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你说。”
“你说你现在,从英国带回来的那些人都尽数倒戈了,你还能做什么事?”
“你哪边的?”
“当然是你这边的。”申波耸了耸肩,“可我又不是侦探……说真的,你这次回来除了找喻初原挑战之外,更多的是,是想找他们和好的吧?”
“你觉得我会找喻初原和好?”
“那就是找若白和好。”
方廷皓英挺的眉宇间一片冷凝,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他是无辜的,只是当时……”
只是当时太小,骤然看到母亲伤重,所以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一样到处咬人。
如果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不会伤害他的,更不会让父亲和外公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去伤害他。
说到底,方喻两家的事情,和若白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家都想找个可以排解心火的地方,松柏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而若白,他傻,永远都是一根筋,就那样挡在了松柏前面。
在韩国比赛期间,冠军对方廷皓来说稳操胜券,心里想着可以回去了,于是找人回岸阳探察一下老朋友的近况。
得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情况,但就那些,也足以在他心里掀起浪涛。
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初薇卖掉了他送的礼物,还是将钱用在岸阳元武道协会那帮人身上。
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初薇在学习练功之余还学起了中医。
他真天真。
他真可笑。
信誓旦旦地在外公面前发誓,他一定会打败喻初原。
他怎么忘了,出事的是外公的女儿和父亲的妻子,他们怎么能够等他这么多年再来解恨呢?
原来不是他自请出国。
而是长辈们要支走他。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会看着办,另外有件事你再帮我个忙。”
“什么?”
“岸阳各大道馆选手的资料,越详细越好,正式比赛前一周交给我。”
“所有道馆都要?”
“都要。”
黑框眼镜后面的神色闪过一丝惊讶,看样子是要给松柏的,“知道了。”
方廷皓拿起放在沙发椅背上的外套,说道:“楼上房间自己挑,随意。”
“你去哪儿?”
门口传来清朗的男声,“松柏。”
若白临睡前都有写毛笔的习惯,雪白的宣纸上是淡逸的行云流水,一室墨香。
只是——
他提笔后顿了顿,字只写了一半,将毛笔搁在笔搁上,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只留了一小截南窗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往旁边推开窗户。
并没有任何声音的,室内已经多出来一个人。
“你的耳力还是这么好。”
若白抬起头,书桌几步开外的人,一如几天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模样,身披五星红旗站在最高领奖台上,少年唇角是耀目的笑容。
“这么晚过来有事?”
“不晚。”方廷皓说道,“前天来的时候更晚,更深露重。”他重重地往沙发里一躺,一派惬意悠然。
若白收起桌上的宣纸后起身,在来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明天还有早课。”
“嗯。”方廷皓扭头看他。静坐的少年,褪去印象中圆润的婴儿肥,瘦了不少,也刚毅了不少,通身的气质,像是雪山之巅徐徐绽放的冰莲,淡然清傲。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要睡了。”
嗯,声音也低沉饱满了。
“收留我一晚吧。”
“什么?”若白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我说,让我在这儿睡一晚,我睡沙发就好。”
若白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或者……你睡沙发?”
厚脸皮。
撒泼。
无赖。
若白眼前晃过很多年前的方廷皓,和眼前的人有些重影。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若白终是败下阵来,走到了一列衣柜前,从里面抱出了一床薄被,淡然地开口:“随你。”
方廷皓咧着嘴笑了一下,摊开被子往身上盖去。
很快。屋内的灯暗了下去。
若白躺在床上,渐渐弥漫起了睡意。
大概,这是这么多年里,极少数的非独自入眠,一如当初,大师兄还在这房里的时候。
此去经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情谊深长,只要有人愿意往前跨出一步。但,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和好如初的~
☆、偏心
无论是习武还是上学,都需要早起。
生物钟形成之后,短时间内很难更改。
周一至周五的工作日,喻初薇都会在自己房间里煮好牛奶后用保温瓶盛放好后,将其放在若白房门口。
这是她几年下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只是当她弯下腰去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刚想开口喊“师兄”,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陌生的黑色皮鞋,把她的话硬生生逼咽了下去。
视线从下往上,她直起身子,黑色休闲裤、黑白相间的马甲外套,笑容飞扬。现在是清晨,第一缕曙光已经划破天际,来人身披金色霞光,如融化的金子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方廷皓反问,眼神瞧见她手里的保温瓶,“一大早送什么好东西啊?让我也尝尝。”说着便伸手去拿。
喻初薇一个侧身闪过,下意识护住手里的东西。
方廷皓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也不觉得尴尬,心情颇好:“功夫见长啊。”
“堵在门口干嘛。”
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廷皓往旁边挪步。
若白穿着白色蓝条纹的衬衫,单肩背着书包。他的出现,像是搅动了气流,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画。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
喻初薇晃了神。
人与人之间都是讲究契合度的,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两种全然不同的风格,此刻出现在同一个画面,竟是那样和谐,像呼吸一样自然,一如当年。
这样熟悉的场景,恍如隔世。
“师兄。”初薇的声线有些模糊,把瓶子递上去,“牛奶。”
若白接过,嘱咐说:“上学别迟到了。”
方廷皓在一边开口:“若白还要监督早训不管他,走吧初薇,我送你上学。”
喻初薇蹙眉,视线来回在两个人之间移动,最后凝神看着若白。对方淡然开口,只吐出两个字,“去吧。”
直到路过中庭的时候,她眉宇间的神思还没化开来。
倒是走在她身边的方廷皓远远看见齐刷刷飞舞在空中粗绳上的雪白道服,感叹一声:“松柏的弟子还是这么勤恳啊。”
她听见他的话,看了一眼远处瘦瘦的、拿着一把大扫帚的女孩子,随口应了一句:“自然。”
方廷皓拉回视线,说:“若白都没说什么,你还挺不待见我的。”
“若白师兄当然没那么小气,可我却没他的肚量。”喻初薇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他,“廷皓前辈,你要是想找哥哥挑战,人在老榕树那边的木屋。可是若白师兄……他每天要操心松柏这一大家子的情况已经很累了,没空应付你。”她呼了一口气,“你别把他的宽容当做你放纵的资本。”
听了她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方廷皓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如墨的黑眸有些锐利的锋芒,仿佛要灼伤人的眼睛。
初薇也觉得刚才的话可能有些过了。看他和若白师兄之间的氛围,或许,人家真的是来求和的呢?
