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雷雨,天边昏暗,轰轰作响,甚是吓人。
萧清一行人不得已在山间的破庙里歇息一夜,身为太子这还是头一遭住这么烂的地方,萧泠埋怨的看了看,紧跟着莫昕以保护他为由吃尽豆腐。莫昕烦得要死,想要躲到唐棠身边,却发现唐棠早就靠在萧清肩上睡着了,只得低着头生闷气。
一声惊雷炸下,唐棠猛地惊醒,火光被风吹的时明时暗,眼前是断了一只手臂的罗汉,狰狞的脸格外骇人,唐棠打了个冷颤。背上被轻柔地拍着,唐棠抬头看去,萧清以为他是做恶梦了,正抱着他安抚。
萧清清澈的眸子映照着火光,忽闪忽闪的,像一潭深水,又飘悠着星芒,眼里偏偏只有一人。
唐棠心里暖暖的,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脸色骤然发白,紧紧皱着脸,扶着胸口推开萧清。
萧清收紧双臂,急道:“你怎么了?”
唐棠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突然之间心口绞痛,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喘了口气,道:“没事,就是有点闷。”说完就无力的倒回萧清怀里,靠在肩上半眯着眼,声音很轻,“我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
不知是不是火光太暗,唐棠居然看到萧清脸上泛起两抹红晕,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清轻咳两声,搂紧唐棠肩膀,“累就再睡一会吧。”
唐棠忍不住噗嗤一笑,太子你可是在害羞啊?却也没了睡意,挣扎着想起身,“我不困了,马车里也睡了许久。”
萧清将他拉起来坐直一点,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手渐渐下移,握住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轻柔地揉着。唐棠也不知自己脸上是如何也无法掩盖的喜滋滋的表情,只觉得前夜过后,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可又说不上来。
酸疼的腰部得到些许舒缓,唐棠眯着眼睛享受一阵,才想起来正事,推了推萧清的手,让他不要再按了。“殿下,你为何如此着急赶来青州?”
半晌没等到太子回答,唐棠有些失落,或许太子还不是足够信任他的。
就在这时,萧清开了口,“一个月前,柳澄厌给我写了一封密信,他在青州剿匪之时,发现了一封来自宫中的密笺。”
唐棠闻言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等着萧清说下去。
萧清看了看四周,众人除却门外值夜的几名侍卫,萧泠和莫昕正在互相依偎着酣睡,这才继续说:“密笺上隐晦的提到了两月前朝廷官员大换血的事,寻常人不会谈论这些事。”
“那个清风寨,或许只是一个传输信息的联络站,而另一端的幕后人,极有可能就是大哥。他觉得很奇怪,所以去深查一番。但是,还没有传来结论,他就被曝出贪污的罪名。我觉得此事有异。”
所以萧清才要亲自前来,不但是为了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还要查清那个与青州那帮贼匪通信的宫中神秘人,到底是谁。其中还牵扯到了大皇子献王,萧清的大哥。
献王虽被绝了登位的可能,可必定是心有怨气,想要报复的。那么宫里帮助与他通信的人,应该是位高权重之人,那个人到底是谁?
如果说柳澄厌被爆出贪污是因为发现了献王与神秘人的密信,那么萧清被指证看管不严,办事不力也可能是对方计划的一环。
越想越惊悚,唐棠头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了。
原本以为是萧澈借助天时地利要搞萧清,没想到还扯出了一个献王,还有一个宫里的神秘人,那么他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在对方的计划当中,甚是危险啊!
萧清不用看便知道了唐棠想到了什么,摸了摸他的头,按在肩上道:“莫想了,此事太过复杂,我会查清楚。”
看唐棠还要说话,萧清斩钉截铁道:“不用劝我,若是宫中真的有人意图不轨,我总不能对父皇的安全置之不顾。有人敢将此事闹上朝廷告我状,容华也保不住我。我出了宫,移开了他们的视线,不但可以将幕后人揪出来,还能救柳澄厌。”
唐棠想了想,惊道:“那阮明玉不是……他去了青州,柳澄厌不会有事吧?”着急之下,差点就把萧澈说出来了,还好反应够快。
谁知萧清却轻轻一笑,看得唐棠只晃神,“放心,有阮明玉在,柳澄厌就安全了。”
难道阮明玉也是萧清的人?不对啊,那日就是阮明玉状告柳澄厌和萧清的。
好奇归好奇,唐棠也相信萧清的话是有可信度的。胸口还有些闷,唐棠乖顺的靠在萧清肩上,叹道:“殿下如此信任我,我也想替殿下分忧。”
萧清拉着唐棠的手,笑道:“不用,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唐棠困意袭来,撑着眼皮看了看萧清难得的笑容,似乎出了宫,这是第三次看到萧清笑了。实在撑不住了,唐棠窝在萧清的肩上又睡了过去。
萧清摇头失笑,刮了下唐棠娇俏的鼻尖,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突然身边传来莫昕的骂声,还给了萧泠一耳光,莫昕梦中醒来,发现萧泠这货靠得是在太近,怒气上来就是一巴掌,“臭流氓,占我便宜,你去死!”
