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话音方落,霎时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眼前一片昏黄,什么都看不清了。
夏侯威突然不知该做何表情。
狐凌心中警铃大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一个砍一个,鲜血溅了满身满脸也顾不得了,只知道不停的杀,不停的挥舞手中的剑,砍下一个又一个头颅。
因为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突然一抹寒光刺痛了狐凌的双眼,透过那丝光亮,狐凌看见了一个熟人。
静元师太!
狐凌突然明白何烛城最开始那句话的含义,也明白他为什么直到今时今日才开了城门。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在等老天爷帮他们,帮他们南楚!
该死!
自己竟然忘了,竟然忘了邺城这见鬼的天气!
两军交战,由于天气的原因,都是手忙脚乱的,而远处的离澈更是不带一丝犹豫,立刻带上所有人马冲进了战场。
可是那又如何,他们已失了先机。
待烟消云散,鸣金收兵之时,战场上断臂残骸,还有离澈最为熟悉的苍凌剑,以及那个鲜血覆面的人,和她身上代表着权利和地位的血玉睚眦。
指甲扎入血肉,滴滴鲜红。离澈浑身颤抖,半天只说出了一个字。
“走!”
她必须要走,在北辽的人发现她们之前离开这个地方。
不能带走狐凌的尸体,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曾经来过。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
有的。
苍雪扶着床边,呕出一口鲜血,双脚几乎站不起来,踉踉跄跄的下了床。
第几次了,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功力被废后,原以为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却不想阻力重重。就算千年寒玉床助了她如何,让她从此再受不得一丝寒凉,体质再不能恢复如前。
更何况她这几番呕血,越来越频繁,一次又一次,快要把她掏空了。
她已经要熬不住了,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死!
死在自己手里!
这让她如何能忍!
她的仇还没报,她的天下还没有得到,她所追求的一切的一切还没有个结果,她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眼睛瞟到桌上的信,字迹熟悉,让她的心难得的有了几分暖意。
刚刚送来的信,她还没有拆开。
是狐凌的。
“妖雪啊,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江南玩吧,那里的鸢尾还开着呢~~”只口不提战场之事,在信的末尾处还画了只狐狸,贱贱地笑着。
苍雪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好啊。”
争来争去,天下虽大,死后不过是方寸之地,那我争的,还有什么意义?
与勾心斗角,夜不安枕,何不如放下这一切,和狐凌一起,游遍千山万水,百里河山。
我杀的人,够多了。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我还在执念什么?
夜飞燕,薛胜,南宫冽,雷日的女儿。
就当我做了善事,放他们一马。
父亲早就让我放手了,不是么?他胸口的那一刀,说到底,还是我下的手,要怨,我自己也跑不脱。这种腥风血雨,满手血腥的日子,我早就过腻了。
涵凝从外面回来,看见地上的鲜血,就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见一旁站着神游天外的苍雪,不知该说些什么。
宫主到底怎么了?
药没有问题,人是自己亲自动的手,血也是自己亲手取的,哪一个环节都没有问题,可最后却偏偏出了问题。
还是个致命的问题。
涵凝苦苦思索不得结果,还是苍雪的一句话把她拉了回来。
“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你们所有人应该都知道狐凌没有挂= =我那篇该死的楔子= =
☆、坠湖
原本阴霾的天气今日竟莫名的好了起来。
苍雪站在院中,用手挡住直直照射过来的阳光。暖暖的感觉自指间蔓延,连着心也暖了起来。鲜红的发丝映着明亮的光,淡淡的金色笼罩着苍雪,仿若神祗。
涵凝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宫主?”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果然见那人眉眼含笑,放下手腕向自己走来。
“涵凝,如此美景若无人欣赏岂不可惜?夏日微炎,去湖上泛舟可好?”
“泛舟?!”涵凝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苍雪素来不喜欢将时间花费到这种事情上,今日是怎么了?难道那句累了,是真的?
涵凝低头看了一眼碗中的液体,血腥气味虽然不浓,却仍是让自己皱了皱眉。
“宫主,今日不练功么?”
