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又有什么用,迟早都会知道的。”
“可是,早点知道,她也好有个准备啊,这苍云绝……罢了罢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先管管这只破鹰吧。”认命的把诺儿往桌上一放,“槿叔,帮帮忙呗,救我一命。”
木槿瞅了一眼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诺儿,又瞅了瞅一旁兀自喝茶的离澈,摇了摇头,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
“槿叔,你倒是说话呀!”
“老夫无能为力。”
“什么!”离澈一巴掌将梨杨木的桌子拍碎了,诺儿扑闪了两下翅膀,不再动弹,接着睡,“槿叔,你逗我玩呢吧。这样吧,两坛新丰,槿叔你快帮帮我要不然孤鹰会杀了我的!”
“十坛新丰也没用!知道后果你还抢,自作自受。诺儿一直是鹰丫头养着的,你不会养还非要抢过来玩。趁着还没出大事,赶紧给人送去再承认个错误,鹰丫头不会跟你计较的。”
“哦。”离澈低着头一步三顿的抱着诺儿出去:死孤鹰烂孤鹰,有宠物了不起啊!你要是敢罚我看我不跟你打一架!
傲绝宫。
狐凌大步向前走着,快到清泉池时便听得孤鹰几人在屋里说笑。
“烟姒,你知道么,我才发现蓝祈和无殇涨的有几分相像诶。”
“对呀对呀,其实是鹰殿先发现的,我都没注意。不过还真的挺像的,我都觉得只要简单的画一下妆就好,人皮面具都多余。”
烟姒拿着药方,一味一味的对着。听到孤鹰和水袖你一句我一句的,也只是微微一笑。末了,将药包好:“若不是如此,宫主又怎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去办。这样即使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蓝祈的儿子一类的蒙混过去。”
冷笑声突兀响起,若不是狐凌多年神偷经验,根本注意不到。
被吓到的狐凌四下张望,却指看见涵凝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拿着苍雪的衣物离去。
这笑声,轻、小,几不可闻。涵凝是这宫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外加里面的人聊得开心,便更不曾注意门外有人,何况这短暂的笑声。
狐凌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这股寒意来的莫名其妙,甚至让她忘记去问涵凝那声冷笑的原因。
以至于很久以后,狐凌很想去问一问苍雪,去问一问那个再也不信自己的人。
去问她,究竟是我们害了你,还是,你一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究竟是你自掘坟墓,还是我们,
为他人做了嫁衣?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起标题真是个费脑细胞的事儿= =
☆、地狱幽冥
涵凝拿着衣物,绕过几乎挡住了半个屋子的屏风,将颜色炽烈的袍子放到了池边,压低声音:“宫主,已通知暗座,不再追查五毒教少主一事。”
水雾缭绕,满室药香。
池中人鲜红长发在这片朦胧水汽中格外清晰,许是在这温热的池水中泡的有些久了,就连声音都显得懒懒散散的,听的人困意上涌就想好好歇一歇睡一觉。
狐凌一听苍雪用这个声音这个语调说话差点身子一软从房梁上栽下去。
“很好。火鸾呢?”
“已经到北辽皇城。”
苍雪半眯着眼,声音低沉到只有涵凝才听得清:“吩咐下去,让他们时刻留意北辽的动静,尤其是大皇子和庄隐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苍雪眼睛看着水面,耳朵却是细细听着房里的声响,嘴角微微地挑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事什么人愉悦了她的心情。
屋内银铃,滴答声乱。便道是清风无意,扰了这半日静安。
清风无意人亦无意,不然,这房梁上的一串串银铃,岂不都成了摆设?
苍雪凝神停了片刻,摇头叹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涵凝,还不行啊。”
涵凝被苍雪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错愕当场,半天方回过神来:“宫主,我、我怎么了?”
