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初薇师姐……”
“嗯。”
“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同意。”
“说吧。”
“就是,那个,我……”
听得晓萤支支吾吾开口,亦枫闭着眼说道:“她有个朋友没地方去,想在松柏借住几天,就住她那个屋,问你同不同意。”
“没什么不同意的。”初薇说道,“那就让人过来吧。”
晓萤双手磨着大腿膝盖,“可她是全胜道馆的。”
“全胜的?”
“嗯,而且,她还是曲向南的徒弟。”
全胜。
曲向南。
喻初薇默了。难怪晓萤这般作态,话语间没有往日的底气,还把胡亦枫拖过来。
曲向南这个名字,在岸阳,基本是处于受尽冷眼和嘲讽的存在。
十多年前的兴奋剂事件差一点儿阻碍了中国元武道的发展,有多少运动员被无辜禁赛,有多少运动员的奖杯奖牌饱受争议和质疑。作为体育界的一大丑闻,波及了多少人。
晓萤的朋友是曲向南的徒弟?
“你同意了?”她问亦枫。
沙发上斜躺着的少年轻哼了一声,随即开口,“有她在是全胜道馆师门不幸,不过到我们这里住下,谁知道会不会是祸害。”
“喂,胡亦枫!”晓萤跳起来,“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点头说同意的。”
“是同意了。”亦枫懒洋洋地开口,睁开的眼睛里藏着细碎又璀璨的星光,“还不许我发表一下感慨啊。”
晓萤气极,但是没有法子,转而对初薇说:“师姐,百草人很好的,跟全胜那些阴阳怪气的人才不一样。你没去看开幕式不知道,全胜居然公然作弊,还是百草说出来的。但也因为这件事,她被郑渊海给赶出来了,昨天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雨,她在全胜外面跪了一宿,现在还躺在我家里呢。我就想说,反正她被全胜赶了出来,现在曲师傅还在乡下没回来,她有觉得住我家里不太好,咱们松柏能不能先收留她几天?她跟我住!”
松柏大小事情多是若白说了算,但是他平日不苟言笑又冷冰冰的,师弟妹们多半会来找第二把交椅的胡亦枫和喻初薇,渐渐地,也就形成了两人决定日常事务的习惯。
她听着师妹噼里啪啦讲完一连串话,最终点头道:“反正也是你的屋子。”
“这么说师姐你同意了?”
“没什么不好同意的。”
晓萤面露喜色,嘴里念叨着:“那我赶紧回去跟百草说……师兄师姐再见。”说完,一溜烟往屋外奔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多管闲事……”胡亦枫小声地咕哝了一声。
“你还信不过晓萤?”初薇说道,“她善良又嫉恶如仇,能够被她认可的人,不会是坏人。”
“就是那个女孩子的身份太敏感,不然加入松柏也不是什么大事。”
“记得跟师兄提一下。”
“放心。”
这个时候的喻初薇不知道,她这样随口一应而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在之后的岁月里,会成为松柏新的荣光。
“不过……”她看着依然歪在沙发上的人,“你还不走吗?”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啊?”
“我以为你要回去补个觉的。”
胡亦枫和喻初薇两人同龄,只不过一个生在大月,一个生在小月,就这样错开了年级,一个大学读了快一年,另一个今年才要高考。
在松柏道馆,谁是师兄,谁是师姐,他们也不甚在意,平日里多是称呼对方的名字。
“是要补觉来着。”他说,“方家兄妹回国,搅得我夜里都没睡好觉。”
“离正式的比赛开始还有小半个月呢,你现在操什么心啊。”
亦枫正起身体,隽秀的脸上,笑容有些莫名,“昨天方婷宜过来找初原师兄,方廷皓是不是找你去了?”
她斜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的分量有那么重吗?他第一个找的,是若白师兄。”
“他又想做什么怪……”
“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也挺好的。”
“好个屁。”
喻初薇笑了笑,小时候亦枫很能折腾,后来遇上更加能折腾的廷皓,被修理得可怜兮兮,感情虽然没有其他几人那般相投,但是确实不错。
可惜……
亦枫问她:“你不会还惦记方廷皓呢吧?”