苍雪接过青玉白瓷碗,倒掉。
“你不是不知道这几日的情形,若照这样下去,势必损伤经脉。轻者武功全废,重者怕是连命都要交代出去了,而且——”苍雪抬起头,仰望这苍穹广阔,语气沾了些微傲气,“即使武功全无,本宫也依然可以笑傲这天下。”
更何况,我已没有这等野心。乱世出枭雄,既然已有人欲称霸乱世,便任他称霸,他不来找我,我便不争不抢做我的瑶台醉神仙,岂不更妙?
上船,竹蒿轻点,离岸。
苍雪一身红衣立于船头,若不是那飞扬的颜色实在惹眼,涵凝几乎以为眼前的人早已脱离这纷扰红尘,去做那一世清梦。
可惜,不是。
思及此,涵凝轻轻一叹,将刚沏好的茶水放于小几上:“宫主。”
仿佛真的是入了梦,苍雪甫一开口便带上了深深的倦:“莫唤我宫主了,涵凝,哪怕只有一刻,让我忘了这傲绝宫主的身份也好。”语尽末处,竟是从未有过的苍凉。
张了张口,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
她也就只能贪这半晌的清闲了。
“你刚才喊我,有事?”
“茶好了,回来喝么?”
摇了摇头,苍雪又转过了身:“放到七分热的时候再喝吧,那时云雾茶的香味才真正出来。喝茶,自然要讲究些。”
许久,两人都未发一语。
涵凝也不撑蒿了,就这么让一叶扁舟在湖面上飘来飘去,偶尔近了岸,便懒懒的撑一蒿,离了那柳下的阴凉。
“十里荷花,柳下行舟,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张开双臂,苍雪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当真是把这几日的困乏都赶走了,全身都松范了些。
若真能一直这么下去,等到狐凌凯旋而归,在这深宫中住下又有何妨?
实在是不愿辜负了这湖、这风、这景。
不过,十里荷花和满谷的鸢尾,倒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
待狐凌回来,问问她。
只怕她更想让自己陪她飞檐走壁,干些溜门撬锁的行当。
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忝居高位多年,背负了太多,也该由着自己任性一回。就像爹爹当年那样,为了娘亲,袖手天下又何妨。
只是现在的自己,不会踏上父亲的老路。
想到最后,竟是笑了。
即使闭着双眼,即使那人背对着自己,涵凝也能感觉的到,那双微微上挑,惊艳到极致的丹凤红眸中,是真的有笑意。
不是那种坐看风云翻覆,众生癫狂的轻笑,而是真真正正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纯净的笑。
宫主是真的放下了吧。
可事已至此,早就不是你想停手就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无论是傲绝宫还是苍雪,都要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但若是宫主心结已解,那条路,也好走的多。
茶已放至七分热,涵凝正打算把那个站着吹了许多的风的人叫进船舱,却听见突兀的一声鹰啸。
在这大内皇宫之中,怎会有鹰?!
涵凝慌忙起身,但是紧接着的三声鹰啸让她差点一个不稳栽倒在地。抬头,看到红色身影依旧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宽大的衣服却掩不住丝微的颤抖。涵凝一个呼哨,那鹰直直冲了下来,落在她肩上。
正是诺儿。
江湖上多少人想劫得傲绝宫的密信,却通通无功而返。不是他们无能,而是傲绝宫另辟蹊径,剑走偏锋。别的江湖门派乃至庙堂之上,传递消息皆是信鸽带信,傲绝宫偏偏选择了一只苍鹰。这还不算,因为这鹰的脚上,根本就没有信环。傲绝宫诸人,均是用鹰啸来传递情报,不仅迅速,而且极为保险。
正因如此,可信度也大大增加。
这回诺儿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甚至很糟糕。
简直糟到了极点!
哪怕南宫冽也会这么认为。
三声鹰啸,三个字。
字不多,却足以让人如置冰窖,彻骨生寒。
诺儿带回来的消息,是——
狐凌,亡。
天地似乎都为之一静。
涵凝手心黏腻,却不敢动,生怕惊扰了那个已宛若雕塑的人。
很久了吧,涵凝这样想着。
乌云蔽日,顷刻间狂风大作。衣裾翻飞,血红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及膝长发也在空中乱了章法。
苍雪缓缓转身,看向涵凝的眸子竟连一丝波纹也无。
“涵凝,诺儿说的是什么?”
