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
怀着万二分的担心,静兰忽视自己冒着的冷汗,和楸瑛往动静最大的房间跑去,然后和一大帮御林军成功闯进房中。
静兰马上在人海中发现被逼到墙壁,而且还被不知哪个混蛋扯开了衣领的耀熹。还有她眼里的一丝无助。
他快要憋不住了。
静兰一个箭步往前,将耀熹挡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和楸瑛交换一个眼神,让
他帮忙将人押走。
当房中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静兰一个回头,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紧紧地裹着被人撕破了衣裳的耀熹,然后把耀熹抱着。
要是再晚一步,恐怕…那样的事,静兰连想都不敢想。他像个疯子一样抱着姑娘,他害怕得要命。如果她受到伤害的话,静兰恐怕会自责得去死。
那样好的一个姑娘,不应该被那些他妈的家丁玷污。
静兰感受着怀里温热的温度,压下突如其来的一点点鼻酸,“对不起。”
他感受到怀里的姑娘蹭了蹭他的胸口,“不是你的错。别自责,好吗?”
他突然有点想哭。
他茈静兰,竟然在这里碰到这样一个好姑娘。
好得让他想痛哭流涕。
感谢上天给了他一个好姑娘的同时,静兰也没有忘记正事——他说的正事,是忍了好久的一道气——在狱中拿走那帮家丁和后靡足足三天的饭量,甚至在牢狱里放出老鼠和蟑螂,然后收买了那些狱长,确保他们不会将事情抖出来。
哼,想起某些让人火冒三丈的画面,静兰觉得不给饭只是最低程度的判处——请不要怀疑,人的体内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水,而茈静兰,则是有百分之七十的醋。
后靡一事了却,静兰却发现耀熹开心不起来。
心事重重的耀熹,常常留在尚书省到夜半,回红府也只是躲在房间,早上也故意提早出门,甚至还休息在尚书省的休息室里,连红府也不回,像是刻意避开静兰一样。尝试了解的静兰,却发现耀熹将自己关得越来越紧,连秀丽也总是被婉拒于门外。
那抹温婉的笑容,再也没有在姑娘清秀的脸庞上出现过。
静兰偷偷在夜里隔着房门看着姑娘的身影,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房中的身影,静悄悄的坐在案前,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不是在看书也不是在处理公文。耀熹的性格,他自问也算看得透彻,一点都不任性的耀熹,这样的反常,恐怕是遭逢了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在静兰偷偷留意着姑娘的这几天内,世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到十三姬的消息,静兰拔腿就往后宫里跑。
秀丽晕倒了,十三姬将秀丽接进后宫,好让秀丽休息得更好。静兰赶到不久,收到消息的耀熹也赶了过来,略显苍白的脸上透漏着焦急的神色。一双秋水摆明想掩饰,却还是让静兰睹见了她看见自己后的一丝荒乱。
稍稍探过秀丽的耀熹,转身想走的一瞬间,静兰任性地抓住了耀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耀熹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冲静兰笑了笑,挥袖而去。
那笑意,并没有到眼底。
不安感涌上了静兰的心头。
但时间快速的转动并不容他多想,静兰没有想过他幻想的细水长流,最终都会成为空想。
“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怎么样?”
静兰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天他也会害怕这一把温婉的声音。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我是缥家人。”
姑娘冷冰冰的声音,道出了灼热的事实。
真的是很灼热的现实,将他和女孩,都毫不留情地灼伤。
好痛。
除了这两只字,静兰什么都想不到。脑海一片空白。
“他说,如果要论年轻,适合继位大巫女位置的人来说,我和珠翠,还有秀丽,就是最好的人选。所以…”
不。他已经知多少次差点失去女孩了。
那种恐惧得浑身僵硬的感觉。
“不许走。”静兰将女孩强行抱进怀里。
他不要她离开。
他爱她。
不要走,好吗?
