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答应,那五毒教便会消失在这世间。苍雪绝不会容许一个有异心的门派归顺自己,绝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危险存在,五毒教将会毁在这一代,毁在自己手里。
若不答应,他不知道苍雪会不会心生怜悯放自己、放五毒教一码,九死一生,他不知道该不该赌。
他怕输,输了就什么都没了,五毒教,教中的上万条人命,都将灰飞烟灭。他将一辈子背负着这个罪孽,直到死。
只要他一句话,就决定了所有的结局。这个担子太重了,他快要被压垮了!
他撑不住,他撑不住这么大的责任,他无法承担这件事的后果,他不是神,他做不到!
怎么办?!事到临头,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
就在红木蛇头快要与椅子分离时,蓝祈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在等,
他们也在等。
“宫主盛意,本座心领了。五毒教地处偏僻,况且很少参与武林之事,倒是劳烦宫主费心了。”
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九死一生。
虽然九死,仍有一生。
他现在就要与天赌,究竟是死,是生?
然而苍雪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多做打扰了。”即使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仍是不急不恼,“但是,有些话不吐不快。蓝教主,请借一步说话。”
蓝祈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随着苍雪离开。
长长的回廊,有两个人。
一个红发血眸,步履轻盈。
一个蓝衣银饰,不怒自威,
苍雪就这么静静的走着,不发一语。
蓝祈也就这么静静的跟着。
愔愔无声。
默默无言。
五毒大殿愈来愈远,蓝祈回头望去,身后已是一片水雾迷蒙。
雾阵!
心下一惊,蓝祈猛地抬头,正对上苍雪的眸子,仿佛被看穿了般,蓝祈不禁冷汗涔涔。苍雪一巴掌打在蓝祈的脸上,蓝祈脚下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宫主。”
“无殇,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无殇。
地藏阁五坤堂的落堂堂主,无殇。
那个因为任务在五毒教埋伏了整整一年的无殇。
呵,多么可笑!
在那些人眼中神一样存在的蓝祈,竟是傲绝宫的一堂之主!
“没有取到血祀制法,是无殇之过。只是,五毒教已是群龙无首,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宫主放过他们吧。”
“无殇,你这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无殇,还是蓝祈?!”
“宫主,我……属下求您了!无殇不是木头人,这一年来他们做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他们是真的没有威胁。宫主,求您高抬贵手,饶了他们吧!”
苍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孤鹰一撩裙摆,单膝跪地。
“五毒教那帮人不识抬举?”
“属下办事不利,请宫主责罚。”
“罚你作甚?”宽大的袖袍带过阵阵凉意,无殇瑟缩了一下。
“不能掌控的力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苍雪掩唇轻笑,轻柔如风,“就让五毒教,成为历史好了。”
一个杀手,最可怕的是什么?
不是神出鬼没,飘渺不定的行踪,也不是防不胜防,高深莫测的武功,更不是一剑封喉,一刀毙命的狠戾,而是——
没有杀气。
是的,没有杀气。
一个杀手,没有杀气才是最可怖的。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杀手,或许,即使知道了,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何时动手。因为他永远都是那么的温和有礼,让你无法揣度,也无从揣度他的心思,他的一切。
就像苍雪。
明明温柔善良的好似普度众生的西天佛祖,然而说的、做的,却残忍暴虐的如同满手血腥的地狱修罗。
孤鹰起身:“属下明白。”曲起食指放入口中,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响起,一直体型稍小的鹰出现在孤鹰面前。孤影伸出手,那只幼鹰落了下来歪着脑袋听孤鹰嘀嘀咕咕,用爪子挠了挠脑袋,张开翅膀直冲天际。
湛蓝的天空下,一只苍鹰已经盘旋了很久。倏地,几声尖利的啸声穿过弥漫的水雾,让人寒意乍起。
火鸾和水袖交换了眼神,相视而笑。
随着火鸾一声令下,五毒教顷刻间化为灰烬。火焰染红了天空,似血艳丽。
“水袖,撤雾震。火已经扑灭,任务完成,我们该随着宫主回宫了。”
冲天的火光渐渐消失,无殇绝望地阖上眼眸,待再度睁开,里面已是死寂一片。
揭下脸上的人皮,那是蓝祈本尊的脸。当初蓝祈被杀后,苍雪便命人将其脸上的皮剥下来,让无殇冒充五毒教主。谁会想到,一年后,五毒教还是躲不过这一遭,灭了满门。
“无殇,你怪我么?”