苍雪但笑不语,掬了一捧水往脸上一泼,将那些不清醒泼了个干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从水中出来,接过涵凝递来的袍子就披在了身上。待得一切都弄好,从池边捡起一枚鹅卵石,掂了掂重量,随手向斜上方扔了出去。
上好的鹅卵石掉入这清泉池中,波纹便一圈一圈的散了开去。
涵凝微微”啊”了一声,似是明白了些。向上看去,一个人侧坐在横梁上,翘着腿,笑容邪魅且欠揍。
苍雪一拢及膝长发,仰起脸看向那个把自家房梁当床使的人:“贼狐狸,这梁上君子也做够了吧。我这傲绝宫小门小庙的,可供不起你这样的大神。”
狐凌闻言也向下看去。
她抬眉,
她低眼,
仿若时光交错,这一上一下,像极了十年前的初遇。只是那时,她是夜落雪,寄人篱下大仇未报;而她只是狐凌,一身潇洒,无牵无挂。
可是已经十年过去了。
此去经年,只道是物是人非了。
旋身而下,狐凌语带调戏:“我说妖雪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咱能不能收敛点?你说说我要是个贼还是个爱花的可怎么办啊!”刚才那一幕极香艳的美人出浴,狐凌差点没从房梁上摔下来……吓的。
斜睨了她一眼,苍雪踱步出屋,狐凌紧紧跟上。
“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的客栈么?应该还没有人想要到这里来找死。我说几年不见,你这狐狸脑袋是越发的不好使了。”
“呃……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狐凌摸了摸鼻子,明智的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狐狸,在外面逍遥了四年,这回怎么想着回来了?莫不是夜飞燕出师了?
“诶?你知道?”
“再不济,我也是她同……同母异父的亲姐姐。想来,最近江湖上风头正盛的‘圣手神偷’是她吧。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脾性一模一样,顽劣的很。”
推开雕花木门,通过迷宫一样的走廊,狐凌极为自觉的坐在了苍雪的床上。
狐凌晃悠着两条腿:“妖雪啊,你说让那只燕子住回来怎么样?”
“不行。”苍雪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喂喂喂,好歹她也是你亲妹妹啊!”狐凌不依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个安生。
“狐凌,究竟是你忘了还是你不在意?!夜天在我手里,云姬子也在我手里,她会心甘情愿不带怨怼的在我这里住下?!”苍雪踱步到窗边,“我做不到,她也做不到。更何况,亲情于我,奢侈且多余。她若认我,则相安无事,她若非要不识抬举想要报仇,我不介意送他们一家在地下团聚。”
听了这话,狐凌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狐凌,你看那儿。”
顺着苍雪的目光看去,尽管看不到,但狐凌心知肚明,那里,是断崖。
断崖之断,一曰断命,一曰断心。
坠入断崖者,要么死,要么生而无心,七情六欲不复存在。
苍雪转过身来,那双被鲜血浸染的眸中,却总是温柔的让人心疼。
“狐凌,我还好好的站在这儿。都说活着从断崖上来的人,没有七情六欲,可我怎么还有恨?你说,那个传言是不是错的,没有七情六欲,人根本就不能活。”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恨。”狐凌将苍雪拥入怀中,一下一下顺着怀中人柔顺的长发,“夜天和云姬子不都在你手中么,你想如何就如何。不恨了,不恨了啊。”
苍雪,你可知,我倒是宁愿你恨下去。
七情六欲里,是有恨的。
可你现在已经不恨了,你已经对这一切都漠待之。
你不会爱人,若再没有了恨,你该如何活,我又该如何活?
狐凌楼着苍雪:“你今后打算如何?”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苍雪闭着眼睛,将下巴搁在狐凌的肩膀上蹭了蹭,“我要整个江湖。北辽南楚中有傲绝,我要傲绝宫成为天下第一的教派,和辽楚两国平起平坐。”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狐凌定定的看着苍雪。
苍雪神色不变温柔依旧,然而这温柔到了最深处,却比刀利,比冰寒。柔到极处,就成了刚。
物极必反。
这是苍雪,也不是苍雪。
她隐藏得太深,狐凌都有些迷茫,哪个,才是真正的苍雪。是那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还是面前这个,不动声色,笑里藏刀的人?
都是,又都不是。
良久,狐凌叹了口气,整理下情绪,又换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睡觉睡觉,困死了!熬夜赶路好几天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苍雪看了看那个面色红润的人,决定不拆穿她已经在北野郡呆了至少半个月的事实。
将外跑脱了只着里衣,苍雪惊讶地看着狐凌脱衣盖被,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死狐狸!你这是要在我这屋里扎根了?!”