“我惦记他做什么……”喻初薇轻轻开口。
没什么好惦记的。
幼时的朋友,少时的朋友。
很多人都觉得喻初薇喜欢方廷皓,可是,那么小的年纪,就算有些懵懵懂懂的感情,也被后来一系列事情消磨得半点儿都不剩了。
谈什么惦记。
“没惦记他就好,是友是敌都说不准。”胡亦枫是有些担心的。
方喻两家渊源颇深,两位母亲还是手帕之交。
即便有了后来的事情,但终归,他们的交情,和旁人总是不一样的。
方廷皓的回归让他担心,就像是一片平静碧澄的湖面中心被投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出来,总归让他们心里起了波动。
从前的美好时光,最是难忘。
他担心初薇走错了道路、走错了方向。
他不希望她像方婷宜那样隔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
胡亦枫本能地希望贤武和松柏老死不相往来,这样,方廷皓和方婷宜就不会来打扰他们安安稳稳的生活,初薇也能守在松柏不离开。
她近两年来,容貌长开,仿若渐渐脱尘的气质和初原师兄越来越像。
她最好,不要跟那人做下一样的决定。
否则——
“行了,不打扰你复习学业了。”胡亦枫站起身来,“我回去补个觉。”
“嗯。”
等到亦枫离开良久以后,喻初薇才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北面床头柜上放着一副相框,里面的人,爸爸、妈妈、哥哥、若白师兄,还有她。
底下的立柜打开来,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旧物。
因为害怕师兄看到会难过,全都收了起来。
她挑拣出跟方廷皓有关的东西,长颈鹿状的风铃,不知道哪次过生日时收到的已经破损的挂件,悄悄捡起的、被扔掉的、已经枯败不成样子的榕树叶,有他模仿父亲签字的试卷和家校练习本,还有零零碎碎一大堆东西,都收在一个纸袋里。
亦枫说的对,没什么好惦记的。
是友自然好。
她乐意见到过去融洽的光景。
是敌也无可厚非。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她并没有怨恨过妈妈踢伤了万琛阿姨,以为她知道,妈妈心里肯定更加难受。那样的事情,谁都不希望发生。
元武道交流切磋本就会有意外出现,岸阳百年规矩,非正式比赛不得使用护具。
谁又有错呢?
她把那个纸袋放进黑色的垃圾袋里,一路提到了门口绿色的垃圾箱旁。
喻初薇不会背弃松柏,哪怕中立也没有那个可能。
要是在若白师兄和方廷皓中间选择,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因为那个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方廷皓。
到底只是年少的一抹阳光而已。
可是,谁又不是呢?
哥哥是,若白是,就算是亦枫、秀达,他们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都没有展开,还是那句话,可以养肥了再看
☆、经年
喻初薇在这天晚上的时候见到了晓萤口中的“百草”。
亦枫和晓萤打打闹闹的声音老远就听见,那是从后院花园里传来的。感受了一下现下的温度,她从外面买完水果回来后径直回房间的步伐硬生生改变了道。
晓萤见缝插针的本领比谁都强,一逮到机会就会揩若白的油。
所以说,若白师兄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在后院花园的浴室里洗澡吗?