萧泠一脸茫然地醒来,捂着红肿的一边脸颊欲哭无泪,“明明是你自己靠过来的,怪我咯……”
☆、蚀骨第三 7
离青州已不远了,唐棠的胸闷之症自那日后仍会偶尔出现,经莫昕诊脉过后只是因为天气炎热上了暑气罢了,萧清才松了口气。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青州,得到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理寺卿阮明玉早将贪官柳澄厌扣押起来的消息。一路上由于萧泠和莫昕这两个江湖人同路省去不少麻烦,也用不着亮出身份。
青州比起安溪镇还小些,环山靠水,由于涝灾水患的关系,大部分以种田打鱼为生的百姓惨遭饥荒之苦。偏生这个地方本就是土匪横行之地,镇上的商铺早早就被洗劫一空,即使开仓派粮,粮仓里的粮食,也不够坚持几天。
阮明玉与几位钦差带来的重新派发下来的赈灾银和米粮,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原本还拿着棍子锄头将府衙官员围着打的百姓们,在看到粮食的那一刻就立马老泪纵横地放下了武器。
走进荒凉的青州,这个往日便不是繁华的城镇如今更是贫瘠,潮湿的巷子里挤满了因为洪水而无家可归的人,上至白发老人,下至襁褓婴儿,一双双麻木悲哀的眼睛看过来,也不知道该说是谁的错,到底还是天灾。
唐棠于心不忍,将口袋里的糖果给了一个脏兮兮的孤儿,未想到其他孩子看到了,便一同涌了上来围住唐棠。唐棠一个个分下去,很快就没了。那些拿不到糖果的孩子们一开始不愿意放过唐棠,扯着袖子围上来,在萧清过来之后,便很不高兴的走了。
唐棠还有些愧疚,莫昕拉着他安慰道:“你这样没用的,因为钦差到了青州赈灾,很多灾民都逃到了这里。就算你有再多的糖果,一个个的分,也是不够的。他们都饿坏了,急起来就要抢,要不是太子拦着,那些人就……那些孩子拿不到糖果怎么肯走?”
莫昕想说的是甫一进城,就被城门口那些灾民盯上了,若不是看萧清一行人带了刀剑,定是要扑上来抢夺的。
“那该如何是好?”望着这些可怜的缩在巷子里的老人和孩子,衣不蔽体,怎么受得了?唐棠虽然是读过不少书,但是对于临场救灾,还是不太懂。
萧清拧眉望了望四周,即使镇上还有居民,但也是只管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雪上霜。自己尚且没办法填饱肚子,哪里救得了别人?即使出门被人抓住衣角苦苦哀求,也只是斥退逃走而已。
“会慢慢好起来的。”萧清道。
唐棠也不好多言,刚才已经招来麻烦了。一行人走向府衙,街上一片萧瑟,连行人都不见。
难得没有下雨,天色阴森森的甚是沉闷,还没敲响府衙大门,门就缓缓从内打开,陈侍郎看到了太子爷,着急的脸色瞬间凝固,惊讶地指着对方,“太……太……”
萧泠折扇敲下他的手,佯装斥责道:“太什么太,你的礼数呢?”
陈侍郎膛目结舌,半晌,噗通一声跪下,“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静王爷。”
“起吧。”太子道。
陈侍郎刚站稳,萧泠便笑道:“陈侍郎,你是如何知道本王与二哥来了,这么殷勤的跑来开门了?”
按说他也是个五品官,还是钦差,虽然比其他几位大人官职低,也犯不着来守门吧?萧泠这么想着都被自个逗笑了。
陈侍郎擦了擦额上的大汉,不知如何开口,“这……这个……阮大人他,柳刺史他……”急得满头大汗,陈侍郎道:“阮大人把柳大人给打了,微臣这是去找大夫呢!”