狐凌拉下被子,露出毛茸茸的脑袋:“难不成我去跟孤鹰她们挤一张床?哎呀咱俩谁跟谁啊上来睡吧!”
“……”
苍雪决定无视那个自觉的人,上床睡觉!
……
“狐凌!你再踢被子我就把你从这里踢下山!”
“你踢啊你踢……哎你还真踢啊!”
一夜折腾,终是到了天明。
狐凌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向旁看去,身边早已没了人影,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跟没睡过一样。
“咦,妖雪起那么早干嘛去?!大好时光不贡献给周公对得起这么舒服的床么。”抱怨了半天,狐凌揉了揉有些乱的头发,终于从床上蹭了下来开始洗漱穿戴。
其实也不能怪苍雪精力充沛,而是狐凌起得实在太晚。已经到了巳时,连早饭都省了。
收拾妥当后,狐凌就开始四处溜达外加找人。走走停停,竟是到了幽冥阁……这是苍雪练功的地方。
推门进去,苍雪果然在里面。
幽冥阁两侧种满了花草,一侧为曼珠沙华,另一侧,则是曼陀罗。
都是地狱之花。
算不上多美的景,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如此纯正鲜艳的红色,狐凌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旁人不知,她却清楚明白得很。
这里的花,皆用活人鲜血所浇灌,每株花并不是直接栽入土中,而是放入人的头骨之中,再用土埋上。
人骨为盆,人血滋养。
有多少株花,便有多少条人命,便有多少个冥幽。
冥幽,即阴魂。魂魄所在,即地狱幽冥。
幽冥阁,名副其实。
苍雪不愧为魔君苍云的女儿。
狐凌又往里走了两步,清楚的看见苍雪在干些什么。
满屋鬼气阴森让人不寒而栗,狐凌浑身一颤头皮发麻,竟欲夺路而逃!
她甚至闻到了,灵魂腐烂的气息。
脚步不过略微一顿,苍雪就察觉到了。
她回过头来,温柔一笑。手上,赫然一颗头骨。那上面还未清理干净的液体,自手指蜿蜒而下勾勒出鲜红纹路,缓缓滴落在地,绽放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不到一个月我胖了三斤!!! (╯‵□′)╯︵ ┴─┴
☆、渔夫
狐凌不言,苍雪不语。
瞬间寂静。
栽花、填土、浇灌。
苍雪将手放入水中,丝丝缕缕的鲜红浮到水面之上,如同上好的松烟墨在宣纸上晕出了三千青丝般缠绵。
双手已恢复成原有的白皙,伸手去拿早就放在一边的白玉碗,却被狐凌抢先一步拿在手里。
苍雪不急、不怒,反笑。
“狐凌,你知道么,曼陀罗花还有七天就开了。”
啪!
碎了一地的白。
染了一地的红。
狐凌的手腕还在不住的颤抖,她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那个人,紧紧地咬着牙:“我不信。”
“这是事实,由不得你不信。”
“给我看,没有亲眼见到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不会相信你已成魔!苍雪,你别吓我!我不信!”
苍雪颇为无奈:“醒醒吧狐凌,不是我已成魔,而是我就是魔。莫非你记性不好到已经忘了我父亲是谁了么?”
“我不信!我不会信的!你给我看,苍雪你给我看啊,你不敢是吧,根本就没有是吧!你骗我是吧!”
苍雪被狐凌闹得有些气躁:“狐凌,你知道那花怎样才会出现,你这是在逼我跟你动手!”
“那就动手啊!”
“狐凌!你太不知轻重了!”苍雪强压着怒气,指尖红光几次消失出现,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苍雪,你动……”“手”字还梗在喉间,狐凌却已经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看见了,苍雪脖子上浮现出来的完整的一朵曼陀罗。
白色的。
狐凌清楚的记得,修炼苍云绝,脖子上的曼陀罗花会随着功力的改变而改变,功力由浅至深,花色分别是无色,黑色,白色,和最后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