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啦,梨儿姐姐,你去跟我姐说说嘛~”
“少爷,这……”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去!”
“你要去哪里?”忽然一道明丽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丫鬟们纷纷低头道:“大小姐。”
“姐姐……”木小少爷顿时噤了声,瘪瘪嘴,见着亲姐就不敢放肆了。眼珠子打着转儿在心里一个劲地想着理由,却冷不防看见自家姐姐身后的金色大狗,于是就被吸引了注意:“哇,大金~”
隐了身跟在樊禅旁侧的勾月差点要喷笑,把脸转向身旁,揶揄道:“——大金哦?”
樊禅冷下脸。
“姐姐,你的狗看起来好威武啊!”小家伙已经噌噌地跑了过来,满脸艳羡地盯着金色大狗看:“我也好想养一只啊~像老虎一样~~为什么我以前出门就没见到这么漂亮的野狗呢……”他突然灵机一动,看向自家姐姐:“诶姐姐,听说你今天要出门啊?那就带我去嘛,没准我今天也能遇到只漂亮的猫猫狗狗什么的~”
“不行,你今日还要上课。”木欣柔不吃他那一套,“装可怜扮可爱也没用。”
“怎么能这样……”正在扑闪大眼睛的木小少爷嘟起嘴,看来自己今日铁定不能出门玩了。那就拿什么补偿一下吧……于是退而求其次,指着面前大狗道:“那,那这只大狗能留下来陪我玩一天么?”
“不行。”
“那,那至少让它别动给我好好摸一摸呀!”
木大小姐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勾起嘴角,微笑:“亮儿,刘夫子昨日给你留下的功课——可都完成了么,嗯?”
“没有……但,但就只差一点点啦。”小少爷气势骤弱,眼神飘忽。
“是么。那还不快些去书房,待会儿夫子来了就要当堂检查,要是他发现你没有认真做完……”
“我这就去还不行么……”小少爷一跺脚,嘟着嘴跑开。
“乖,姐姐回来给你带荔枝。”木大小姐冲那小背影轻喊了声,笑得像只狐狸。旁边一干丫鬟见了这姐弟俩有趣的一幕,也都偷偷捂着嘴笑。
勾月拿肉爪子碰了碰身旁大狗:“这木家小姐占有欲还蛮强的嘛。”她意味深长,不等对方回话,又自顾自道:“其实我占有欲也蛮强的。”
“什么?”樊禅看过来。
“没什么。”小白猫撇开脸去。
“大金,今天带你去郊外玩哦。”这时木大小姐微微倾身,捧着大狗的脸道。旁边某猫见了脸色一寒。而府里的家丁已经动作迅速地驾着着一辆华丽大马车行了过来,稳稳停在外头。几人见状走过去。
“上车吧。”木欣柔示意她的贴身丫鬟梨儿,然后弯腰搂住大狗,作势要抱上去。
“大小姐,让我们来吧!”两个家丁看见了急忙站出来。他们的大小姐可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做这种事,而且光看着就捏了把汗,那娇细的手臂根本就不可能抱得动这么个大家伙嘛!
不料木大小姐听后一记眼刀扫了过来:“不用。”
他们生生止住要上前帮忙的动作,打了个寒颤。而樊禅已经忍无可忍挣脱了开来,自己跃上车。
“哇,动作好漂亮!竟然会自己跳上车!”梨儿惊呼。木欣柔没说话,随即跟了上去,坐在大狗旁边,幽怨道:“大金总是不肯与我亲近。”
“噗嗤~”门边刚进来的丫鬟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家小姐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了,“小姐还不算与它亲近么,每天都帮着它洗澡呢。”
“那不算啦。”木欣柔又向大狗坐近了些。
樊禅神色淡淡地蹲坐在那里,却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斜刺过来,直直扎在她身上。微微侧目,就对上了某只愤愤然的猫。
“还说没牺牲色相!”
