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对方再次出现,她很是高兴:“姑娘上次买的那几株杏树可种活了?”
“嗯。”樊禅朝她点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道:“不过那几棵树身上都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枝干处会时常流出树胶,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原来你是来买树的?”某猫插嘴:“种树的话随便花费点灵力不就可以了么。”
樊禅垂眸看过来,在心语里轻声道:“万物都有自己的生长规律,种树最好是能引导它们自己去扎筑根基,而不是只依赖着灵力过活。用灵力固然可以催化树木生长,但同时也会促进不利于它们的那些存在。”
“哦。”对一棵树都这么上心。勾月撇撇嘴,干脆蹲在一旁不说话了。但见着樊禅与那女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又觉得碍眼得紧,便干脆走到远处树荫下乘凉,等着她们结束。
老板娘没注意到地上的小白猫。听了樊禅的描述后垂眸想了一会儿,才问:“是不是流出淡黄色透明的树脂,凝聚后会渐变成红褐色,那些树干表面还会肿起,变褐或腐朽了?”
“嗯。”
“那就对了,是杏树流胶病,挺常见的。”她道:“这种病会使得杏树叶小变黄,树势衰退,严重了还会枯死,但其实也挺容易治理的。依着如今这天气看,大多是因为日灼或者长虫了才这样的,我给你些药物,你回去兑水洒一下,此外,再注意适当施肥和修剪些枝叶就可以了。”
说着转身走进店里准备去找那几瓶药粉:“请进来坐坐吧。”
樊禅跟着进来,看见里面角落里只摆着三棵小杏苗,便问:“这次只剩这三棵了么?”
“嗯,昨日有户人家买走了许多,我还来不及从田里运些新的过来呢。”老板娘将药瓶递过来。她淡淡接过:“多谢。”而后指着它们:“剩下的,卖给我吧。”
……
结果从小店里出来时勾月就得自己走了,因为樊禅要提树苗。
某猫不开心:“就不能把这些东西都放进储物空间里么?提这么多东西不累么。”不继续抱我了么,那我可要乱跑了!
走在前面的女子不紧不慢道:“这是在街上,来往行人这么多,如何施法。况且这些东西对我来说还不算重。”
“哼。”勾月嘟了嘟嘴。早知道就不让买这么多东西了……她怨念地盯着樊禅的背影。好想要方才的那个怀抱……不对!才不是想要什么!某猫忽然脸发烫。
只是走累了而已,以前出门总是给人抱着的哪用受这种罪……她心绪发乱,却听前面传来了一道男子声音:“女施主,要来算上一卦么?”
路边柳树下摆着个简单的摊位,摊位旁是写着“神算子”的招牌,而留着小胡子的年轻道士坐在桌前,嬉皮笑脸地问樊禅:“在下人称神算子,上可算前生,下可测来世,熟识天文,通晓地理,女施主,相逢即是缘分,既然有缘,可否让在下替你算上一卦?”
什么神算子,多半是江湖骗子!勾月见这男人言语轻佻,竟还敢色眯眯地盯着樊禅瞧,真恨不得扑过去给那张脸上来几道血痕。
“不必。”樊禅只侧目看了他一眼,并不想多做理会。
道士见她态度冷淡也不恼,神态自若地捻着自己的小胡子,忽然指着勾月,摇头晃脑道:“嗯……这只猫近日红鸾星动。”
红鸾星动?这是什么意思。樊禅停住了脚步。身旁的猫立即炸毛:“死道士胡说什么,我最近身边可连个男人都没有!”
“嗤,不一定要有男人吧?”那白面男子趴在桌上支着脑袋看过来,笑得意味深长。
勾月一愣:这男人居然能不知不觉地窥听她的心语?!她露出了利爪,警觉地盯住他。而樊禅也微眯起了眼眸,目光渐渐幽邃。
“哇哈,美人眼神好凶。”道士佯作无辜地一摊手,摇头道:“在下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可没有什么恶意啊。”
樊禅没有回他,只不动声色地用念力探查他的底细。可随后发现,这男子身上气息极为复杂,竟连她也看不透来历。看来这人并不像表面上的这么简单,那他到底是敌是友,说这些话有什么目的?