她脚步快了几分,过了最后一道弯的时候,看见木栓浴室外站着两道人影。
一个是若白,另一个,是一个纤瘦的女生。
“若白师兄。”
“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初薇皱眉看着若白,墨色的短发根本没擦干,还滴着水,深蓝色的长袖上还有几块水渍。
她将手里的水果放在地上,伸手拿过他肩上挂着的毛巾,踮起脚尖往他头上盖,嘴里念着:“你好歹稍微擦一下,全是水。”
待对方接过她手中的毛巾,初薇转过身,打量着从刚才起就一直默头不说话的女生,对方噤若寒蝉,像是被吓到了。
“你是……”
“我,我叫戚百草。”
“百草。”初薇缓缓开口,“原来你就是百草。”
“是。”
“晓萤爱胡闹,所以肯定没告诉你,这个花园有露天浴室,离训练场很近,所以夏天的时候师兄弟们一般在这里冲凉。”
“对、对不起。”
“没有怪你的意思。”初薇说道,“要怪也是怪晓萤,胆子可真够大的。”
“她只是……她不是故意的、她……”百草涨红了脸,急急忙忙要为好友辩驳着什么,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刚才在那位前辈的目光下她已经很害怕了,眼前这个姐姐活像一个天仙那么漂亮,会不会比较好讲话一点?“请、请前辈们,不要罚晓萤……”也不知道晓萤现在怎么样了,被那个师兄追着跑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喻初薇看着她,感叹活宝似的晓萤还有这般耿直天然的朋友,“这次就放她一马,回去记得告诉她,下次再来偷看师兄洗澡,可是要跳蛙跳的。”
“知道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
戚百草很早之前就像逃离这地方,一开始是晓萤拽住她不放,后来那个师兄出来,冷冷锐利的眼神吓得她动都动不了。
她在拐角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是她的错觉吗?那片灯火之中,晓萤最崇拜的“若白师兄”,低头垂眸,比起开幕式上救下那个小男孩时,更加柔和。
“现在还没到可以在露天洗澡的季节。”喻初薇的口气有些不悦,“要是你着凉了怎么办?”
“我身体没这么弱。”若白擦着头发,扫了一眼放在地上的水果,“以后大晚上就别出门了。”
“不过走一个街区而已。”
“那个就是晓萤的朋友?”
“嗯。”初薇淡淡地应了一声,话题又回到一开始,“你还是赶紧回房吧,馆里松柏遮天蔽日,一到晚上露气很快就上来了。”
“你也早点休息。”
若白没有和她再说过多的话,往另一条岔路走去。
长年练习元武道的少年身体能有多弱?会有多弱?
初薇在他身体上的偏执或许超过了廷皓要想打败初原的执念,这是曾经亦枫说过的话。
若白一直都知道的。
初薇很牵挂他的身体。
不要说偶尔的感冒发烧,只要表现出稍稍的不适和倦怠,初薇都会忧心忡忡。
为此,她早早地开始学中医。
为此,她时不时做一些药膳给他吃。
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心里想道,终究是他当年的伤病给她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
要是这一次的道馆挑战赛碰到贤武,是不是又要勾起她的噩梦。
终归是他大意了,以为瞒过了直觉最敏锐的亦枫,却忘记了当时懵懵懂懂又缺乏安全感的喻初薇。
也是一样漆黑的夜,小姑娘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看到晚归又浑身是伤的他,大哭不止。
她明白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姑娘就什么都明白了。
事态的发展,远比她想象得严重。
若白每次在电视体育频道里看到明艳张扬的方婷宜,都会下意识地拿她和现下的喻初薇做对比。
廷皓是对的,他当时执意带走死活非要留下的方婷宜,所以婷宜并没有看见之后松柏的步步艰难,要不然以她那样敢爱敢恨的性子,只怕要出事。
而初薇——
初薇……
喻初薇在心里生着病。
他一直都知道。
温温清清。
浅浅淡淡……
半山苑别墅区。
方廷皓在确定妹妹房间再无动静之后,轻步下楼。
客厅里,等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容端正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查得怎么样?”廷皓问道。
申波摊了摊手,“没有太大的收获。”
“碰到我爸的人了?”
“是。”
方廷皓冷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
申波看着大师兄难得吃瘪,开口道:“这里是岸阳,你斗不过伯父的。他一早就收手了,但谁知道被你翻了出来,觉得父权受到了挑战,所以眼下才正言厉色。不是对付他们,是在对付你。”
“这还用你说。”
“你说你现在,从英国带回来的那些人都尽数倒戈了,你还能做什么事?”
“你哪边的?”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