心语里传来不满的控诉,而身旁某位大小姐还不安分,一直在毛手毛脚。她面无表情地被夹在中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难熬。
幸而这段路程还不算远,过不久她们便到了西郊。而后一行人由着管事领带去到了后山的荔枝园子。
山中空气格外清新,放眼望去,远处连绵着青山秀水,近处果树茂密。那些荔枝树都长得不高,果实成串垂挂下来,压低了枝梢,人站在树下抬手即可采摘得到。这片木场山头如今都是木家的地方,木欣柔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好诱人啊。”身旁的丫鬟欣喜道。她跟着抬眼望去,皆是红艳艳的一片,确实讨喜,遂叫随行的几个家丁一起过来采摘,等各自吃好了,再带些回去。
机会难得,那些家丁听了自家小姐吩咐,便不客气了,兴冲冲地跑进果林里,开始大快朵颐。
果林旁有一条小河,河边修建了一个凉亭,叫绿溪亭。木欣柔拉着大狗坐进亭子里,安然看着远处的风景。这时周遭林子里忽然传出一阵阵虫鸣,愈发嘹亮,把果林里那几人的笑闹声都掩盖了去。
“这个时节的蝉,好热闹。但也只是热闹一时吧,夏去秋来,很快就消失了。”木欣柔轻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眉眼间却有一闪即逝的伤感。她拈起桌上一颗新摘的荔枝,剥去壳。红色的粗糙外壳剥落,露出里头半透明的白色果肉,圆润如玉,芬芳扑鼻。
再将果肉轻轻拨开,取出里头的黑色果核扔进外边草丛里,把那枚果肉递到大狗嘴边:“来,开口。”
她柔声哄着,但面前的大狗没做出什么反应,只神色寡淡地看了她一眼。
木欣柔叹了口气,转而自己吃下。伸手将大狗拉近些,环搂住它的脖子,靠在它身上:“你呀,真冷淡,不摇头不摆尾,不去讨人欢心,还不如我家亮儿。”
樊禅额际凸了凸,脑海里显现出木家小少爷小狗一般乞怜讨好的眼神……
“其实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好像我小时候遇到过的那只狗呢。”木欣柔又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连眼神也好像……就跟听得懂我说话一样。”
“不过它好像没你这么大,也没你这么漂亮。”她说着,眼神有些放空。
那是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她当时还只有七岁,因为生了场重病,去乡下静养,和外婆她们住一起。后来身体好多了,就喜欢跑去山里玩。一次,她偷跑去山里,没想到碰着下了暴雨,慌忙去躲避,结果就迷了路……
“那时候我害怕极了。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拼命跑着找着,却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路。”木欣柔将下巴轻轻靠在大狗额头上,“然后天就黑了,我也没了力气,又渴又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直哭……”
淡淡的香气掺进呼吸里,有些不大习惯,樊禅却不忍心再挣开。用余光瞥了瞥某只正给她甩眼刀的小白猫,不动声色地抬起爪子,从桌子上拿下一颗荔枝递过去。小白猫郁闷地盯了半天,终是没好气地接过。
这时听见头顶上那清丽的音色又轻轻道:“可怕的是,我的哭声把狼给引来了。”
樊禅微微一怔,毛茸茸的耳朵跟着动了一下,拂过对方脸颊。
“那时候树林子里黑漆漆的,又一下子变得好安静,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和打着颤的呼吸。那只狼眼睛冒着绿光,慢慢走近我。我吓得腿脚发软,嗓子也哑了。”许是心有余悸,木欣柔双手无意识地收拢,把大狗搂得更紧了些。
“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第31章 三十一过往
“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木欣柔道,“没想到危急关头居然跳出来了一只长得有些奇异的大狗。”
“它应该是只狗吧……只不过刚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只狮子呢。”说到这里,语调变得轻快了许多,“那家伙奶黄色的,毛茸茸的,像团大棉花球一样温吞可爱,却用一声吼叫就把吃人的狼给吓跑了,威风得很。”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只狼跑掉后,它回头看了我一眼,就独自朝着一个方向慢慢走去。我本能地爬起来,快步跟上,就那么大着胆子一直跟在它的后头。凭直觉,它不会害我。它就像守护山里的灵兽一样,懂得人性。果然走了不久,拐过几条小道,我就认出了周遭景致,找到了回去的路。”
“临走前它拿爪子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就像在与我告别。然后外婆她们拿着火把出现了。发现我后,她们冲过来就抱着我大哭,又哭又笑。而我再回头看向那片林子,却连那只大狗的背影都找不着了。”