一瞬间汹涌而出的咸涩液体让涵凝模糊了视线,也哽咽了声音。
“狐凌,亡。”
“狐凌,亡?”苍雪笑着,问涵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狐凌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这句话,梗在喉中,涵凝几次想要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一出口就是泣音。
苍雪笑中含泪。
血泪。
“我知道了。”
只这四个字,涵凝泣不成声。
苍雪用手指挑了一下眼尾,发现上面有一滴泪珠,在手上迅速风干,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记。
就像有一只手抓住了正在跳动的心脏,苍雪瞬间窒息,眼前发黑,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突然眼睛一闭,侧身往旁边倒去。
哗啦!
涵凝一惊,擦干眼泪抬头一看,船上早就没了苍雪的影子。
只留下一圈圈漾开的波纹,传到最远,归于平静。
什么都没留下。
皇宫禁苑,涵凝的声音撕心裂肺。
“不!!!”
身子渐沉,湖水不断地涌进肺部,在被人捞起的那一瞬间,苍雪甚至看到了苍云向自己伸出了手,嘴里喊着:“小雪儿,来。”
所幸她只是失足落水,并不是有意轻生,不然,就是水性再好的人,也救不回来苍雪的这条命。
不过,殉情这种事情,也不是苍雪能做得出来的。
因为受凉高烧而陷入昏迷的人躺在床上异常的乖顺,眉头深锁,嘴唇也是紧紧的抿着。
宫主啊……
涵凝叹了口气。
明明离幸福那么近了,明明抛下所有的执念,明明要离开了,却偏偏要把人留住。
何其残忍。
江湖,世间,对苍雪,对她们,何其残忍。
涵凝清楚的记得,苍雪对她说她累了的时候,脸上不仅仅是疲惫,还有解脱。
可是,现在呢?!
为什么,连老天也不愿意给她这样一个机会,让她不再受制于过去,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继续沿着仇恨这条不归路走下去,一定要让她死呢!
造化弄人啊。
苍雪躺在床上,呼吸渐沉。
御医迟迟不来,涵凝托人去问,却得到了一个太医都去太后宫中侍疾的答案。
荒唐!
涵凝端着药,快步走向苍凌阁,凝眸浅笑:若是这样便可制住傲绝宫,岂不是丢了这天下第一宫的脸?!
淡淡的甘草香盈满了整个屋子,涵凝看着床边把脉,眉头紧锁的人,心下没了底。
“烟姒,有什么问题?”
将苍雪的手放回被子里,烟姒摇头:“我先开药,一会儿再仔细看看。”
涵凝忙把笔墨备好。
小槐花、鱼鳅串各一两半,紫苏、香巴茅各一两,生青六钱。
烟姒将药方交给涵凝:“湖水冰冷,宫主风寒入体,这些药你便去太医院拿吧。我开的是三次的药量,以水煎服,每日一次即可。”
“好,我现在就去,太医院那起子不长眼睛的,也该好好的掂量掂量自己了。”
烟姒刚要点头,正好瞥见一旁桌上放着的药。乌黑的汤汁,那味道闻起来倒是熟悉。
“丹参饮?”
“是啊。”涵凝看着烟姒越来越不对的表情,心里一沉,“怎么了?这药有问题?”
“没什么,许是我多心了。你快去取药吧。”
涵凝不疑有他,双足轻点,向太医院掠去,留下一个昏迷的苍雪和百思不解的烟姒。
“明明是丹参饮,怎么会有别的药材?五……”
迷迷糊糊间,苍雪只听到了前半句,至于后面的,苍雪翻了个身,继续昏睡着。
涵凝拿完药,煎好后,小心翼翼的端进了房。烟姒早已经离开,涵凝看到苍雪还在昏睡,便没有喊醒她,转身要出去。
“漠瞳?!”涵凝惊讶出声,想起苍雪还在昏睡急忙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