耀熹的身体颤了一下,然后同样没有忍住,抓住静兰的衣领,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耀熹的泪水沾湿了静兰的上衣,在秋夜里显得更加冰凉。
冰冰的,贴着了静兰的胸口。
静兰难过得想哭。
说了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说了定要跟她细水长流。
说了要让她平安地生活。
他哪一样做到了?
他恨自己的无能。
痛得失去了思考能力的他,连自己的手被自己握得渗出了血也不自知。
女孩的每一滴泪水,都被他收进眼底。
刺眼的,刺进了他的心窝。
她明明还只是这么一个娇小的女孩。记得刚刚认识她的时候的那些争吵打闹,慢慢地开始了解对方,甚至到最后相爱,每一样都顺利过来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为什么偏偏要是她?
坚强的要命的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止住了抽泣,忽视还是不停往下掉的眼泪,将那支木簪摘下,放在静兰的手心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女孩此刻的身影,跟朝堂上帅气的女孩重叠了。
果然是耀熹。
头也不回地离开,独留静兰在那里傻站着,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
倔得可怕、坚强得可怕的她,像个真正的大笨蛋一样避开了静兰。
但他茈静兰何尝又不是一个大笨蛋?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尽头。
她终究没有成为他三千中的一瓢。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但他不希望自己和她会是宴席。
他说过,她若不离,他必不弃。
都没用了。
那个会跟他细水长流的姑娘,不在了。
不再了。
地上并没有留下过去的足迹,但痛楚却仍然在,确确实实地,在不知多少个夜晚中陪伴着天下的有情人。
☆、被阳光照耀的兰花(5)
其实,茈静兰一直不知道,由他认识彩耀熹开始,他就一直在两人经历过的种种中成长——不知由什么时候开始,静兰学会了耀熹的静,学会了,如何云淡风轻地面对生活。
生活一向残忍,如果自己残忍不起来的话,至少也学会残忍地对自己。
残忍地,将自己多余的伤春悲秋都藏起来。
茈静兰终究没有做什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中一天,将所有和女孩有关的东西全都搬回女孩的房间锁上。虽然,其实跟女孩最关系密切的,是他自己。
已经不可以再去干预她的生活了。曾身为皇子的静兰知道,进了缥家就等同没什么可能跟王派同一阵线,尤其是在现在贵族派和王派厮杀的局面下。说句难听的,情况恶化起来,静兰和耀熹哪天可能还要向对方叫板。如果真如耀熹所说,她成为了下一任大巫女的话,茈静兰和彩耀熹,则是世上再无立足之地之物。
她,也一定是知道有可能有这一种情况,才宁愿一刀两断。
也罢。
既然爱她,那就像个真男人一样,不要让她痛苦。
像是几百年没有碰过酒一样,静兰一个人躲在山上,将以前他和耀熹还未喝光的酒全都倒进了愁肠。平生没怎样哭过的静兰,也笑着笑着哭了。
泪水流到口中,不知是因为泪水的苦涩还是其他原因,静兰的泪,流得更加急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偶然遇见的女孩产生那么大的情感。
心,揪着揪着,像有一道刺一样。思念着的心,一揪动,就宛如撕裂灵魂。
他,逼自己接受了现实。没有与谁说过,将一肚子的真相吞掉之后,静兰再次投入了工作。但,原来斩不断理还乱是真的——他再次见到了耀熹。
看着在病檀上缓缓睁开双眼的‘秀丽’,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那是,她。
那些温婉柔情的目光,是秀丽不会有的。
以前,他经常在耀熹的脸上看到过。
只是以前。
看着那双眼眸,静兰却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扬起从心出发的微笑。
她也是。
那双充满哀怨的秋水,他不忍看。他怕,他再多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仔仔细细地告诉她,他究竟有多爱她。或许,女孩就肯留下来不走了。但,果然留下来不走什么的只是他的梦吧?她不可能留下,他也不可能不再想她。
那就顺着她的意思好了。静兰不忍看着她伤得透了的表情,抿抿唇,别开了脸,一字一顿地将残忍的事实掀开。
