆已安顿妥当,早睡早起,明天还得继续未完的旅程。
周游的客房一灯如豆,他已洗漱停当,沏了一壶好茶,独自在灯下品茗,一面思索进行寻宝的大计。
脚步声及门而止,接著响起三下叩门声。
“在下赵吉与钱祥,特来求见。”门外的人亮声说。
好家伙!硬的不行,又来软的啦!
他到了门旁,拉开门让在一旁含笑伸手肃客:“两位请进,欢迎。”
赵吉与钱祥行礼客套一番,道声打扰,欣然入室分宾主落坐。
周游为对方各斟了一杯茶,豪爽地笑笑问:“好几天不见了,不知两位光临有何指教?如有需在下效劳之处,但请明告,在下力所能逮,决不敢辞。”
说得客气,赵吉大概甚感宽慰,诚恳地说:“兄弟是来向老弟打听消息的。张白衣张兄,无缘无故失踪多日,下落不明,他与老弟是好朋友,也许老弟知道他的下落,不知老弟肯否见告?”
“咦!真是怪事。”他正色说.“张老兄是你们的人,怎麽问起我来了?自那次你老兄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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