停留了一会儿,她终是没有开启天眼,而是低头对勾月道:“我们走。”
而那白面道士定定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摸着胡子,点头轻笑:“还真是般配呢……”
……
回到山里,樊禅便提着东西去屋后的田地那儿种树。勾月因着逛累了,回到清灵钵里休息,想睡上一觉来补充精力。
这样不知不觉地,太阳就西斜了。黄昏日暮,飞鸟倦还。可屋子里,蜷在大碗里的小白猫仍旧睁着双大眼睛,睡不着。她还有些在意上午的事情,那道士口中的红鸾星动,还有他身上莫名熟悉的感觉。
如同受到了某种威胁,一阵不安和烦躁。
她起身从碗里爬出来,在门外停了停,寻着气息走向屋后。
刚出拐出墙角,就看见了那一片经开垦后平整干净的空地,地里有几株树苗,其中三棵稍小的是刚种下去的,泥土还有湿痕。田边,高大的木棉树安静地立在那里,投下浓密的树荫。
而她想要看见的人就站在树荫里,侧脸被黄昏的光晕勾勒出轻浅轮廓,灰白色的袍子随风微摆,肩头沾上了几片不知从那儿飘过来细小的花瓣。映入她眼里,都成了画。
☆、第21章 二十一爪子痒了怎么办
樊禅伸手接过半空中飘来的一瓣粉白色落花,忽而晃神。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那一年,三重天界的仙君府里,烟雾缭绕,梨花飞扬如雨。她也如这般伸手接住了其中一瓣,嗅到淡香。然后;对面的白衫女子在花雨里慢慢回身,柔声问她:“三儿,你真的决定了要下界么?”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唯有颔首,轻轻应了声:“嗯。”
那人便扬起嘴角,星眸里划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深意。阳光斑驳,月白色的衣摆沾染了几片梨花,清洒隽美。
“如此,也好。”对面的身影叹息着徐步走近,嘴角的弧度忽而带上几分邪魅:“三儿啊,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终会有见面的一天。”她轻声开口,语气平淡。对方笑着摇摇头:“三儿还是如此薄情。哎呀,真怀念当初那只呆愣可爱的大狗。”
……
微风拂衣,清香满袖笼,旧时场景仿佛还在眼前。樊禅负手立在木棉树下,披了一身夕阳的余辉。良久,一声低叹融进傍晚的虫鸣里。
墙角处,雪白的猫盯着那端的人,眼底透出不知名的情绪。轻笑一声,妖娆的音调里夹带嘲讽。她轻盈跃过一道篱笆墙,便悠然开口道:“你在想着谁?”
树下的人听到身后动静,微微侧首。勾月走过来,绕到她面前,眯起眼看她,语调玩味:“还以为修行之人会清心寡欲超脱红尘世俗呢,原来却是你心里一直藏着人么?”
徘徊在周围的风轻轻摇落了枝头一朵大红色的木棉花,然后又俏皮地牵起树下美人的几缕青丝。
保持着淡然神色的人眉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不做言语。樊禅向来不喜欢别人臆测她的想法,也不愿意去多加解释。但勾月见她不理会自己,却当是默认了。
某猫眸色渐沉。不知为何,此时看见对方这满身寂寥的样子,竟是有些讨厌。她莫名气闷,走到樊禅脚边,冷不防伸出只爪子,就在那云纹绣鞋上狠狠抓了一把。
“——刺啦!”
樊禅惊讶后退一步,那罪魁祸首却一溜烟跑开了。她皱眉看着那愤愤然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里,心生疑惑。过了许久回到屋里,却见某只小白猫挥舞着爪子在四处抓挠。椅上留下了一道道刮痕,桌面也已经花了。
“你做什么?”她冷声。
某猫停住发泄似地动作,背对着她沉默片刻,忽然回头,委屈地看过来:“指甲长长了……爪子痒。”
樊禅愣住,终是摇了摇头,转身坐在了椅子上,对那头的白团子温声道:“过来。”
勾月不明白她意欲作何,眨眨眼,又在柜子上继续抓了一下,才慢吞吞走过去,像闹别扭的孩子。辅一走到跟前,樊禅就倾下身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圈进臂弯里,然后捧起其中一只小肉爪放在手心。
后背贴上的温热叫勾月僵住,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想干嘛?”