早该预料到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这么大。大得,两个人拼尽全力,还是牵不了手。或许是女孩将木簪还给他的那一晚,或许是女孩知道自己是缥家
人的那一天,甚至,是在两个人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就都是错误。
不适合的两个人,无论多么努力,也是不适合。
第一次,静兰相信了命中注定。
注定他们这辈子情深,缘浅。
以真身出现的耀熹,穿着的不是以前的棉裙,取而代之的是传统的正规缥家巫女服饰,头上也佩戴着彰显其身份的缥家头饰。
她想放下了的话,自己也就不要再纠缠了。
静兰开始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向耀熹叫板。
依旧美丽的秋水看过来,眼里带着少许落寞,却有更多的坚强。
“缥家。”
“没有。”
“缥耀云。”
“……。”
耀熹点了头。
房间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打破静默。
静兰将耀熹的表情一一收进眼底。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该骂她笨蛋,捏她的脸了。
再纠缠,只会害了她。
问了秀丽的情况,静兰没有再说话,却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不忍地回头看了
耀熹一眼。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水气。
对不起。
意料之中的。
却还是忍不住。
只差一念,他就要走过去拉起她,帮她系好斗篷,擦干她的眼泪。那些眼泪,还是依旧的刺目。他只觉自己的胸口作痛。痛得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两人再也无法跨越界限。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沧海桑田。
都变了。
眼泪刺目也好,心疼也好。再纠缠下去,只可怕他的心会更痛。
一直走到后宫的亭中,感受到后面三人的脚步,静兰终于鼓起勇气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后头表情复杂的三人。
“皇兄…”刘辉皱着眉头看着静兰。
“我没事。”静兰放缓了神色,拍了拍刘辉的肩膀。
“…静兰,你打算怎样?我想过了,蝗灾发生的话,我们这边…”绛攸欲言又止的说。
“要派一个人去,是吧?”静兰苦笑一下。尽力地将他推向所谓的幸福,谢谢。但如果去的人是他,女孩该怎样?他们没有做好再见的准备。“蓝楸瑛,你可以去吗?”楸瑛现在并非将军,却有着文官和武官的资格,又是蓝家的人,是绝佳的人选。
成功说服了王都三人组,静兰独自一人回到尚书省。
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蓝楸瑛有的是能力,如果是他去的话,女孩会没事的。应该会的。
但他还是禁不住的担心。缥家的事,他是年轻组中最清楚的那一个。缥家与政治的关系,是一个烫手山芋。谁踏进去,稍有不慎都是粉身碎骨。
像是被催眠了一样,静兰不知不觉地往后宫走,然后看到了房间还未关的灯光。
她也未睡着。
拿着一壶酒,静兰坐在了房间外的亭子内。从前和女孩对着明月,总是爱喝酒,谈谈天,聊着聊着就不知不觉地天亮。那时候,一点都不觉得黑夜有什么可怕。
以后没了女孩陪着,他还能像那样等到天亮吗?
无缘无故的,静兰想起了以前和女孩的点点滴滴。一起在市场买菜,一起在家中做饭,一起在夜晚上街散步,一起上山骑马,一起吃饭……曾经的美好岁月年华,都一一化成了历史。
她怕他受伤,先自己离开了。
但她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关系,她的离开才是他最大的伤。
伤痕累累的他,忍受着自责和愧疚,像个笨蛋一样,认了命,放开了手。
说什么放不开,都是夜色魅人。
面无表情的将女孩留下了的信收进手袖,没过两天,静兰就收到了悠舜召见的消息。
“来了吗?坐下吧。”悠舜给静兰泡了一杯茶。
“悠舜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静兰依言坐了下来。
“静兰大人,你愿意死忠吗?”悠舜低着头泡茶,没有让静兰看到他的表情。
“…悠舜大人何出此言?”
“宰相想知道主上身边的人的忠诚,不是很正常吗?”依旧的,是温柔得、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晚上菜色的声线。
“…悠舜大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