只是,廷皓和哥哥之间的事一天没解决,那些长辈们一天不原谅当年意外,方廷皓和若白还是没有机会做回兄弟的。
这不是一台天平,两头称一称谁重倒向谁。
自始至终,若白师兄都站在松柏的阵营上,而且就算哥哥这些年不管不顾,若白师兄还是会护着他的。
不是说方廷皓的分量没有喻初原重,只是人啊,都会有归属感。
松柏是他最初的归属。
所以他那样坚守。
她紧了紧身侧的拳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妥协,抓住自己书包的肩带,“我会坐公交车去上学,不劳烦你了。”
方廷皓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倩影,若有所思。
两次交谈均是不欢而散。
以前用恬淡的嗓音娇娇柔柔喊他“廷皓哥哥”的小丫头,现在浑身的刺,说出来的话也挺伤人。
初薇身上有喻初原宁静温柔的气质,不过还似有似无飘着其他味道,那淡淡地如同他昨夜翻墙而来吹拂在脸上的夜风般的感觉,居然让人觉得和若白如出一辙。
到底是他养大的姑娘。
方廷皓嘴角铺上一层薄薄的笑意,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抬步往另一条小道上走去。
回来有几天了,也该去会会老对手了。
岸阳市高级中学高三(2)班。
喻初薇在大课间的时候才从座位里拿出在校门口买的早餐啃了起来,旁边正补觉的同桌闻到饭团的香味,也凑过来咬了一口,咀嚼时还絮絮说着过周末的心得。
“你说这周末,还不如不放呢。我想玩,但是眼前飘过政法大学的分数线,我要是看书,身边的电子产品一个劲儿在向我招手。”
“嗯,矛盾统一体。”初薇总结道。
“打住,你可别跟我说哲学词汇。”
“政法的法律系对单科成绩可是有要求的,你要是时间真的来不及,先做政治不就完了,不然哲学题也不会每次都完成不了。”
“习惯啊习惯,我习惯了有什么办法,一换顺序,我浑身不自在。”
“嗯,那你就自求多福了。”
同桌将脸贴在桌面上,歪头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下了一个结论,“看来你的周末过得不大顺畅啊。”
“是挺不顺畅的。”
“嗯,让我猜猜……是和若白师兄有关吧?”
“是,也不是。”喻初薇盯着笔袋。
“话说高三的时候心里最容易出问题,你有什么事还是说得来的好。”
初薇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脸贴在桌面上,问:“你为什么不练元武道啊?”
“小时候受不了苦呗,后来大了一点儿之后,觉得压筋实在够疼的,干脆就不学了。我爷爷骂了我几顿之后对这件事也就不提了,转而把注意力放在我几个堂弟堂妹身上……那你呢,干嘛要学元武道啊?”
喻初薇耳边的背景是很多同学谈天说地的声音,她缓缓开口,“一方面是从小生活在道馆里,自然而然就学了,后来认识一个会发光的人,小时候就喜欢亮闪闪会发光的东西,觉得那个人的元武道很漂亮。”
“说话怪酸的呀……会发光,小孩子都喜欢会发光的,漂亮的,优雅的……嗯、你刚刚说了两方面还是一方面啊?”
“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要保护点什么。”
“保护什么?”
喻初薇没有说话,她想保护的,不过就是保护她的人。
可是一直以来,都没能帮上他点什么。
铃声响了起来,两人都有默契地结束了交谈,初薇坐直身体,拿出《文数五三》,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高考习题。
人心都是偏着长。
喻初薇想,她是不可能不管师兄的,所以大概,只要方家兄妹与他为敌,她注定要和他们,同样为敌。
松柏和岸高的距离,公交车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
放学和上学不一样,喻初薇从来都是走路回家。
一般的路程和同桌相伴,慢悠悠地散步,另一半的路程加快步伐。
回到道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看到大门里面的空地上,秀达正一个又一个跳着蛙跳。旁边站着的人,是秀琴和晓萤。
“怎么回事?”
“初薇师姐。”晓萤打着招呼。
秀达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满头大汗的,像是累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秀琴解释道:“他踢伤了百草,若白师兄罚的。”
百草。
全胜的那个女孩子。
曲向南的弟子。
喻初薇沉眸,看来是她决定得太过草率,忘记了松柏有一批言行坦率却又莽撞冲动的弟子。他们对于戚百草的到来,估计是不欢迎的吧。
“百草人呢?”她问晓萤。
“在、在初原师兄那里……”晓萤做了个往后边指的动作,“没什么大事,初原师兄说,百草伤得不重。”
初薇放了心,低头对秀达说:“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该踢伤她,松柏向来兄友弟恭,就算百草是外来的……”
“那个——”晓萤打断她的话,“那个,师姐,可能不是外来的了。”
“什么?”
“曲向南师傅来了。”晓萤说道,“若白师兄和亦枫师兄正和他说话呢,好像是要让百草留在咱们松柏。”
喻初薇愣了愣,而后继续说道:“那就更不该踢伤她了,以后都是松柏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师姐……”秀达喘着粗气,喊了一声。
“男子汉,大气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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