“帮你修理指甲。”樊禅面无表情地说完便从虚空里取出一根细的锉石,放到她爪下轻轻刮磨,“以后不要随意抓家里的东西,爪子不舒服了就告诉我。”
一副慈爱的长辈的口吻。
“你把我当小孩子了还是把我当宠物了?”怀里的小白团冷斥。
樊禅动作顿了一下,缓缓道:“你比小孩子和宠物都难伺候多了。”
“哼。”某猫听后佯怒冷哼,饶是如此,眼里已有了几分笑意。她把视线落在樊禅白皙的手上。比起一般女子的手,这人的显然没那么娇细圆润,指甲也修得较短,但虽不加修饰却十分工整干净,且手指修长有致,指节分明,更让人觉得好看。
而此刻自己的小爪子就被这样的手轻轻握着,尖甲摩挲在粗粝的石面上,竟觉得有一丝丝酥麻。
好温柔……
小白猫忍不住仰起脑袋,蹭了蹭身后人的下巴。
“做什么?”头顶上一道清冷却不失柔和的声音回荡进耳里。勾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如何亲昵的动作,脑海中轰的一声,耳根发热:“我,我突然脑门痒了。”
听了这掩饰似的解释,樊禅也不说话,垂眸看了眼下方那对灰白色的耳朵,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过了会儿放下小肉爪,道:“好了,换一只手。”
勾月稍稍放心,听话地递过去另一只。而后,又忍不住悄悄地回过头去偷看身后的人,却见到了对方眉目专注的模样。
淡黄的光晕洒在衣袍上,青丝垂肩掩住一段雪颈,清浅的香气萦绕鼻息。忽然,那人的目光对上来,眉梢轻挑,似是询问。她连忙转过头去,心跳陡然加快。
从未有过的奇怪心情……
某只小白猫靠在身后人怀里低头不语。房间内静得只剩下指爪磨刮的声音,还有背后隐隐传来的平稳心跳。
勾月感受着那与自己不同的频率,微微发涩。半晌,忽然轻声道:“原本我是很瞧不起你们这些所谓修仙正道的,甚至很厌恶。因为有许多人整天喊着除魔卫道惩恶扬善,实际上却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矫情又虚伪,恶心得要命。”
顿了顿,“但是……你好像没那么讨厌。你跟他们不一样。”声音渐低了下去,最后一句竟细若蚊蝇难以听清。
樊禅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手上动作慢慢停了,放下锉条,问:“头上还痒么?”
“嗯?”勾月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然下一刻,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樊禅……居然帮她挠痒痒。
那只手覆上她头顶,试探地揉了揉。她浑身一麻,只觉得此时自己分外敏感,头顶上的那些触碰都在屏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放大,无比清晰地反馈进了她的脑海里。她甚至能想象出樊禅的每一个屈指的动作。而后,那只手竟移到了她的下巴,指尖开始轻轻挠刮。
勾月心中陡然悸动。
天,这人在做什么?!真是……放肆!从没有人敢对她这样,就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晋姨也不曾敢触碰她那里!可是……好舒服……小白猫身形一颤,竟不自主地缩着耳朵发出了几声满足的叹息。
呜呜……太不争气了!好想捂脸跑掉啊!
樊禅看着某只低着头的白团子若有所思。书上说这样可以取悦猫,果真如此。其实她也是犹豫了许久才会这样做的,毕竟自己性子清冷,向来疏离,极少与他人有较为亲近的接触。
今日她能感觉到勾月有些反常。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并不想看到某只猫情绪低落的模样,所以才破例了一次。而现在看来,用这种方式好像还蛮有效果。
手上越发轻柔,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漾开的笑意。
渐渐地,小白猫开始垂下脑袋了。也不知是太舒服了,还是真的累了。勾月眼皮发沉,意识竟有些混沌模糊了。
她揉了揉眼睛,微微懊恼。自从灵台被封印,自己也脆弱得跟普通凡人一样了,动不动就觉得好累,时常犯困,甚至一不小心还会受伤,感染风寒。
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作威作福威风凛凛的样子了。
自从遇到樊禅,她的生活轨迹就完全变了样。如果还在魔界,她这会儿大概是卧在软榻里,俯看台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吧,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被人封印灵台,限制了自由,如今还趴伏在那人怀里,以如此温顺卑微的姿态……被对方这样那样。
忽然好不甘心。
她闷闷地移开