“它就那样消失了,像不真实的一场梦。”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它,把那些画面小心翼翼地藏着,当成是自己的小秘密。只不过每次听我爹说起我小时候的这件事情,都觉得闷闷的。不是因为差点被狼叼走而后怕……说起来,我反而还有那么些怀念。”
木欣柔缓缓叹息了一声,“好想再与它见一面啊……”
樊禅安静听完,不禁有些恍惚。
十二年前……那片深山树林……
记得十二年前,自己刚好渡了一劫,于是顺带留在那在深谷中修养了数月,等待退化返神的时期结束才回神隐山。后来……好像是遇见了个被狼盯上的人类孩子。
那个误闯入神幻之境的孩子……
“大金,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么?”身上的木欣柔忽然放开她,捧住她的脸,这般稚气地问道。
樊禅从思绪里回过神,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身子微僵,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对方却展颜一笑,再次将她抱紧,低声喟叹:“真好。”
“哼。”这时心语里传来一声冷哼。
她转头看去,那只小白猫已然背过身,不发一言地走远了。
……
木府里,年轻的家丁提着一个食盒,开开心心地走进西后院。过了片林子,在那道拱门前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朝里头张望了会儿,喊道:“阿福叔!阿福叔,你在吗?”
“欸,在这里呢。”不远处那间小屋里有人应了声,随即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阿丁是你啊。”
花白头发的老人看见他手里提的东西,露出一个慈祥的笑:“你这小子,怎么又送吃的来了。”
“我特地做了些虾仁饼。”叫做阿丁的年轻人憨笑着挠挠后脑勺,知道对方规矩,也没走进去,而是耐心等着那佝偻的身影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对方一把年纪了,走得自然会慢些,他也不着急,脸上依旧带着笑。
福叔走到这位年轻后辈面前,接过食盒,闻了闻:“好香啊。”
“嘿嘿,里头还有酒呢,你回去自个打开来吃。”阿丁乐呵呵说着,向往常那般准备离去:“那阿福叔你先进去吧,食盒改天得空了再拿给我。”
“等等。”意料之外地,后边老人叫住了他。他疑惑转回身。
福叔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容貌清秀的年轻人,一种阴暗的念头忽然滋生出来,慢慢爬满心头。但他还有些犹豫,眉头皱起,抓在食盒上的手也一点点收紧。
“阿福叔?”阿丁见福叔一直不说话,就试探着唤了声。不知为何,觉得对方看他那眼神竟是有些阴幽,叫他读不懂。过了好会儿,才听那沙哑的声音道:“你……你跟我进屋坐坐吧。”
“诶?”居然邀他进去?阿丁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自从阿寿出事后,阿福叔就自己一个人独居荒院,脾气也变得古怪了许多,平常是从不让人进屋的,连他都不让进呢。
“好,好咧!”他满脸欣喜,连声答应着跟在老人后头走进荒院。没发现对方眼中的复杂神色。
吱地一声,打开门,里面光线阴暗,叫人一下子不太适应。阿丁走进来,左右看了看屋子里头,觉得有些闷,就很自然地走过去想将紧闭的窗户打开透透气,不料还没碰到被身后人厉声喝止:“不要乱动它!”
他吓得手一缩。从没见这位一直待他如子的慈爱长辈如此严厉过,他不知所措:“阿,阿福叔……”
老人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过于失态了,于是摆摆手:“没事,我这两天眼昏……光线亮些就不舒服。”说完目光悄然移向身后阴影里的那口大缸,眼底愈发复杂。
“哦……是这样啊。”阿丁不疑有他,“那就算了,不开了。不过阿福叔你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可得去看看大夫啊,不能拖着忍着,最好抓些药回来。”说着走到桌边坐下。
“知道了,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福叔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前就跟他儿子走得近,俩人去哪儿都喜欢挨一起。其他人还经常取笑说阿丁如果是女儿家,肯定是要给他当儿媳妇的。
想当初阿寿出事时这孩子没少担心,跟着他四处奔波,没日没夜地去找,后来还自己掏钱托人打听消息。而这两年也都一直在用心照顾他,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可是……
他看着大缸的木盖,已经能隐隐感受到里头焦躁的怒气。
这些天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