“无殇不敢。”
“好,我便当你说的是真的。无殇,随我回宫去见烟姒吧,你已经一年没回去了。”
烟姒?!
那个自己挂了半生的女子,无殇顿时无措了起来:“宫主,属下这就回去见她。”
“本宫已命人备好了快马,你放心去吧。”
泥土飞溅成一朵朵零落残花,无殇驾马而去。
苍雪敛了脸上的笑意,涵凝见状走到苍雪身边:“宫主,我们这招棋,是不是走错了?”
“错?五毒教迟早得灭,时间早晚有什么关系。他若恨我,就让他去恨。五毒教已经如此他却还不肯说,他也算是忠心了,本宫也不再逼他。至于旁的……”苍雪转身,拍了拍涵凝的肩,“有烟姒在,他不会做什么的。”
“宫主,难道你真的不怕?!”
苍雪笑得坦然:“世事轮回,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既然选了这条路,我就不怕天理报应。我早已坏事做尽,没什么好怕的。”
“宫主,金渊传来消息,说是狐凌去他那里捣乱,闹得不得安生。”孤鹰接到鹰奴的消息就立即前来,苍雪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却没想到是一只狐狸称王称霸。
“啧,她就不能老实的待会儿,净添乱。”苍雪揉了揉有些疼的头,“让金渊别管他,不用手下留情,该揍就得揍。”
“额……是。”
在距苗疆将近有半月日程的北野郡云升楼,有一人在炎炎夏日要了杯热茶。
“嘶,好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饿、了!
☆、神偷狐凌
云升楼是北野郡最大的酒楼,共四层。
可偌大的第四层只有一个房间,而且,从没有人见过第四层使用过,甚至连通向那一层的楼梯都积了厚厚的灰尘。
但是今天,北野郡的百姓算是开眼了,因为传说中的第四层不仅有人,而且还开了窗户。
一个巨大的喷嚏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云升楼最神秘的第四层上,此时,那里正坐着一个黑衣女子,短发,独独两鬓长发及腰,唇薄鼻挺下巴尖,正眯着眼睛揉着鼻子嘟囔:“谁念叨我呢?”一低头,正看见楼下人都往上看,一双桃花眼都快笑成菊花了:“怎么样,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切!”人群发出唏嘘声,有事没事的都决定不搭理这个自恋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
云升楼里,那个霸占了傲绝宫内部人员专属楼层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苍雪唯一相信的外人,天下第一神偷——狐凌。
狐凌姿势十分不雅的在云升楼嗑着瓜子喝着刚要的热茶,打算去一去最近这段时间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寒气。一杯茶喝了一半,狐凌猛地起身,人就从窗户飞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溜进云升楼的禁地。
禁地上书八个大字——账房重地,闲人免进。
金渊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撩开衣摆端坐在桌前,右手执笔左手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身后一阵风吹过,他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狐凌对于金渊的忽视表示很不满,便起了念头要捣乱。
嘿嘿,心动不如行动!