“你说什么?”萧清拧眉问道,语气不善。
“阮大人亲自审问柳大人,但是一言不合就……柳大人也不还手,被砸了一头血。”陈侍郎偷看着萧清冰冷的表情,又马上低下头请示,“没想到太子殿下亲自下江南了,微臣这就去告诉阮大人。”
“不必,你带孤去看柳大人。”萧清道,看了看身边,直接拉着莫昕走。
“你也去!”
莫昕一头雾水被拉着走,急道:“喂喂!你拉我干什么,拉错人了吧?!”
莫昕回头向唐棠求救。唐棠也是很惊讶,很快反应过来。对莫昕摇了摇头,跟随上去,说起来这个对太子很重要的朋友,柳澄厌此人,唐棠从未见过,甚是好奇。
心中还有几分不舒服,萧清竟为那个人如此着急……
莫昕半跪在大堂的地上,认命地给眼前这个满脸胡茬,却不失俊朗的英武男子上药包扎。此人但是硬骨头,惊堂木在额头上砸了个血洞还一声不吭,看见萧清后愣是跪着不肯起来。
一室沉寂。
太子拧着眉头,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身边愣是无人敢靠近。几位钦差低着头站在一起,唯有阮明玉,一双秋水眸死死地盯着挺直腰板的柳澄厌。
好不容易包扎好,莫昕腿都麻了,身后的萧泠笑着过来献殷勤,扶住莫昕,还体贴的揉了揉方才被萧清捏过的纤细手腕。
“累不累,手上疼吗?我就说二哥刚才太用力了……”
莫昕哼哼两声没说话,倒是享受着手臂上的舒适按摩。阮明玉惊讶地看了看他们,眼中写明显着伤风败俗。
萧泠不乐意了,斥道:“你那是什么眼神?谁准你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本王的爱妃了?”
莫昕一听炸了,反手撞他,看着萧泠捂着腹部弯下腰喊疼,横眉怒目道:“你给我闭嘴!”
一时间官堂上的钦差大人们都被吸引了视线,阮明玉更是幸灾乐祸的偷笑了。萧清轻咳两声,那些人立马板起脸认真聆听。
“你没事了吧?”太子对着堂下端正笔直跪着的柳澄厌问。
柳澄厌低下头,回道:“只是小伤,微臣无事。”
望了望萧清,柳澄厌一脸愧色,附身磕下,“太子殿下,微臣有罪,请太子殿下处罚!”
萧清眉头更深,静了一会,才道:“你,真的不顾千万灾民,做了贪污之事?”
柳澄厌一直低着头,无颜见太子,也没有想到,证据确凿之下,太子还愿意相信他,千里迢迢来给他翻案。
“微臣……微臣有罪。”
萧清眸色一凛,复问道:“孤想听到实话。”
不论怎么问,柳澄厌只会答这四个字。
正如阮明玉刚才的解释,此人对贪污一事供认不讳。也是态度的问题,别的什么都不说,气的阮明玉直发抖,让他冷静几日,就得到这么个回答?一怒之下,抓起那块厚重的惊堂木就砸下去。
太子的脸色更冰冷了。
下边的钦差们都纳闷了,怎么主事儿的人一个个都这样?证据确凿,柳澄厌认罪了不是皆大欢喜吗?为什么前有阮明玉阻止柳澄厌画押,后有太子……而且这态度,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这罪人,是拿还是放?
又是一片安静,阮明玉没忍住,含着怒气开口道:“太子殿下,既然柳澄厌已经认罪,那就按法关入死牢,如此这般罔顾圣恩,待圣意下达后,免不得抄家砍头。”
这语气重的,想要姓柳的死啊……莫昕看着摇了摇头,官场果真复杂。
突然听到萧清居然在叫他,一脸茫然的看去,萧清的眼神很有深意,望着他问道:“莫昕,柳澄厌的伤没事吧?”
“嗯?”莫昕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只见唐棠对他做了个口型,才斟酌着回答,“这,伤到头部,也有可能造成头脑昏沉,神志不清的情况,也是看不出来的……”
萧清点了头,又道:“你再给柳澄厌诊脉看看。”
萧清这又是在怀疑什么?莫昕摸不着头脑,诊脉半晌,看了看萧清眼中隐约有几分期待,便道:“这位柳……大人,似乎有些精神不济,目光涣散。且脉搏也很虚弱,大概……大概是失血过多吧。”
头一次给人诊治扯谎,莫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