狐凌出手,左手,去夺金渊的账本——没什么她这个神偷偷不到的。
金渊安坐于桌前,只是向左微微偏了个头,朱砂笔在手上潇洒的旋了个圈,堪堪绕过狐凌的手。
账簿上多出一个勾。
狐凌眯眼,右手继续去夺,金渊不动如山,朱砂笔横推直落,压住那只不老实的狐狸爪子,左手对着账簿上的数字打了几下算盘,右手又松开。
狐凌正在向后拽自己被压住的手,没成想金渊此时撤力,一时没收住,不免一个踉跄。若不是轻功好,此时只怕早就脸朝地摔了个彻彻底底了。
金渊听到声音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却还是压下了幸灾乐祸的心情在账簿上打下了另一个勾。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某人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道红痕直哼唧:“你竟然拦住了我!这不可能,天底下动作比我快的还没生出来呢!你一定是做手脚了!让我找找,你是不是在这里放什么使人动作迟缓的药了?”狐凌左闻闻右闻闻,不肯接受这一事实。想她狐凌天下第一神偷的威名可不是浪得虚名,那是实力!若是这么容易就栽了,以后在江湖上就不用混了,趁早找个人嫁了算了。
“如果你连续十日被同一人骚扰,你也可以像本座一般。”金渊合上账本,笑意盈盈,“有句话叫做熟能生巧,知道么?”
“十天?!有这么久了?!”狐凌瞪大了眼睛,又听着噼噼啪啪的算盘声,揉了揉有些疼的右手,笑容邪气。安生了一会儿后,便趁着金渊换账簿的空当将算盘拿了过来。
金渊看着她得意的神情,不免有些头痛。
眉眼得意之色,颇有些男儿英气在。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看着狐凌那张对于女子来说过于棱角分明的面容,金渊摇头浅笑:“当真是雌雄莫辩。”
狐凌一个愣怔:”你说什么?”
“没什么。”
“金渊,我有事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不然这算盘就归我了!”
“问吧。”语气中有诸多无奈,但是却也由着狐凌闹腾。金渊随意抽出一张纸,开始对这半年傲绝宫的财政支出等问题进行整理。
“苍雪在宫里么?”
“不知。”
“苍雪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
“苍雪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
在金渊说出第三个“不知”后,狐凌终于忍无可忍,“噌”的站了起来。可怜了上好的雕花红木椅,碎得七零八落。
“嘿我说你还知道嘛!你还知道自己姓嘛叫嘛从哪来到哪去么!身为一堂之主你连你主子干嘛去都不知道你说你丢人么!我回头要告诉苍雪让她撤你的职!太不像话了!”狐凌又甩了甩手中的算盘,“这个,别想要回去了!”
金渊斜了她一眼:“不要便不要,又不是多稀罕的物件。”说罢,拉开旁边的柜门,拿了个崭新的算盘噼噼啪啪的算了起来,“顺带说一句,撤职这件事,你应该找孤鹰,她才是我的直属上司。”
“你!”狐凌气结。
金渊拿笔的手一刻不停地记着数,听着她这一句话撂下笔认认真真地跟她说:“我是一堂之主没错,但是这个堂是金堂。本座这个位置说白了就是账房先生,你若是问我这个月里宫主打碎了多少只碗我能回答你,要是问行踪,我可一概不知。你若是找宫主,去天生村找槿叔就是了,到我这云升楼里折腾可折腾不出什么来,就算拆了这里我还是那两个字,不、知。”
“再见!”狐凌说完,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马不停蹄的奔向天生村。
金渊为自己终于得到久违的清净而长舒一口气:“终于安生了。”
一个黑影自屋前掠过,离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定了定神,复又抱起睡的模模糊糊的苍鹰跑到了屋里。
人未至,声先到。
“槿叔!槿叔!你快看看诺儿这是怎么了!搁我这都一个多月了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孤鹰看见了非削了我不可!她让我明天就把诺儿交出去!我快瞒不住了!诶?”离澈盯着屋里的人,“狐凌,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哦,我说那个黑影有点眼熟呢敢情是你!蹿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狐凌听刚才离澈话里的意思是孤鹰已经回来了,就知道苍雪肯定在宫里,也不管离澈口中投胎的问题:“槿叔,既然苍雪回来了,我就去看看她,先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狐……”离澈还想要说些什么,仍是晚了一步,只能小声嘀咕着,“宫主在练苍云绝最后一式。”
“住口!”木槿从里屋出来,厉声呵斥了离澈。
“槿叔,真的不用告诉她,就这么由着她去了?”离澈委屈的撇撇嘴,“我是为她好诶,万一她俩吵起来了我们可劝不住。”
“说了又有什么用,迟早都会知道的。”
“可是,早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